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死不瞑目(3)

  我是為了不爽約,才決定讓大夥休息一下午的。當我在嬰兒用品商店找到鈴鐺的時候,發現是寶嫂正在陪著她。

  寶嫂已經換下了婚紗,卸掉了妝容,挽著鈴鐺的胳膊,走馬觀花。

  為了避免尷尬,大寶的事情我隻字未提,默默地跟在她倆後面,幫忙提手提袋。

  走了一個多小時後,我們來到一家嬰兒服裝商鋪,商鋪門口的幾個小孩模特引起了我的注意。這是四個塑料的模特,造型都是一樣的。模特平舉著雙手,做出跳起懸空的姿勢。因為模特的一雙小腿都向後屈曲,模特是依靠一根鋼杆支撐在地面上的。

  我繞著模特看了幾圈,蹲在模特的身旁想了良久,感覺腦袋裡火花閃爍。

  我興奮地站起身來,把手提袋交到鈴鐺的手裡,對鈴鐺說:「一會兒你們打車回家,我得先走了。」

  「你們男人怎麼都這樣?!」寶嫂義憤填膺地說道。

  鈴鐺扶了扶腰,摸了摸寶嫂的後背,安慰似的說:「沒事的,工作嘛,我們得支持。」

  我感激地對鈴鐺笑了笑,轉身跑走。

  在接到我的電話後,大寶和林濤先行趕到了專案組。從林濤打來的電話中,我知道專案會議提前召開了。既然是提前召開,就應該是有特殊原因,我懷著忐忑的心情,一路飆車趕到了市局。

  當我推開專案組的大門,就知道案件果真已經有了突破性的進展。而這個進展,又是刑偵撒手鐧——dna檢驗取得的突破。

  「死者的陰道擦拭物和內褲,我們都檢出了基因型。」從市局被遴選到省廳後不久就擔任省廳dna實驗室主任的鄭宏,也參加了此案的dna檢驗和比對工作,她說,「經過兩者的比對,我們確定是混合型dna。」

  所謂的混合型dna,說明留下的精斑不是一個人的。

  「兩個人?輪姦嗎?」我說,「給人感覺真的有點兒像是性侵案件了。」

  鄭姐接著說:「然後,我們把這兩個人的dna放在前科人員dna庫里進行了比對,結果很意外,居然比出了一個前科人員。」

  dna檢驗果真是撒手鐧,比我們現場法醫推斷來、推斷去要直接多了,這就已經直接鎖定了犯罪嫌疑人。

  「根據dna實驗室的比對結果,我們對這個前科人員進行了身份確定。」偵查員接過鄭姐的話茬兒,說,「這個人叫作房三水,曾經就讀於龍番大學美術系,是藝術特招生。在大一的時候,就因為和人打架,把對方打成輕傷,沒錢賠償,坐了三年牢,學籍也因此被註銷。他的父親早逝,母親在家種地,在他坐牢後,就很少聯繫他。根據系統記載,這個人至少有十次被治安拘留的記錄,案由都是鬥毆。」

