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尾聲:黎明之戰(3)

  「以步兵這種一刀致命的手法,送醫院還有救嗎?」我有些焦急,畢竟如果讓他自殺成功,這場黎明之戰我們也不能算是大獲全勝。

  「同事開槍擊中了他拿刀的手,他刺自己的時候刺歪了,想重新拔刀,已經被我們按住了。」陳詩羽說,「不過,我看刀刺的位置,應該不會致命。」

  看來陳詩羽跟了我們這麼久,對人體結構已經了如指掌了。

  我略感放心,馬上撥通了大寶、林濤的電話,相約在步兵家門口集合。

  再次趕到步兵家的時候,這個整潔的房屋已經完全變了模樣。可以看得出,在這個狹小的客廳里,發生過非常激烈的打鬥。

  客廳的茶几翻倒了,對面電視柜上的花瓶已經破裂,牆壁上甚至還有些星星點點的血跡。可以想像得到,那枚關鍵的子彈是如何穿過步兵持刀的手,打碎了對面的花瓶。

  茶几的一旁,有一攤血泊,顯然,那是步兵的血泊。

  客廳里,最吸引我們的,還是那個被打開的箱子。箱子裡的密碼箱已經被打開,一頂烏黑的假髮擺放在裡面。

  「果真是他!」大寶嘆道。

  我戴好手套,把密碼箱小心地捧出來拍照,然後把裡面的物件一件件地拿出來,在沙發上放平。

  一個假髮套,一件女士內衣和兩個矽膠球,一件白色連衣裙,一雙高跟鞋,還有一個裝著橡膠手套和鞋套的塑膠袋。

  「還有,一把手術刀。」大寶從血泊旁,撿起了一把鋥亮的手術刀。

  白色的內衣和鞋套都是被反覆清洗過的,顯得非常乾淨。

  「可是如何才能把這些東西,和『清道夫專案』現場結合起來呢?」大寶問。

  我說:「最好的辦法,還是在這些東西上,檢出這些死者,哪怕是一個死者的血跡。」

  「可是,這些東西都是清洗過的啊。」大寶說。

  我說:「確實,衣服、鞋套上看來是沒法檢出血跡了。現在,就要看假髮怎麼樣了。你看,這頂假髮很逼真,是人造纖維製作而成的。這一種材料不耐高溫,且不能經常清洗。兇手殺人都是直接找要害的,一刀下去必然有噴濺血跡,而且死者會有掙扎,兇手會有控制。那麼,血跡必然會噴濺到兇手佩戴的這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上。所以,我們必須在這個假髮上,尋找到被害人的噴濺狀血跡。」

  「這不是問題。」林濤說,「之前師父帶著我們研製的生物檢材提取儀,終於可以派上用場了。」

  在一整個假髮上尋找星星點點的血跡,確實不是易事;更不能把假髮直接送到dna檢驗室去大海撈針。好在師父之前已經考慮過此類案件的生物檢材提取辦法,研究了一款生物檢材提取儀。這台儀器目前還沒有經過專家論證驗收,處於試驗階段。

  這台儀器就是利用藍色雷射激發物質上可能存在的人體生物檢材螢光,檢驗者通過佩戴綠色的眼鏡,可以看到雷射照射下,那些泛著螢光的人體生物檢材。

  我們攜帶著假髮,直接趕往省廳實驗室,打開了生物檢材提取儀。

  在綠色的眼鏡的折射下,這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里,藏著許許多多星星點點的螢光斑跡。

  「請dna檢驗科鄭科長起床吧。」我看看了表,此時是深夜兩點半,那個容易見鬼的時刻,果真,這個殺人的惡魔,終於要現形了。

  第二天一早,我們拿著dna檢測報告走進龍番市第一人民醫院icu病房時,在門口看見了陳詩羽。

  「不怕他不交代了。」我揚了揚手上的檢測報告,說,「證據確鑿。」

  陳詩羽搖搖頭,說:「他已經交代了,幾乎是一甦醒,就立即交代的,現在兩個偵查部門的同事正在給他做筆錄。」

  「交代了?沒做任何抵抗?」我問。

  陳詩羽說:「是啊,真是個怪人。昨天抓他的時候更奇怪,他在用刀刺向自己心臟的時候,居然喊了一句:『你們毀掉了我的理想!』真是搞不懂,難道他的理想就是殺人?好在咱們的神槍手一槍打中了他的胳膊。不然,他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了。」

  「他所謂的理想,就是當一個『清道夫』吧。」我低下頭,走進了icu病房,坐在一旁的陪護椅上,靜靜地聽著步兵的自白。

  我叫步兵,今年三十七歲,未婚。

  十四年前,當我從醫學院畢業後,就一直夢想著成為一名法醫,打擊犯罪、保護人民,為社會清掃垃圾。可是,參加了數年的公務員考試,進入面試環節後,都因為我不是法醫學專業科班生而被殘忍地淘汰掉。

  我感到不公!

  於是我發憤學習,重新撿起書本,並且在2007年的時候考進了法醫學系研究生。可萬萬沒有想到,當我2010年畢業的時候,公務員錄取居然增加了「年齡三十五周歲以下」這個苛刻的條件。當年,我即將滿三十五周歲了。

  換句話說吧,2010年的公務員考試,是我唯一一次可以進入公安機關當一名公安法醫的機會,我無比珍惜。

  三個月,我用了整整三個月的時間準備公務員考試,我的目標就是進入龍番市公安局,而且我胸有成竹!

