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天外飛屍(2)

  我笑了笑,覺得這個女警可能以後再也不願意參加現場勘查了。我慢慢走近另一個袋子,打開,果不其然,裡面裝的是一個女性的骨盆。骨盆的上端從腰椎處被截斷,大腸膀胱和子宮拖在外面,滴著鮮血;骨盆的下端從兩側股骨頭截斷,還隱約可以看到剩餘股骨頭殘渣露在肌肉的外面。

  「奇怪了。」痕檢員扶起仍在抽泣的女警,說,「這裡沒有任何足跡,犯罪分子的進出口在哪裡呢?如果站在池塘的岸上,扔不了這麼遠啊。」

  我直起腰環視了一周,指著頭頂上,說:「那就只可能是『天外飛屍』了,肯定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痕檢員抬頭看去,看見我們頭頂上橫跨著一條高速高架,說:「對,也只有可能是從那上面拋下來的了。」

  「如果是從高速高架上拋下來的,那麼剩餘的屍塊很有可能仍有不少在附近。」我說,「高速公路上停車很危險,下車拋屍更需要冒著被高速公路上其他車輛里的人發現的危險。所以兇手如果選擇在高速公路停車拋屍,通常會在沒有車經過的時候,伺機下車把屍塊全部拋完。」

  「嗯,這裡有很多雜草,我們多叫幾個人來找找吧。」痕檢員向池塘邊揮手,示意塘邊的民警都下來幫忙尋找。

  很快,由10多名民警組成的搜索隊伍都下到塘底,開始了地毯式的搜索。不出意料,搜索隊一共又發現了7個塑膠袋,分別裝著雙上肢、雙大腿、雙小腿加腳掌,以及軀幹。

  看來裹屍袋裡的人體組織已經可以拼接成一個完整的屍體了,我宣布搜索結束,將屍塊運到了岸上。

  我走上池塘的岸邊,跺著腳,把鞋底的泥巴蹭掉。黃支隊長走過來問:

  「烏鴉,屍體找全了?」

  對於黃支隊的這個稱呼我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說:「找全了,年輕女性,拋屍地點應該是高架橋上,現在你恐怕得派痕檢員去高架上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痕跡。」

  「怎麼肯定是在高架上?」黃支隊看了看很高的高架,又看了看池塘的周圍,不放心地問。

  「第一,池塘里除了我們現場勘查員留下的足跡,再沒發現其他足跡,如果兇手不下池塘,站在岸邊根本不可能拋到那麼遠。」我說,「第二,每個塑膠袋的下方都有很深的凹坑,說明塑膠袋墜落下來具有一定的動能,如果是站在池塘岸邊拋,首先凹坑的方向不應該是垂直的,而且不可能形成那麼深的凹坑。如果在橋上扔,就有可能。」

  黃支隊點了點頭,說:「烏鴉,其實我不怕碎屍案,碎屍案不難偵破。不過這個案子恐怕就沒那麼簡單了,因為在高速上拋屍,很有可能不是我們本地的,甚至不是我們本省的,屍源不好找了。」

  我點了點頭,碎屍案的屍源尋找是最重要的,但如果是外省的失蹤人口,恐怕就沒那麼容易找得到了。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查找到屍源,就要看法醫能不能儘自己所能為偵查提供一些線索、縮小查找的範圍了。所以我們沒有多說什麼,一路呼嘯著把9個塑膠袋拉去殯儀館,立即開始屍體檢驗工作。

