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芝峰轄下有四座城,沐風、沐雨,雲啟、惠齊。
沐雨城,便是四城之一。
秋水與廣虞帶著歸元子、文桂、於野抵達沐雨城之後,在城中最為奢華的客棧住了一晚,收取了城主的好處,次日繼續往東而行。
沒有藉助傳送陣,途經兩座村鎮,尋至靈山庇護的修仙家族,秋水與廣虞照例收取了好處。
這日的傍晚時分,仙芝峰已在千里之外。
一行五人露宿山林。
相處了幾日,歸元子、文桂與廣虞已頗為熟悉。廣虞姓單,以名字為道號。此人性情隨和,看似人畜無害,卻善於鑽營算計,與他的師姐倒是一個德行。
「我與師姐職責在身,不免耽擱幾日。」
「呵呵,承蒙兩位帶路,我等感激不盡呢,回頭另有重謝!」
「哈哈,不必見外。而昆靈山竟然派人拜訪我家門主,不知所為何事,能否透露一二?」
「這個……事關機密,恕難奉告!」
「廣虞道友,飲酒……」
歸元子、文桂與廣虞說著閒話,一旦涉及昆靈山、或丁吾,兩人便找個藉口避而不答。
於野坐在一旁閉目養神,手裡扣著一枚圖簡。
來到仙域,便要記下四大靈山與各地城鎮的具體方位。此外,他還要想著怎麼收拾谷算子,以及各種意外狀況的應對之法。
昆吾山的四座靈山乃是靈犀峰、關子峰、漢夏峰與仙芝峰,分別位於不同的方向,各自的門主乃是苦元、尚卿、毋夫子與谷算子。
不動手則罷,一旦動手,便會驚動四方,或是驚動整個仙域。故而,他要設法在最短的時日內,拿下谷算子與另外三位門主,使得四座靈山群龍無首,也讓昆吾山的道乾祖師孤立無援……
「小輩!」
有人走了過來。
是秋水。
自從酒肆再次相遇,她沒有詢問於野的姓名,途中也沒有理會他的存在,今晚卻突然找他說話?
不遠處的歸元子、文桂尚在陪著廣虞飲酒說笑,各自帶著狐疑的神色回頭一瞥。
於野睜開雙眼,便要起身。
「不必多禮!」
秋水擺了擺手,緩緩止步。月光之下,兩人的身影相隔丈余,卻一個頎長窈窕,稍稍搖晃,一個像塊石頭,黑暗沉穩,而各自的相貌神態相互一覽無餘。
「有何指教?」
於野輕聲問道。
秋水沉吟片刻,道:「我與單師弟,便是廣虞,所收取的靈石上交仙門,雖也剋扣一二,卻不敢過於貪墨……」
「哦?」
於野愕然不語。
秋水像是在辯解,辯解她撈取好處的緣由,卻不該與一個外人,尤其一位小輩說起此事。只見她抱起膀子,咬著嘴唇,糾結與遲疑的神色在臉上交替變化,遂又痛下決斷般地緩了口氣,道:「明日抵達仙芝峰,我將稟報門主,有人假冒靈山弟子,欲行不軌……」
她話音未落,忽然「嗡」的一聲光芒閃爍,所在的林子已被禁制籠罩,緊接著歸元子飛身而起,惱怒道:「這丫頭不識好歹……」
與此瞬間,文桂已將廣虞踢翻在地,並召出飛劍抵住對方的胸口,嚇得他臉色大變而不知所措。
秋水應該早有所料,卻強作鎮定,佇立原地,默默盯著於野。
於野眉梢一挑,左右張望。
遠近並無異常,也未見到有人設伏、或是偷襲。
於野衝著歸元子使了個眼色,轉而打量著秋水,道:「你在酒肆之中聽到文桂之名,便已起了疑心,之所以帶著我三人前往仙芝峰,想必是有了算計。而途中輾轉各地,你非但沒有及時示警,反而嘗試打消我等的顧慮,如今即將抵達仙芝峰,你卻道出了實情,豈不是惹禍上身?」
「無妨,有位高人傳我四字真言,足以保命!」
「四字真言?」
「不忍常在!」
「哦,你已認出本人?」
秋水一直盯著於野,卻搖了搖頭道:「並未認出,亦不敢相信……或許文桂之名僅為巧合,而昆靈山若是派人拜訪我家門主,理當發出信簡,或告知昆吾山,三位有反常規,故而……」
「故而,你若走漏風聲,你姐弟二人必死無疑,而帶著強敵前往仙芝峰,則是背叛仙門的死罪。於是你捨命一賭,只想知道我是何人?」
於野舒展大袖,緩緩起身,伸手一抹,恢復了真容。
秋水猛然睜大雙眼,身子微微顫抖,遂又低下頭去,如釋重負般地輕聲嘆道:「唉,百年來晚輩始終記著那句話,不忍常在,天佑厚德,卻不想百年之後,前輩竟以兩域至尊之軀重返仙域……」
