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濤拿出相機開始拍攝現場狀況,我觀察了一下血跡形態說:「滴落狀血跡,是稀釋以後的血,看樣子,方向是從衛生間裡出來,經過客廳、走廊到廚房的。」
「稀釋後的血?」畫龍蹲在我旁邊,問。
我點點頭,說:「不是血管里直接流出來的血,而是血液和水混合後,黏附在物體上,然後隨著物體的移動,滴落下來的。」
「那是什麼意思?」
我拉起畫龍,走到衛生間,說:「你看,浴缸壁全是流注狀的血跡,我分析,兇手是在浴缸里分屍,然後把屍塊從浴缸里轉移到廚房。」
「去油炸?」畫龍的眉頭皺了一下。
我點點頭,又走進了廚房裡。這裡是這個房屋裡最狹小、臭味最濃郁的地方。
灶台上的炒鍋里,有大半鍋醬油色的液體,表面漂浮著一層仿佛快要結成痂殼的白色物質,散發著惡臭。
我拿起身旁的一個舀勺,伸進鍋里攪拌了一下,感受到液體是很黏稠的,底層的顏色清亮一些,夾雜著一些像是肌肉纖維的物質。
隨著我的攪拌,惡臭愈加明顯,刺激著我的嗅覺神經。
我抬肘揉了揉鼻子,說:「這裡就是油炸屍體的第一現場。」
「屍塊有的已經被炸了,有的沒有被炸,但全部被拋入下水道了。」大寶說。
我點點頭,問林濤:「你看看,能發現指紋什麼的不?」
林濤搖了搖頭,說:「看了幾個關鍵部位,都發現明顯的紗布手套紋。」
畫龍插話道:「什麼意思?」
林濤白了畫龍一眼,沒好氣地說:「意思就是兇手是戴著手套完成殺人、分屍和油炸屍體的全部過程的。」
「那有什麼。」畫龍說,「典型的一起殺妻、分屍案,抓人就交給我們吧。」
「看似是這樣,」我皺著眉頭說,「但如果是在自己家裡殺自己的妻子,有戴手套的必要嗎?」
林濤點頭認可。
畫龍說:「說的也有點兒道理。」
我、大寶和林濤仔細提取了每一處可能存在價值的檢材,準備帶回去送dna室進行檢驗,以期望有令人驚喜的發現。
突然有人敲門,是轄區的派出所所長。他按我們的要求戴上鞋套、頭套和手套後進入現場,被血腥味和臭味引得連連乾嘔。緩了一陣後,他說:「各位領導,對連倩倩的前期調查已經有了眉目了。」
我們紛紛停下手中的工作,圍在派出所所長的身邊,聽他說起了故事。
連倩倩是一個洗腳妹,因為長相出眾,很快被國際大酒店餐飲部經理夏洪看中,兩人談了兩年戀愛後,在半年前結婚。夏洪結婚前買了這間房子,連倩倩結婚後就做起了家庭主婦。夏洪是個孤兒,從小在福利院長大,但為人精明圓滑,人緣關係非常好,不到三十歲就在這個著名的企業里擔任了中層管理人員。但是夏洪膽小怕事,凡事都充當和事佬,國際大酒店的老總對他的評價是沒有魄力,難成大器。夏洪和連倩倩結婚後夫妻關係親密,是小區裡的愛情模範,用四個字形容,就是「羨煞旁人」。
夏洪是孤兒,連倩倩老家在幾千公里外,所以他倆在本市並沒有親戚或者很親近的朋友。根據對鄰居的調查,兩人失蹤前,並沒有什麼反常跡象。
「沒有反常跡象?」我說,「那個夏什麼的,兩周前辭職,不是反常跡象?根據這個屋裡的血跡腐敗程度,我估計死者死亡也就是大約兩周的時間。敏感的時間點,敏感的動作,這個夏洪不可疑?」
「你剛才不是說了,若在自己家殺人,沒必要戴手套啊。」畫龍插話道。
我沒再接話,靜待派出所所長說完他的故事。