  3

  雲泰市公安局法醫學屍體解剖室的解剖台上,我們已經將9袋屍塊拼接成了一具完整的屍體,看上去是個容貌姣好的女性。

  我們反覆查看每一塊屍塊的形態,並沒有發現開放性損傷。

  「看來可以排除機械性損傷死亡。」參與本案屍體檢驗的高法醫一邊清洗掉手套上的血跡,一邊說,「沒有開放性損傷。」

  「但是,你沒有發現屍體的屍斑很淺淡嗎?」我說。

  屍斑是在人體死亡後2小時左右,由於血液循環停止,心血管內的血液因重力作用,沿血管網向下墜積,高位血管空虛、低位血管充血,透過皮膚呈現出的暗紅色、暗紫紅色斑痕,這些斑痕開始是雲霧狀、條塊狀,最後逐漸形成片狀。一般屍斑淺淡多見於嚴重失血或者溺死的屍體上。

  「看來死者在死後不久就被肢解了。」黃支隊插話說。

  「是的,既然死者不是死於失血性休克,那麼因為死後被肢解而大量失血,屍斑也可以是幾乎不可見的。」我補充了一句,「殺完人能夠迅速完成屍體肢解的動作,說明兇手肢解屍體的工具應該是隨手可以找到的。」

  我拿起血腥味濃重的死者的頭顱,看著食管、氣管的斷段和暴露的頸椎骨渣,突然感覺到一絲噁心。我抬起胳膊揉了揉鼻子,仔細看了看屍體頭顱和軀體的斷裂面。

  「頸部肌肉全部被血液浸染了。」我說,「難以從皮膚和肌肉有無出血判斷死者的頸部是否被掐壓。」

  「可是死者的窒息徵象是很明顯的。」高法醫說,「口唇和牙齒完好,可以排除捂壓口鼻腔導致的機械性窒息。」

  我沒有說話,慢慢地沿著死者頸部的斷段切開頸部皮膚,暴露出死者的氣管。先檢查了死者的舌骨和甲狀軟骨,都沒有發現骨折。我搖了搖頭,說:

  「頸部不像是遭受過暴力作用。」人體的舌骨和甲狀軟骨很脆,如果頸部受壓可以致死的話,經常可以發現舌骨或者甲狀軟骨的骨折。這兩處的骨折也會成為法醫推斷機械性窒息致死的一種依據。

  「既然不是掐頸,不是捂嘴,那怎麼導致窒息的呢?」我很疑惑,「難道是溺死?」

  帶著問題,我小心地切開了死者的氣管。

  雖然有血液倒流進入死者的氣管,但是可以清楚地看見死者的氣管壁黏附有氣泡,而且氣管壁嚴重充血。

  「難道真是溺死?」我用止血鉗指著氣管壁說。溺死的屍體如果不是氣管內完全灌滿了水,那麼因為在水中劇烈地嗆咳,經常會在氣管內發現氣泡。同時,因為嗆咳,死者的氣管壁會有明顯的充血徵象。

  「怎麼會是溺死?既然是溺死,兇手為什麼要碎屍?難道打撈上屍體以後在野外碎屍?這個太少見了吧。」黃支隊說,「會不會是血液流進氣管後,因為屍塊的搖晃而產生的氣泡?」

  「這個也有可能,那就要看……等等!」我看見高法醫正在從死者腹腔里拉出胃,大喊道。

  「如果是溺死,胃內肯定有溺液。」我接著說。

  高法醫嚇了一跳,隨後看了看軀幹部的斷段和已經截斷了的腸,說:「這個恐怕看不出來吧。胃上的食管斷了,胃下的十二指腸附近也被截斷了,有水也流完了。」

  我點點頭,覺得高法醫說得有道理:「不管怎麼樣,仔細一點兒吧,用乾淨的工具打開胃看看,不要擠壓。」

  當我們小心翼翼地打開死者的胃,驚喜地發現胃真的是充盈的,除了水,什麼也沒有。

  「嚯嚯,當真有水,奇了怪了。」高法醫說。

  「可能是因為上端食管保存得比較長,屍塊的體位也沒有太大改變,所以沒有反流。溺液剛剛進胃,死者就死了,胃的幽門閉鎖,所以即便十二指腸下方被截斷,胃內容物也沒有過多流失。」我一邊說一邊用乾淨的舀勺把胃內的水舀進一個乾淨的玻璃瓶,「你們看,胃內的水還是顯得比較清澈的,雖然有血液灌流進來,但是並沒有發現泥沙、水草之類的東西。所以我覺得她嗆的水應該是乾淨的水,不是小湖池塘之類的地方,送去做硅藻實驗吧,就能確定了。」