  可沒有想到,我的人生理想,被一個垃圾給毀了。

  那天早上,是公務員第一門《行政職業能力測試》考試日,我清早就從家裡出發,趕赴考場。可是在路上,一個偏僻的小巷裡,我居然看到一個衣著破爛的流浪漢正在攔一個小姑娘的路。

  這就是人渣!是社會的垃圾!

  我當時就怒火中燒,衝上去揍這個垃圾,直到把他打得跪地求饒。小姑娘沒有留下來感謝我,甚至沒有留下來幫我做證!明明是我救了她!可她為什麼躲起來?反倒是警察來了,把我帶進了派出所。

  從那天起,當警察就不再是我的理想了。你們警察,怎麼可以不分是非?

  就因為你們這些警察不分是非,我沒能去參加考試,我喪失了唯一一次成為公安法醫的機會。

  為了生計,我考慮過去學校當老師,但最後還是決定去司法鑑定所謀生路。不僅僅是賺錢,更重要的是我可以通過這個職位的掩護,去實現我新的理想。

  我的理想,是當一名「清道夫」,把社會上這些不該存在的垃圾,全部清除。這就是我這輩子的最高理想。我有這個能力去清理他們,也有這個能力去逃避你們這些不分是非的警察的追蹤!

  可是,2011年,我第一次去清理垃圾的時候,被一群流浪漢打了一頓。不得不承認,從身體素質上,我沒有優勢。

  怎樣才能悄無聲息地接近這些垃圾?怎樣才能讓他們放鬆警惕?直到有一次,我看見一個流浪乞討者居然在和一個賣淫女談價錢!

  真是垃圾!

  不過,通過這件事情,我想到了一個絕佳的辦法,就是男扮女裝!這些流浪漢不是天天想著好事兒嗎?我來滿足他們。他們想要好事兒,必然不會成群結隊,必然要避開眾人,必然會放鬆警惕。為了清掃這些垃圾,我裝一裝賣淫女,又如何?

  事實證明,我的計策是成功的!是正確的!

  那個叫作什麼傻四的傻子,居然在看到美女的時候,也會去脫衣服,也會去想好事兒!哈哈哈哈!太好笑了!他絕對沒有想到,會有一把手術刀,切斷了他的脖子。

  我了解人體解剖學,但是沒有想到,頸動脈離斷之後,居然會有那麼劇烈的血液噴射。我弄了一身血,好不容易才避開路人和監控攝像頭,回到家裡。

  從那以後,我決定直接把刀插進那些垃圾的心臟。

  我從來沒有想到會被你們抓住,不過,有你們這樣的對手,我也值了!

  走出icu病房,我的情緒極其低落。畢竟,這是我們的校友,一個曾經擁有崇高理想的法醫。可是他卻這樣,走上了不歸路。

  「你說,他若真的成了法醫,會不會是一名優秀的法醫?」林濤問。

  我搖搖頭,說:「他的偏執狂太嚴重了,喜歡鑽牛角尖的法醫,會是個優秀的法醫嗎?」

  話音剛落,我的手機突然響了。

  「你快回來吧,我肚子痛。」鈴鐺的聲音。

  我有些蒙,還沒有從「清道夫專案」中走出來,茫然地掛斷了電話,看了看表,叫道:「時間真快,不知不覺就到預產期了!我要當爸爸了!」

  「真是雙喜臨門啊!」大寶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不,是三喜臨門!你哥哥我馬上就要結婚了!」

  在兒子小小秦滿月前三天,大寶終於決定和寶嫂結婚了。

  勘查組的同事們每天歡天喜地地張羅著大寶的婚禮,出什麼主意的都有。

  大寶則是連續幾天不眠不休,過了一把「指揮官」的癮。大寶和寶嫂都是外地人,大伙兒決定在市郊的一個賓館裡開個房間,當作寶嫂的閨房。寶嫂的父母以及寶嫂的幾個閨密住在隔壁房間,準備第二天的「接親」儀式。

  新婚前一天,大寶和我住在一起,興奮得整夜都沒有睡覺。第二天一早,他早早地把我叫起,大伙兒洗漱完畢,開著一串長長的車隊,向市郊的賓館駛去。

  中國有個習俗,就是新郎一方要用紅包和誠意來敲開新娘的閨房大門,這樣才能把新娘接走。可是,當我們到達賓館樓下的時候,就發現居然不是由我們來敲門。娘家的人居然都扒在寶嫂所住房間的房門上敲打。

  「不知道我家夢涵出什麼事兒了。」寶嫂的母親哭喊著說,「早上起來就敲不開她的門,找服務員來打開房門,沒想到門裡面用防盜鏈鎖著,門縫裡也看不到人啊。」

  「會不會寶嫂還在和你賭氣啊?」林濤轉頭問大寶,「你都沒有告訴我,上次是怎麼哄好寶嫂的?還是她一直在生氣,這會兒真不開門了?」

  「哪兒那麼多廢話。」陳詩羽上前一腳踹開了寶嫂的房門。門外的一干人等全部衝進了房間。

  房間裡空無一人。

  「寶嫂走了?」林濤問。

  「走了怎麼會反鎖防盜鏈?」我說。

  「那怎麼回事?」陳詩羽問。

  突然,被人群擠在門口的大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摔跌的巨大響聲讓我們都吃了一驚,全部扭頭看去。

  大寶靠在玄關處的牆壁上,痴痴地望著對面的柜子。

  柜子的夾縫裡,露出一角婚紗,殷紅的血跡在白色的婚紗上格外醒目……

  (「法醫秦明」系列第四季,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