  「就是一個地痞流氓啊。」我笑了笑,說,「嫌疑上升了。他平時就是混事兒嗎?」

  「不,開了家文身店,做文身師。」偵查員說。

  我頓時想到了死者腰部的3d蝴蝶文身,說:「熟人作案嗎?嫌疑進一步上升。」

  「那下一步怎麼辦?」林濤說。

  「我們已經派人去抓了,估計現在已經抓到了。」偵查員說。

  「那我們就在這裡等結果吧。」我說。

  「對了,你們沒接通知就提前到專案組來,是有什麼發現嗎?」陳張宏副局長對我說。

  我搖搖頭,說:「既然有了突破性進展,我的那個可能性分析也沒多大用處了。」

  我的話音剛落,樓道里就傳來一些嘈雜的聲音,我起身探頭去看,見兩個民警扭著一個男子走進了專案組隔壁的審訊室。

  「打開監控攝像頭,我們就在這裡看審訊監控。」陳局長說。

  「抓我幹嗎?」被抓的男子一身文身,想必就是房三水。

  「你心裡清楚。」偵查員上來探了探虛實。

  「我不清楚!我好久沒打過架了,我跟女朋友保證過的。」

  「你女朋友叫什麼名字?」偵查員問。

  「倪妙妙。」房三水掙扎了一下,「手銬能拿掉嗎?我得靠這雙手吃飯!」

  「這個,你認識嗎?」偵查員開門見山,舉起了死者的腰部文身和死者的面部照片。

  房三水突然停止了掙扎,怔怔地盯著照片。良久,他突然像瘋了一樣從審訊椅上跳了起來,大叫道:「她怎麼了?你們對妙妙怎麼了!」

  從房三水的淚水噴涌而出時,我的心裡就開始懷疑之前的觀點,那種表情實在不像是裝出來的。於是,我的腦子又開始飛速轉了起來,為下一步的分析整理思路。

  偵查員對房三水做了許久的工作,房三水的情緒才稍微穩定一些。

  「6日晚上大約六點鐘,妙妙來找我,我們剛在一起不到一年,但已經決定結婚了。」房三水說,「我們一起吃的飯。」

  「吃的什麼?」

  「我做了幾個菜,西紅柿炒蛋、排骨,好像還有木耳炒肉絲。」房三水垂著腦袋,視頻影像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翻了翻屍檢筆錄,死者的胃內容物和他所述的一致。

