「阿莫呢?怎麼總是不見他?」我看了一下四周弱聲問道。
奶娘見我如此,嘆道:「顏丫頭怎麼忘了,莫兒不是受了你的囑託回臨城那邊的莊子,去看生了病的老管家北洪老伯了嗎?」
「奧,是了,我怎麼把這件事給混忘了……」我拍了自己的前額無奈說道。
阿彩見狀忙上前勸道:「小姐哪裡是忘了,還不因為恰巧那些天老太爺剛剛離世,你悲傷過度,又冒然接到那邊洪管家病重的消息,心神都亂了,這才沒有記起來……」
我苦笑點頭,半靠在刻著如意紋飾的黃梨木長榻上,神色懨懨,想著這陣子真是多事之秋,不好的事一樁樁的襲來,很是令人心神俱傷。
正滿心淒涼時,宸州二舅父的書信到了,拆開信細讀,竟是他老人家再次催促我去宸州與他們同住的。
外祖去世時,把我託付給了二舅父,他一直銘記這件事,多次要求我跟了他和二舅母何氏去宸州,但是都被我倔強的婉拒了。
畢竟北汐顏已經不是孩子,不能總躲在別人的羽翼下,何況我還有那麼多要做卻還沒有做的事。
書信的末端是表妹司鳳華的語氣,她勸我聽了她阿爹的話,並說她很想念與我在一起的日子,想念在晏城遇到的所有的人,那些都讓她像是活在夢裡一般,不曾相忘。
看到這裡,我不僅莞爾,這個表妹雖表面上一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內里卻是多情的很。
想到她與九皇子南昭情趣相投的樣子,倒是讓我生了不少擔心,他們之間到底有沒有可能有情人終能相聚。
我怔怔的想,如若能回到臨城,見的九皇子的機會一定不會少,那麼鳳華和他的事也許有我的從中斡旋或許會有幾分可能。
可是如今……嘴角邊有絲苦笑溢出,恐怕如今我是有心無力了。
滿腔心事作罷,我從榻上慢慢的坐直了身子,要阿彩去準備筆墨紙硯,即刻給二舅父回信。
信里我自然是推脫掉他老人家的好意,晏城這座宅子是外祖父留給我和汐安最寶貴的東西,我還不想離開,還要在這裡好好的守護一段時間,以盡哀思……
不時,我正在面前的信箋上筆走龍蛇,書寫自己打算的時候,阿彩突然跑了進來:「小姐,阿莫回來了!」
我手裡的細體羊毫一頓,急聲道:「快,快讓他進來。」
話音落下不久,一身風塵的阿莫就進到了屋裡,看他神色有些暗沉,心裡不僅有些發冷。
「阿莫,你回來了,快坐下來好好歇一歇。」我忙指了旁邊不遠處的烏木方椅說道。
阿莫默然坐下,對著我說道:「小姐,莊子出事了。」
我心猛地一顫:「你是說,洪伯他老人家……」
阿莫聽罷急忙搖頭:「不是洪伯,他老人家這次病痛雖然來勢洶洶,但是好在郎中盡心治療以後,有些起色,只是到底沒有痊癒,病勢依然在。」
我一聽有些急了,對著阿莫說道:「那你還趕回來做什麼,難道不是應該勸了洪伯去臨城找更好的郎中治病才是嗎?」
阿莫見我如此,急忙解釋道:「洪老伯的病不單單是身體上的,更多的是心病!」
心病?他老人家無兒無女,孑然一身,現下來說幫我打理好莊子就是一切,有什麼心病呢?
