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三章 雙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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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原上,人影如鴻。

  一行八人,皆修為高強,並且擅長遁法,趕起路來風馳電掣,猶如一群鴻雁掠過空曠的雪原而去。

  如此晝夜不歇,三五日之後,已趕出十萬里的路程。而長途跋涉,途中難免疲憊,當又一個黃昏來臨,歸元子帶著眾人落在一處河堤之上。

  但見大河冰封,草木枯黃,落日黯淡,寒風襲人。

  邛山在河堤上燃起火堆,奎炎拿出他搜刮來的酒肉。眾人圍了過去,火光照亮了荒野,笑聲驅散了寒冷。

  於野沒有吃喝的興致,也懶得說笑,他獨自來到河邊,信步閒走。

  天色已暗了下來,寒霧漸漸升起。忽然一陣風來,霧氣擾動,彷如有人在不遠處沖他凝望,遂又倏然消失在曠野之中。

  於野停下腳步,微微失神。

  曾幾何時,他也是這般在河邊閒逛。而靈蛟鎮外的河水沒有結冰,記得還有一片蘆葦叢。同行的亦非仙道高人,而是於家村的叔伯兄弟,有三伯、五伯,二狗、寶山。後來遇到了一位騎馬的女子,她一身白衣,冰冷孤傲,令人自慚形穢。

  那一年,他僅有十六歲,是個啥也不懂的傻小子。

  如今,他已走過了三百六十餘個春秋,於家村也換了無數代人。家中老屋的廢墟與門前的墳堆,或被荒草掩埋而不復存在。有關祠堂的滅族之災,以及那個遠走天涯,最終又埋葬在爹娘身邊的於野,以及他江湖、仙門的諸多傳說,想必也早已冰封在歲月的長河之中。

  不過,他雖然割捨了紅塵,卻依然忘不了她騎馬的身影,那年的第一場冬雪,以及隨後的生死磨難。而曾經的恩怨也好、情仇也罷,不過是緣來緣散……

  「緣何悶悶不樂?」

  辛九從河堤上走了過來,手裡拎著一個酒罈子。

  於野回頭一瞥。

  「嘻嘻!」

  辛九頗為興奮,佯作豪邁般地飲了口酒,吐著酒氣道:「你我之輩,踏上巔峰者寥寥無幾,而仙道之眾,仍如過江之鯽,為什麼呢?」

  於野看向河面上升起的寒霧,依然沉默不語。

  辛九搖晃著酒罈子,繼續說道:「凡人歲不過百,生老病死,求活艱難,又為何繁衍不息、樂此不疲?」她又飲了口酒,自問自答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無論仙凡,且求走過一回,足矣!」

  這女子見他心緒不佳,特來勸說安慰。知己好友,不外如此。

  於野嘴角一翹,隨聲問道:「走向何處?」

  「走向去處!」

  「去處何在?」

  「來處,便是去處。」

  辛九拎著酒罈子,衝著天邊朦朧的彎月遙遙一舉,道:「人生苦短,仙道苦長,且邀明月共飲,天地同此一醉!」

  於野搖了搖頭,轉身走開。

  「咦?」

  辛九隨後追來,道:「你與我年紀相仿,為何如此沉悶,枉我一片苦心,竟難以換你片刻歡顏。」

  「你與朵彩,不該前往星崖渡!」

  「諸多高人同行,料也無妨,若遇不測,返回便是。」

  「這世間,何來回頭路?」

  「生死同在,但求無悔!」

  於野腳下一頓,緩緩轉身。

  卻見辛九的小臉帶著酒醉般的酡紅,兩眼帶著笑意。

  於野微微皺眉,抬腳往前,無意中踏上河面,寒冰「喀嚓」破碎……

  清晨。

  一群人影繼續東行。

  午後時分,前方的曠野之上出現了一座座高山。

  又去千里,起伏的群山之間,奇峰聳立,雲霧環繞,那便是歸元子所說的青雲山。

  片刻之後,一行抵達山腳下。

  與冬日的荒涼景象有所不同,此地草木繁盛,禁制隱隱,而且靈氣濃郁,儼然一處靈山所在。

  一片山坡上,有石梯盤山而去。

  歸元子舉手示意,便要帶著眾人上山,忽聽一聲叱呵響起——

  「青雲山禁地,外人莫入!」

  「呵呵,此乃紅衣邀請的客人,請通融一二!」

  歸元子竟然牽強一笑,出聲懇求。

  「哼!」

  又是一聲冷哼響起,山坡上忽然多了一人,乃是一位身著青色道袍的女子,冷若冰霜道:「歸元,再敢囉嗦半句,莫怪我翻臉無情!」

  「青衣,這又何苦呢?」

  歸元子尷尬不已,道:「於野乃是魔域、妖域至尊,他不僅是紅衣邀請的客人,也是禹天仙尊邀請的幫手,即將前往星崖渡相會……」

  「有我青衣在此,於野他休想踏入青雲山半步!」

  「這個……」

  青雲山雖然不及四大靈山的名聲顯赫,卻因為禹天仙尊的緣故而顯得頗為神秘。何況奎炎與邛山知道她的厲害,示意九芝、九寶多加小心。辛九與朵彩更是不敢出聲,卻又忍不住暗暗好奇。

  歸元子也是一位高人,素來有恃無恐,誰想他在一位女子的面前,竟然舉止失常、方寸大亂。

  由此可見,那位女子極其的可怕。而言語之間,她與於野似乎有著深仇大恨?