派出所所長拿起手中的礦泉水,喝了一口,說:「辭職這個事情,經過我們的了解,也屬於正常行為。因為有另外一家企業早就在挖這個夏洪,夏洪已經答應下月初到那家企業工作。按照國際大酒店的內部規定,夏洪必須提前三周辭職。所以他兩周前辭職,是為了結算工資後,再做一些去新單位工作的前期準備工作。」
我點點頭,說:「既然諸多因素都反映出不像是夏洪殺人,那麼是什麼樣的兇手會在夏洪家裡從容地油炸屍體?夏洪又去哪裡了?」
派出所所長搖了搖頭。我也沒繼續追問,提取完可疑檢材後,和林濤開始逐屋進行進一步搜索。
「你看。」林濤突然指著地面說,「從衛生間到主臥室,也有痕跡。」
我和林濤趴在地上,打開勘查燈,用側光觀察,確實有方向性明確的淡血印痕,用四甲基聯苯胺進行測試,確實是淡血痕跡。
「兇手把屍塊也拿到了房間裡?」我說,「只是這次拿的屍塊,黏附的血水比較淡。」
「在這裡面。」包斬此時已經站在房間裡,指著大衣櫃,說。
我拉住大衣櫃的把手,咽了口唾沫,鼓足勇氣,閉著眼睛拉了開來。
就在我拉開大衣櫃的同時,林濤和包斬同時驚呼了一聲,往後退了兩步,露出了一臉驚恐的表情。
4
他倆都是見過最殘忍的殺人現場的人,卻在此時露出了如此驚恐的表情,我的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壯著膽子向衣櫃裡望去。
衣櫃裡掛著一排色彩斑斕的衣服,中間卻夾雜著兩個像是壓扁了的人。
其中一個,烏黑的長髮軟塌塌地遮蓋了肩膀和胸部,而另一個則像是風衣般掛在一旁。
「這……這是什麼?」我聞見了濃重的血腥味,沒敢上前。
包斬瞪著眼睛說:「人皮!」
那確實是兩張人皮。
畫龍突然闖進主臥室,說:「dna室來了電話,有新的發現。」
我盯著衣櫃,點了點頭,說:「知道了,夏洪也死了。」
被我說中了結果,畫龍說:「是啊,開始我們是把兩具屍骨拼在了一起。骨盆是女的,但腿骨是男的。」
我點點頭說:「知道。」
畫龍看我盯著衣櫃裡,對他的消息並不詫異,疑惑地朝衣櫃裡望去,大叫道:「媽呀,皮被剝了?」
我們把兩張掛在衣架上的人皮取了下來,平鋪在地上。人皮的下方放著一堆衣服,人皮滴落下來的血跡都浸染在這些衣服里。衣服呈散落狀,和衣櫃裡掛著的衣服不同,應該是死者被害的時候穿的衣服。男死者的衣著是襯衫、外套和內褲、外褲,女死者的衣著僅有一件連體睡衣。
屍體被人從頸部一刀劃開直到恥骨聯合,然後向兩邊剝皮,四肢也是從中剖開後剝皮。皮膚是沿著淺筋膜剝離的,部分地方還粘連著皮下的肌肉組織,可見剝皮的刀具非常鋒利。剝開的人皮,被兇手用寬膠帶黏附在一起,成為一整張人皮。
畫龍掀開女性人皮胸腹部的皮膚,說:「這刀功,法醫也比不了吧?」
「別動!」我喊了一聲,拿出放大鏡,在女性人皮的乳房上照了照。
女性的雙側乳房被連同皮膚一起剝了下來,乳房皮膚上黏附著血跡。我對林濤說:「你看看,是不是有紋線[7]?」
林濤看了看,一臉驚喜:「是的!有鑑定價值!」
「你不是說兇手是戴手套完成殺人、分屍的全過程的嗎?」畫龍問。
我說:「若是摸乳房的時候追求手感,他完全有可能摘下手套。」
專案組。
梁教授說:「現在情況基本清楚了,夏洪、連倩倩小兩口兒被人在家中殺害、剝皮、分屍、油炸。該案性質極其惡劣,我們必須儘快破案。現在,你們發表一下意見,看看下一步我們該怎麼開展工作?」
畫龍說:「我們應該儘快查清小兩口兒生前的矛盾關係,能下得了這樣狠手的人,該是有多大的仇恨啊。」