見我很是不解,阿莫道出原委,原來月余前臨城周遭也突降風雪,並且足足下了兩日兩夜,暴雪把把整個莊子都變成了銀白色。
本來天將瑞雪應該是值得農戶們慶幸的事,乾旱的莊稼受到雪水滋潤,來年定會有好的收成。
但是這場風雪卻偏偏下錯了時候,是下在了開春以後的日子,突變的氣溫把田裡正在返青生長的莊稼,傷了一個措手不及,莊稼大片大片的被這場冰雪和寒冷凍死了。
農戶們看著早先還綠意悠悠的田苗,轉眼間變得枯黃沒了生機,絕望的都要哭出來。
莊稼死了,一年的收成就要成為泡影,洪伯就是因為這個才著了大急,病倒了。
「難道就沒有補救的辦法?」我急問。
阿莫點頭:「有,洪伯也想過要莊子裡的佃戶們,重新種些別的彌補損失,但是這改種是需要銀子的,小姐也知道,原本庄子裡的佃戶們被那吳良多年來盤剝的生計很是艱難,雖然自今年開始小姐減輕了他們的負擔,但是畢竟時日尚短,大多還沒有來得及攢下一些銀錢,這改種的事就讓莊子裡大不部分人沒了主意,洪伯就是把手裡的銀錢都用上也是不夠的。」
我瞭然點頭,正想說什麼,阿莫忽的神色一凜說道:「洪伯無奈,曾經跑去了將軍府里求助,想的萬一將軍感念小姐一二,或許會借些銀子出來應急,等來年莊子裡莊稼收了,再把所借銀錢還上……」
「是不是慕容尚沒有答應?」我先知先覺道。
阿莫點頭又搖頭,道:「洪伯並沒有見到定遠將軍,他並不在府中,是那位做的主。」
那位,阿莫說的定是那良沫兒了。
「不用說了!」我現在已經全然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良沫兒怎麼可能有那樣的好心,她現在應該還在對慕容尚把莊子給我的事耿耿於懷,更加她那位諫議大夫的阿爹對北氏做出的事,已經讓我與她之間水火不容,去求她無異於與虎謀皮。
「小姐,洪伯說現在時節不等人,如果莊子裡再沒有銀錢改種,今年莊子上就……」
「別說了,我曉得。」我打斷阿莫的話道。
回頭立刻讓阿彩請了奶娘過來,讓奶娘取了三千銀票給了阿莫,吩咐他立刻再趕回臨城,到了莊子上把銀子交給洪伯,讓他儘快分派。
阿莫點頭,即刻就要起身,不過在臨行時,有些猶豫著望我,似是有話要說。
「有何顧慮?」我不解問。
阿莫猶豫了半晌問我道:「小姐,如今司老太爺已經去了,你就沒有打算重新返回臨城?畢竟那裡才是小姐自小長成的地方啊。」
我聽後沉默不語,逕自把阿莫送出了府,看著他打馬疾行而去。
回去臨城麼?我何嘗沒有想過,不僅是阿莫,端王南荀在臨走之時,也是提點過了的,我也曾經親口答應了和他的交易,只是想起那慕容尚讓小廝帶來的話,就頓覺得心寒無比。
無論如何也提不起回到將軍府的興趣,然後就算如此,心裡也清楚明白的很,那裡我北汐顏遲早是要回去的,只是自己現下趁著為外祖守孝的檔口,能拖了一日是一日罷了。
府里的老管家文老伯這時正好來就府里的雜事,討我的示下,複雜矛盾的心思才暫時按壓下去。
外祖已經把這座府邸完全的交給了我,我也算是有了一個可以屬於自己的安身立命之地,心裡對外祖父的疼愛,縱是有萬分感激卻也沒了報答的機會,想來又是黯然。
文老伯見我又如此傷情模樣,笑著勸道:「小姐,老爺在世時,多虧了小姐日日侍奉在床前,也算是能夠瞑目了,小姐又何必自苦呢,還是多開心一些的好,老爺在泉下有知看到小姐高興他才高興不是。」
我聽此言,勉強笑著點頭,正在這會兒,忽聽得屋外好像有爭執之聲,像是府門上傳來的。
「發生了什麼事?」我不解問。
文老伯一聽,忙說了聲我去瞧瞧,就趕緊出的屋子去。
不一會兒,他回來了,向著我回道:「小姐,不知道是從哪裡來了一個人,口口聲聲要見小姐,問他是哪裡叫什麼,他又支支吾吾的不說,所以門人就把他擋在了大門外,不知小姐的意思……」
「奧?有這樣的事?」我有些好奇,起身站起緩步向那門上走去。
來在大門邊,就看到門上幾個小廝,正堵在一個人面前,擋住他的去路,兩下爭執不休。
「小姐到了,你們且讓開!」文伯向著那門人吩咐了一聲,幾個人聽後馬上分列在了兩旁,我這方抬眼定睛看去,不僅霎時呆愣住。
來人一身僕人打扮,頭上圍了黑色羽巾,一身藍色粗布衣裳,風塵僕僕疲憊不堪,似是遠道而來,一張憨厚樸實的方正臉龐上,帶有急色。
這個人我自是認得,正是已經死去的大儒公孫常的僕人,那個叫做阿春的。
「怎麼是你?」我大驚失色道。
剛想開口在說些什麼,阿春這時卻慌忙躬身道:「汐顏小姐,小的有話要單獨您稟明。」
我一怔,隨即點頭應道:「文伯,先請這位小哥去前廳歇息喝茶……」
文伯應了,帶了人進去。
不一會兒,我來在前廳,阿春見到我急忙站起,臉上的神色已經較方才略略安穩了一些。
看到我身後跟著的阿彩和文伯,欲言又止,我瞭然,命他們都下去現下廳里只剩下我和他二人在。
「小姐,老主人要阿春替他向您問好……」阿春恭敬說道。
「什麼?」我大驚,喜道:「你是說公孫先生麼?他沒有死?他老人家真的還活著?」
「這是自然,我家主人不僅活著還安穩的離開了南上國,去其他地方遊歷去了!」阿春不無驕傲的說道。
我心內大喜,笑著說道:「這就好,公孫先生活著就好!」
阿春笑著點頭,又從自己的身前取出一封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