  「罷了!」

  於野忽然舉手出聲,道:「本人已應邀而來,算是全了禮數。就此別過,走——」

  他說走便走,轉身揚長而去。

  奎炎、邛山不敢怠慢,緊隨其後。

  「於野,慢著……」

  歸元子阻攔不及,恨恨一甩袖子,又壓低嗓門,輕聲抱怨道:「青衣啊,這麼多年,你性情不改,何必苦了自己呢……」

  「呸!」

  青衣啐了一口,冷聲道:「我唾棄薄涼之人,何苦之有?滾——」

  「呵呵!」

  歸元子愧疚一笑,帶著苦澀的神情匆匆離去。

  而數里之外的山林中,多了一道紅衣人影,適時攔住了於野等人,便聽她出聲道——

  「紅衣待客不周,在此賠罪了!」

  歸元子舒了口氣,又不禁回頭一瞥。

  山坡上,青衣已消失無蹤……

  「老東西,你該提前知會一聲,卻讓各位道友看了笑話,哼!」

  「哎呀,我不知她在山上……」

  「你若知曉,是否與她來一場私會呀?」

  「咳咳,不敢亂說……」

  於野帶著幾位同伴尚未走遠,便被紅衣攔住去路。她是怕發生衝突,故而避開青衣,誰想她教訓歸元子的口吻,姐妹倆竟然如出一轍。而老道似乎是兩頭受氣,又不敢辯駁,曾經嬉戲紅塵的老滑頭,難得見他如此的窘迫狼狽。

  「咯咯!」

  紅衣倒是不以為然,笑道:「此間風景甚好,請各位暫歇一宿,待明日一早,起程前往星崖渡!」

  隨著她揮動衣袖,林間的空地上多了草蓆、木幾、野果、甘露,她又招呼眾人坐下,並將辛九、朵彩拉到身旁問長問短,倒也性情隨和。歸元子跟著忙前忙後,漸漸恢復常態。卻只有於野品嘗著果露,奎炎、邛山、九芝、九寶皆愣愣坐著,不敢有半點放肆……

  長夜難熬。

  天明時分。

  奎炎、邛山、九芝、九寶已迫不及待跳起身來,各自悄悄喘著粗氣。面對一位女子,一位修為高深、喜怒無常的女子,即使四大惡人也變得謹慎小心。

  而青雲山之行,乃是歸元子故意為之,他要告知於野的動向,並與紅衣一同前往星崖渡。

  不過,起程之時,已有人在天上等候。

  竟然是青衣,她誰也不理,冷著臉遠遠跟隨,使得恢復常態的歸元子再次如芒在背,唯獨紅衣精神煥發、笑聲悅耳,也讓辛九與朵彩漸漸喜歡上了這位善解人意,且又和藹可親的前輩……

  兩日後。

  一行九人,抵達海邊。或者還有一人,便是青衣,卻相隔數里,遠遠跟隨。憑藉她的修為,甩不掉,也休想接近,只能聽之任之、敬而遠之。

  來到幽冥仙域之後,難得見到大海。

  就此遠望,浪花拍岸,濤聲陣陣,飛鳥盤旋,海天無際。

  於野忍不住飛到海面之上踏浪逐風,很是縱情宣洩了一番。他厭惡陰謀詭計,卻深陷其中,不喜爾虞我詐,又深諳此道。哪怕是星崖渡之行,亦非他所願,偏偏無從選擇,他心頭的苦悶可行而知。奈何沒人訴說,無從排解,也沒有青蘿陪他撒野,他只能在海上尋求一時的自由自在。

  接下來的行程,便是循著海岸一路北上。如今已是臘月中旬,來年的正月,足以趕到星崖渡。

  「於野!」

  海邊傳來呼喚,紅衣在催促趕路。

  於野又在海上盤旋了片刻,這才奔著岸邊飛去。

  不知海風來自何方,竟然透著一絲血腥的味道。而燕州、蘄州,或是大澤的海風,則是帶著一絲野性與空靈浩瀚的氣息,更加的令人沉醉難忘。

  「於野……」

  又有人傳音呼喚。

  數里之外,一道青衣人影御風而行。

  「你我之間的恩怨,不得告知他人。否則,我饒不了你!」

  青衣所說的恩怨,便是雲家嶺之戰。而紅衣與歸元子也怕她三分,可見她的兇悍難纏。

  「哼,大逆不道之徒!」

  於野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他遇弱心軟,遇強則剛,遂即傳音叱道:「禹天仙尊邀請於某前往星崖渡,你身為他門下弟子,非但毫無敬意,反而出言相欺。你再敢如此無禮,本人便取消此行!」

  青衣似有顧忌,頓時緘默無聲。

  於野飛到岸邊,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論狡辯、比心智,他並無過人之處。而也許是一物降一物,或性情相剋,紅衣與歸元子頗為忌憚的青衣,竟然屢次在他面前吃虧受挫。

  但願那個女子引以為戒,切莫節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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