偵查員說:「可是,我們前期調查的結果顯示,這小兩口兒為人溫和,不可能有什麼深仇大恨的冤家。」
專案組現場沉默了一會兒。
我說:「我們還是要組織人員對小區裡的下水道進行進一步搜索,以期待找到更多的屍塊。另外,我們剛才在對現場進行勘查的時候,發現現場門窗完好,兇手應該不是撬門撬窗進入的,應該是和平進入。」
「你是說熟人作案嗎?」梁教授說。
「我還不敢斷定。」
「監控能派上用場嗎?」包斬問派出所所長。
所長說:「這個小區裡面只有門口有監控。不過現在對殺人時間沒法準確斷定,對監控泛泛地查,難度太大。」
蘇眉說:「剛才用電腦模擬了這個小區的下水管道,我覺得可以從地圖上標示的方向進行搜索,找到更多的屍塊。」
「包斬帶人繼續搜索下水道。」梁教授命令道,「秦明和林濤去現場復勘,看看能不能有新的發現。」
幾天體力加腦力的過度透支,我疲憊不堪,林濤卻興奮不已,因為這次復勘,蘇眉和我們一起。
現場除了滴落的血跡和浴缸里黏附的被自來水稀釋的鮮血,別的並沒有什麼異樣。經過確認,兇手是不可能從窗戶進入的,因為每扇窗戶都安裝了防盜窗。
「說不準還真的有可能是熟人作案呢。」林濤說。
我搖了搖頭:「熟人作案的案件,矛盾點都會非常突出。我相信省城偵查人員的本事,如果真的有矛盾點,早就調查出來了。」
蘇眉說:「你們看這麼多滴落的血跡,有沒有什麼異樣?」
「沒啥啊。」林濤看了眼蘇眉,說。
「多趟滴落狀血跡。」我說,「說明兇手多次拿著屍塊從衛生間走到廚房。」
「可是我覺得幾趟血跡的顏色不太一樣哎。」
我和林濤都不說話了,盯著血跡看,好像蘇眉說得不錯。
「你真厲害。」林濤拍起了馬屁,「是不是女人對顏色都會比較敏感?起初我們這麼多人都沒發現。」
蘇眉抿嘴一笑,拿出電腦和一個光源,進行了一番操作,說:「掃描進電腦進行比對,同樣光源照射下,血跡色澤確實是有差異的。」
我蹲在地上想了想,說:「血跡的顏色反映血跡暴露在空氣中的時間。時間越長,顏色會越深。有的命案現場,第一次去勘查,地面血跡是紅色的,兩周後去復勘,血跡就會變成黑色。眼前的這些血跡顏色深淺不一,那麼,是不是可以斷定,兇手是分了好幾天、多次進入現場的?」
「我就是這個意思。」蘇眉說。
林濤起身,打了個電話,然後對我們說:「電話確認了一下,兩個死者的衣服口袋裡都有家中的鑰匙,兇手沒有從他們身上獲取家門的鑰匙。」
「那就是兇手本身就有他們家中的鑰匙。」我說。
「那會是什麼人?」林濤說,「難不成是他們倆中誰的姘頭?」
我不置可否,說:「先不猜測,再對這個屋子進行一番搜查,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文證材料。有的時候,鬼使神差,死者會在以前的一些資料里告訴我們兇手是誰。」
死者結婚不久,雜物不多,我們找了半天,也就找到了幾本男死者的日記和兩本貌似是帳本一樣的東西。
回到專案組,包斬他們組也有了新的發現。
包斬等十名勘查員和市局的法醫又對下水道進行了一次地毯式搜索,兩名死者的屍骨基本找齊了。骨頭上的軟組織基本消失殆盡,有些被油炸後拋棄在下水道里,有些則腐敗後無法從淤泥里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