  「吃完飯,我們那個了。」房三水以前經常進出局子,他很快就知道公安局為什麼會找到他,「然後我要打遊戲,她說要回家,我就讓她自己打車回家了。」

  「那時候是幾點?」

  「八點。」

  「你怎麼記得那麼清楚?」

  「因為我們八點鐘有遊戲的公會活動,公會活動剛開始,她說明早要趕火車,要回家早點兒休息,我就說你打車走吧。」

  網監支隊的一名偵查員轉身離開會議室。

  「倪妙妙是做什麼的?以前有什麼仇人嗎?」偵查員問。

  「沒有,她很內向的,也很少和別人有交集。」房三水說,「更談不上什麼仇人了。她是興化it的技術部主管。」

  「嚯,一個外企高管愛上一個社會混混,多麼悲壯的愛情故事。」大寶顯然不太相信這個男人,陰陽怪氣地說。

  「再悲壯,能有你悲壯嗎?」陳詩羽說。

  「我們是玩魔獸世界認識的,感情一直很好。」房三水說。

  「她消失兩三天,你都不找?」偵查員問。

  房三水說:「她不讓我隨便給她打電話的,她經常加班,她說她有空就會給我打電話的。而且她從我家離開的時候,說是要出差一星期的。」

  「那你這兩天在做什麼?」

  「白天照顧店裡生意,晚上玩魔獸世界。」房三水說。

  「你們不是遊戲裡認識的嗎?遊戲裡看不到她你也不奇怪?」

  「她好久都沒玩了。」

  「倪妙妙的公司也沒有報失蹤?」我問。

  偵查員說:「剛剛了解的情況,倪妙妙這次是去雲泰的分公司突擊檢查技術指標。總公司以為她走了,分公司不知道她要來。所以,一直沒有人報失蹤。」

  「房三水租住房的網絡活動我們調查了,他6月6日晚上七點半上線,一直玩網路遊戲玩到十二點。」網監部門的偵查員走回會議室,說。

  「他沒有作案時間。」我說,「根據房三水對他們晚餐的供述,死者應該是當天晚上八點到十點之間死亡的。」

  4

  「沒想到,這個突破性進展,不是個進展。」胡科長說。

  我搖搖頭,說:「不,依舊是個進展,至少我們現在搞清楚死者的身份了。」

  「既然是拋屍,有可能是熟人作案嗎?」大寶問。

  「死者的家,住在哪裡?」我轉頭問主辦偵查員。

  偵查員用投影儀放出一張龍番市地圖,用雷射筆指著說:「這個位置是房三水的家,倪妙妙的住處在新區。」

  「也就是說,如果死者打車回家,應該是走這條路。」陳局長用雷射筆指著一條大路,慢慢南移,紅點最終停留在「龍番城市公園」幾個字上。

  「如果死者是在車上遇害的,兇手有可能沿途找個地方丟棄。」我說,「那就不是熟人作案了。因為兇手的行為是毀證行為,而不是藏匿行為。」

  「房三水現在沒有嫌疑了嗎?」林濤說。

  我說:「現在嫌疑很小了。第一,作案時間排除了。如果房三水是有準備作案,在作案的時候利用其他手段造成自己不在場證據的話,那麼他殺人就應該選用一個順手的工具。第二,從房三水被抓後的表現看,如果他真的是在演戲,那麼也太逼真了,毫無破綻可尋。第三,如果是房三水作案,那麼他拋屍的目的就是延長發案時間。而他被抓後,直接主動提出了死者的存在,這不符合一個存心隱瞞的人的心態。第四……」

  「你們別忘了,混合dna的意思是說,除了房三水,還有個人和死者發生過關係。」鄭宏打斷了我的話,說。

  我點點頭,說:「從屍檢上看,死者應該遭受過約束,但是會陰部沒有損傷,不排除是殺人後強姦。這個另外出現的dna,嫌疑現在是最大的。城市公園這個地方,附近有沒有什麼特別隱蔽的所在?」

  「這需要我們去考察一下。」偵查員說,「畢竟是新區,人也不是特別多,但有沒有適合作案的地方,還需要實地去看。」

  「那就去看啊。」陳局長說。

  「可是,法醫能確定死者是在什麼環境裡,怎麼死亡的嗎?」偵查員仍有困惑。

  我說:「這就是我剛才沒有說完的第四點,可以證明兇手不是房三水的依據。房三水沒有車,而死者是在車裡被人勒死的。」

  「有依據嗎?」偵查員問。

  我點點頭,說:「這事兒得從死者的眼睛說起。死者的眼睛出現了鞏膜黑斑,是一種在乾燥環境下才會出現的情況,我一直都搞不清楚為什麼。屍體是在水裡的,而且現在的空氣濕度也不小,為什麼會出現黑斑呢?後來看了屍斑我就明白了。」

  「為什麼?」大寶急著問。

  「死者的屍斑和她平躺在水中的姿勢不符。」我說,「按照她現在的姿勢,屍斑應該集中在她的大腿後側以及小腿、腳。但是我們看到的屍斑,是在大腿前面後面都有,最重的地方是膝蓋,小腿和腳反而較輕。結合鞏膜黑斑,可以肯定,死者是在死亡後,保持一個特別的姿勢至少十個小時,然後被拋屍水中的。簡單地說,死者是在死亡很長時間後,被人移動屍體、改變屍體姿勢的。」

  「為什麼至少十個小時?」偵查員問。

  我說:「機體死亡後十到十二個小時之內會形成固定的屍斑,這個時候翻動屍體,會在新的低下部位形成屍斑,而老的低下部位屍斑不會消失,依然存在。死者的大腿前、後都有屍斑,說明死者先處於一個類似俯臥位,大腿前面較低,形成大腿前面的屍斑,在保持這個姿勢十到二十四個小時之間的某個時間點,又被更改為仰臥——也就是我們發現屍體時候的姿勢,所以才會在仰臥時候較低的大腿後側形成屍斑。」

  「水中屍體不會移動嗎?」

  「不會。」我說,「我查了氣象資料,那幾天天氣很好,現場的水也是不流動的,屍體不會自己翻轉。」

  「你接著說。」陳局長說,「我還是不知道這個移屍的依據是怎麼推理出死者是在車裡死亡的。」

  我笑了笑,說:「開始我就發現死者死後被人移屍,但是具體有什麼作用,我也沒有想清楚。甚至連死者死亡後到底保持一個什麼姿勢,才能讓屍斑集中在大腿前側和膝蓋,我都沒有想明白。今天逛街的時候,我看見一個模特,我就突然想明白了。」

  「什麼樣的?」陳局長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