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章 易主

  山谷中。

  一道淡淡的光芒倏然落地,現出於野的身影。他跳上一塊青石,撩起衣擺盤膝坐下,翻手摸出一枚圖簡,抬頭看了眼天色。

  重返玄武峰,他沒有耽擱,稍作交代之後,便匆匆離去。而他並未前往青雲山,反而就此停了下來。

  千里之外,好像便是昆吾山?

  不消片刻,又是一道光芒從天而降,許是追趕太急,一時收勢不住,「砰」的一聲狠狠撞在地上,頓時泥土迸濺、草屑紛飛,隨之冒出一位老者,竟然是歸元子。

  老道翻身爬起,氣急敗壞道:「你厲害呀,又是挑戰道乾,又是火燒昆宿山,卻又不容置疑,說走便走,我以為追不上你呢!」他扑打著身上的塵土,接著說道:「年輕人,切忌鋒芒畢露。有道是,太剛易折,太柔則廢,剛柔並濟,方成事焉!」

  於野低頭查看手中的圖簡。

  「我老人家說話,沒人聽啦?」

  歸元子氣哼哼走到近前,一屁股坐在石頭上,道:「你帶著奎炎、邛山一走了之,留下文桂、華岳等人難以苟安。倘若道乾、木玄子尋至玄武峰,你的那幫好友豈有僥倖之理?」

  「我已吩咐華岳、方修子,去往山中暫避三個月。」

  「而你前往青雲山,為何不走了呢?我休想禍水東引,你闖下的大禍,你自家頂著,否則老道絕不答應!」

  「嗯!」

  「咦,你倒是聽勸啊?」

  歸元子之所以趕來,是怕於野前往青雲山,沒想到他從善如流,這才鬆了口氣,卻忍不住抱怨道:「一個道乾,已難以對付,為何又招惹木玄子呢,竟放火燒山,而且留下大名,你……你是唯恐天下不亂,倘若兩位祖師聯手,你該如何是好?」

  「是啊,我該如何是好呢?」

  於野看著圖簡,隨聲問了一句。

  「你問我,我問誰去?哼!」

  歸元子怒哼一聲,恨不得破口大罵,而他吹鬍子瞪眼之後,忍不住掰著手指頭說道:「瞧瞧,四大靈山,你得罪其二,即便你有尋仇的藉口,亦該循序漸進,分而待之,使得道乾與木玄子難以聯手,也使得另外兩家難辨虛實。你卻殺人放火,留下大名,落得入侵仙域的罪名,必然引起眾怒而遭到仙域的圍攻。到時候你逃回魔域,難以善了……」

  往日裡,老道難說幾句真話,今日卻是喋喋不休、囉里囉嗦,他顯然真的急了,也由此可見事態的嚴峻已超出他的想像。

  於野卻收起圖簡,點了點頭,道:「多謝指教!」

  「我……」

  歸元子微微一怔,道:「我說了什麼?」

  於野的眉梢一挑,道:「攻打昆吾山!」

  「哎呀……」

  歸元子猛然跳起幾丈高,又「撲通」落地,竟鬚髮張揚,伸手指點,怒不可遏道:「小子,說清楚了,我何時讓你攻打昆吾山,你敢冤枉老道不成?」

  於野神色如常,不慌不忙道:「依你老人家的指點,欲分而待之,唯有除掉道乾,敲山震虎,方能破解四大靈山的聯手之勢!」

  歸元子眨巴雙眼,後悔不迭。

  他不過隨口一說,竟然變成了一條計策?倘若此事傳說出去,他一手策劃了於野攻打昆吾山,那麼昆宿山之劫與仙域之亂,他與青雲山,乃至於仙尊,皆難逃干係。

  顯而易見,他老人家被這個傻傻的小子給算計了,並且已深陷其中而難以自拔。

  「年輕人啊!」

  歸元子愣怔片刻,臉上竟然擠出笑容。他拱了拱手,和顏悅色道:「俗話說得好,忍常人不能忍,成常人不能成。眼下應當戒急用忍,從長計議!」

  於野點了點頭,道:「嗯,多謝前輩的教誨!」

  「呵呵!」

  歸元子拈鬚一樂,道:「不愧為兩域至尊,識時務、懂大體,前途無量也……」

  卻聽於野繼續說道:「我忍了三百餘年,明白了一個道理,寧在直中取,不向屈中求!」

  歸元子笑容一僵,頓時咆哮起來——

  「你身為凡夫俗子的時候,不是善於隱忍嗎?如今翅膀硬了,敢說大話了,而你合體的修為,算個屁啊,你壽不比一塊爛石頭,修為不能滄海一粟,你能否翻雲覆雨、逆轉陰陽?你有沒有改天換地、再造乾坤的本事?你一介凡徒,懂得幾式神通,豈敢目空一切,為所欲為?」