  「看來是在室內被溺水的。」黃支隊說。我們都注意到了黃支隊用的是「被溺水」這個詞。黃支隊接著說:「把死者的頭髮剃乾淨,如果她是頭部被人摁在水裡溺死的,那麼她的損傷當然不在頸部,而應該在腦後。」

  聽到黃支隊的想法,我非常高興。這確實是很有道理的推斷,頸部的肌肉被血液浸染,但是頭皮質密,其下的損傷不會被血液破壞掉。如果在腦後發現有皮下出血,那麼就更加印證了死者是被人摁入水中嗆水身亡的推斷了。

  不出所料,死者腦後左右各見一處皮下出血,看形態,應該是手掌和拇指在死者腦後形成的痕跡。

  在高法醫發現死者腦後皮下出血的同時,我用放大鏡仔細觀察了屍體軟組織和骨質的斷段。

  「死亡過程已經清楚了。」我說,「分屍工具看來也不難分析了。」

  高法醫和黃支隊探過頭看了看我手上拿著的放大鏡照的地方。黃支隊說:

  「嗯,手法拙劣,看來對人體組織不太熟悉。」

  高法醫也笑了笑,說:「是啊,專找緻密的肌腱處下刀,不會找關節,刀子還不鋒利。」

  黃支隊又仔細看了看斷段,說:「軟組織是用刀子割開的,但骨頭不是,是用電鋸鋸的。」

  我點了點頭,對黃支隊的分析表示認可:「是啊,骨質斷段呈階梯狀,而且階梯間隙整齊,不是手工鋸,是電鋸。」

  「嗯,有電鋸的人還真不多,你們家有電鋸嗎?」黃支隊若有所思地說,抬起頭問我們。

  我茫然地搖了搖頭,說:「剛才說了,兇手應該很容易找到肢解屍體的工具,那麼說明兇手家裡應該有電鋸。」

  「其實我不太擔心發碎屍案。」站在一旁的黃支隊看我們已經確定了死者被殺死的過程、明確了分屍工具,突然充滿自信地說,「如果咱們能夠再縮小屍源的尋找範圍,偵查員就一定有信心破獲。」

  我知道死因查得再清楚,也難以對偵破案件發揮作用,但是查找屍源在碎屍案件中發揮著重要作用,只可惜眼前的這名死者確實太普通了。所謂的普通,是指我們在屍體上並沒有發現任何能證明她身份的特徵。

  「沒有特徵,我們也得把基本特徵總結出來。」沒能發現重要的能夠個體識別的特徵,我也很沮喪。

  這起碎屍案件,因為屍塊全部找全了,性別、身高、體重自然不是問題,因為恥骨聯合也在,年齡的推斷也會很容易。

  我拿起手鋸鋸下了死者的恥骨聯合,走到水池旁,慢慢地分離恥骨聯合上的軟組織。

  「奇怪了。」在檢查死者腹腔臟器的高法醫說,「死者的膀胱內有冰碴兒。」

  我連忙走過去看,果真,從切開的膀胱內,高法醫用止血鉗鉗出了幾塊小冰碴兒。

  「最近附近地區雖已入冬,但是普遍溫度在5c左右,膀胱內的尿液怎麼會結冰呢?」高法醫說。

  「難道是屍體在冰箱內保存過?」我說,「既然剛才分析了死者死後2小時之內就被肢解,說明死者被肢解後放進了冰箱冷凍?」

  我拿起死者的上臂和下肢,檢查著指關節的活動度:「屍僵完全緩解了。死者已經死亡2天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