在聽風樓客棧,她已發現於野的身份可疑。她的職責便是巡城,自然不會放過任何可疑之人。而正是歸元子的出言不慎,讓她打消非分之念。
文桂這個名字,讓她想到了百年前的往事,想到了一個饒她性命,並留下一句告誡的一位高人。而那位高人已是兩域至尊,怎會帶著師父、師父出現在沐風城之中?而他的言語神態竟然與他如出一轍,並且沒有刻意隱瞞,顯然不怕泄露身份,而對她來說卻是又一次的生死抉擇。所幸那句話她記憶猶新,不忍常在。
「你果然是於野……」
廣虞驚呼一聲,卻被文桂踢了一腳,急忙改口道:「前輩饒命——」
秋水反而神態輕鬆,道:「事已至此,我二人是死是活,全憑於前輩處置!」
「呵呵!」
歸元子笑了笑,道:「明日見到谷算子,你二人性命無憂!」
「不!」
秋水卻搖了搖頭,道:「晚輩固然貪財,不敢欺師滅祖,哪怕刀劍加身,亦恕難從命!」
「咦,花有百樣紅,人與人不同,這丫頭貪圖小利,卻也懂得大義!」
歸元子感慨一句,說不清是讚賞,還是無奈,衝著於野又道:「我老人家不喜強人所難,如何是好?」
於野揮袖一甩,抬手虛抓。
幾丈外的廣虞離地飛起,嚇得「哇哇」大叫。而隨著禁制籠罩,他頓時閉上嘴巴,身子懸空,已是動彈不得。
於野掐動法訣,光芒一閃,幾道符陣飛入他的識海,他「撲通」摔在地上,轉身便要逃竄,突然「哎呀」一聲抱著腦袋嚎叫起來。
「你已中了魂禁之術,本人隨時取你性命!」
於野又打出法訣,一道閃爍的光芒飛向秋水。
秋水不敢躲避,任由符陣飛入眉心,她怔怔片刻之後,拱手道:「晚輩任憑差遣!」
廣虞絕望道:「師姐……」
秋水走過去將他扶起,無奈道:「命不由己,奈何!」
「嘖嘖!」
不過轉眼之間,於野已降服兩個靈山弟子,使得歸元子嘆服不已。
「不愧為兩域至尊,行事之果斷,出手之狠辣,我老人家也是自嘆弗如啊!」
於野卻撩起衣擺盤膝坐下,緩緩閉上雙眼,他年輕的相貌,波瀾不驚的神態,以及他高深莫測的舉止,不僅使得秋水、廣虞側目,歸元子與文桂也禁不住相視搖頭而心緒莫名。
清晨。
五道人影御風而行。
於野依然喬裝易容,卻變成了元嬰修士,歸元子與文桂也自然成了他的兩位師兄。
這竟然是秋水、廣虞的提議,據姐弟二人所說,靈山仙門有規矩,谷算子不會召見一個築基晚輩。
而捨棄了飛劍,倒是便於趕路。
也許是於野的從善如流,使得秋水與廣虞少了幾分恐懼,抑或是受制於人的命不由己,使得姐弟倆沒了背叛仙門的顧忌,一路之上竟然與他形影不離,並趁機說起當年的往事。
「前輩是否記得郭拜、何淼與慕夏?」
「當然記得!」
只要不上當受騙,於野便是一個易於相處的人。
秋水所說的三人,乃是泗水郭拜,瀘水慕夏,還有一位何淼,曾與他一同受難,又一同成為巡城弟子,尚不知現狀如何。
「三人均已道隕!」
「哦?」
「郭拜渡劫不成,魂飛魄散,慕夏、何淼與人衝突,雙雙遇難。」
「可惜了!」
仙道艱難,成就元嬰、化神者寥寥可數,成就煉虛、合體、合道的境界,更是萬里無一。倘若遭遇不測而人死道消,再也尋常不過。
「前輩身為至尊,卻遠道而來,莫非與我家門主有舊……」
「嗯,舊仇未了,尋他算帳!」
「啊……」
午後時分。
前方的群山之間,奇峰突兀,雲霧瀰漫,氣象非凡。
「於前輩,那便是仙芝峰,不知如何稟報,否則難以上山……」
「聽我老人家的,便說昆靈山弟子奉命而來,谷算子雖為門主,卻不敢得罪靈山同道!」
「遵命!」
五人放緩去勢,往下落去。
只見樹木掩映的山坡上,豎立著一塊巨石,刻著靈芝仙境的字樣,旁邊有一道石梯盤山而去,左右為禁制籠罩而戒備森嚴。
與此瞬間,巨石背後冒出兩位金丹修士。
秋水、廣虞與把守山門的弟子相熟,上前打了聲招呼,然後道出於野、歸元子、文桂的來歷,聲稱是靈山高人來訪,便要就此上山。不料對方卻伸手阻攔,道——
「門主出關之前,概不會客!」
「門主他何時閉關,又何時出關?」
「晚輩不知。」
「貴客遠道而來,豈能拒之門外?」
「兩位師叔不妨上山,當面稟報門主。卻要委屈三位前輩,且在山下等待幾日。」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