  於野卻是不為所動。

  他撣了撣衣袖,雙腳落地,施施然而起,輕聲自語道:「管它什麼改天換地、斗轉星移,我思故我在,我在故我行。但行好事,莫問前程。心之所向,無問西東!」

  「小子……」

  一時氣結無語,歸元子身形搖晃,鬍鬚顫抖,手指哆嗦。

  「老人家,身子骨要緊!」

  「滾——」

  ……

  黃昏時分。

  前方的崇山峻岭之中,山林茂盛,奇峰入雲,氣象非凡。

  那便是昆吾山。

  散開神識看去,山門安然無恙。

  道乾抬手一揮,帶著眾人往下落去。

  離開了仙芝峰之後,沿途巡視了幾座城鎮,沒有發現異常,便藉助傳送陣,匆匆趕回了昆吾山。

  於野竟敢在昆宿山殺人放火,使他大為震驚。

  那小子意外修至合體境界,坐擁妖域、魔域兩地,可謂囂張跋扈,一時風頭無倆,此次又入侵仙域,必然是有備而來,他不得不嚴陣以待,以免重蹈木玄子的覆轍。

  山坡上,豎立著一根盤龍石柱,上面覆蓋著青苔,並有四個古體大字:昆吾之境。

  石柱的左右,籠罩著淡淡的霧氣,乃是山門與護山大陣所在,隱隱可見盤山石梯延伸而去,還有一群弟子舉手相迎——

  「祖師!」

  道乾飄然落地,兩位煉虛長老與十多位化神弟子隨後而至。而他回頭一瞥,竟不由得暗暗嘆息一聲。

  唉,當年派出的葉全等人,幾乎是傷亡殆盡,堪稱左膀右臂的宣禮、宣贊,亦雙雙遇難,尤其是機智過人的曲風也死在於野的手裡,使得他數百年來的心血毀於一旦。

  只是因為得罪了那個小子?

  一個凡域修士,此前並未將他放在心上,誰想短短的兩百餘年,他竟然一躍成為兩域至尊!

  料也無妨,一旦仙域的四大靈山聯手,將是妖域與魔域難以承受之重,更莫說一個年輕氣盛的狂妄小子!

  道乾暗暗點了點頭,道:「宣言、宣踐!」

  「祖師!」

  「昆靈山與青丘山尚無回音,各方應援的人手亦未趕來,你二人速速召集弟子巡山,萬萬不敢大意。據說那人擅長變化、慣於偷襲,絕不給他留下絲毫可乘之機!」

  「遵命!」

  兩位煉虛長老舉手領命,各自帶著幾位化神弟子離去。

  道乾在山坡上佇立片刻,自忖安排妥當,這才背起雙手,踱步走向山門。而當他眼光一瞥,禁不住神色一凝。

  山門前守著幾位靈山弟子,而其中一人極為年輕,此前竟然沒有留意他的存在,此時才發現他的相貌、服飾有異。

  便於此時,有弟子出聲——

  「祖師,昆宿山派人前來送信,已等候多時。」

  「哦?」

  木玄子已返回昆宿山,為何又派人送信?

  只見那位年輕男子走了過來,雙手舉著一枚玉簡,恭恭敬敬道:「我昆宿山遭遇變故,晚輩特來告知!」

  道乾拂袖一甩,作勢接過玉簡,又眼光一閃,道:「昆宿山出了何事呀……」

  他伸手之際,忽然狠狠往前抓去。

  而他尚未催動殺機,森然的禁制突如其來,隨之天地隔絕,逼得他氣息一窒。他臉色微變,身形晃動,「喀嚓」掙脫束縛,不料又有禁制從天而降,使得他再次僵在原地。與此剎那,一道五彩光芒呼嘯而下。

  「轟——」

  一聲悶響,大地為之震動。山門前霍然聳立著一尊青色的石塔,猶自光芒環繞、威勢逼人。

  而道乾祖師,已消失無蹤。

  卻見那位昆宿山的年輕弟子站在石塔的旁邊,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幾位靈山弟子則是嚇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與此同時,一位壯漢與一位老者從後山飛了過來,各自拎著鐵叉與一張銀色的絲網,興沖沖道:「頭領,我與老狐偷襲了一回,手到擒來,哈哈!」

  「砰、砰——」

  兩張絲網扔在地上,其中果然有人掙扎,竟是剛剛離去的兩位煉虛長老,已被雙雙生擒活捉。

  又有一位老者掠地御風而來,悻悻道:「哼,身為妖域、魔域至尊,偏偏喜歡偷襲暗算,我為道乾祖師鳴不平啊!」

  只見那位擅長偷襲的兩域至尊抬手一揮,石塔消失,他人也變了模樣,卻依然年輕,咧嘴微微一笑,自言自語道:「道乾已有察覺,實屬僥倖!」

  老者落在山坡上,翻著雙眼道:「昆吾山易主,接下來又該誰家倒霉呢?」

  老者乃是歸元子,他所說的至尊當然便是於野。正如所說,憑藉修為與神通,於野不是任何一位靈山祖師的對手,奈何他的偷襲暗算令人防不勝防,尤其強大的九冥塔,更是難以抵擋。倘若他繼續施展齷齪的手段,非但破解了四大靈山的聯手之勢,道乾等人反而要自求多福。

  他行事不循常理,卻行之有效。他奪取魔域與妖域的手段,便如出一轍,如今他故技重施,再次奪取了昆吾山。假以時日,只怕仙域與鬼域也難以逃脫他的毒手。

  「嘿!」

  卻聽於野又是淡淡一笑,道:「我不為尋找誰家的晦氣,只為公道與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