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中。
黑暗、寂靜。
於野閉目而坐。
他周身環繞著濃郁的氣機,並有一道青色的龍影時隱時現。當手中的靈石「啪」的碎裂,他又抓出兩塊靈石扣入掌心。
神識可見,流水般的靈氣湧入經脈、臟腑,再由識海、金闕流向氣海,最終匯聚成一團旋渦。而旋渦之中,一枚圓潤的珠子在緩緩旋轉,隨之勾動天地內外呼應,又水乳***交融而渾然一體。
那枚珠子,便是讓他誤入仙途的蛟丹,也曾讓他倍受蛟毒發作之苦。即使困入崆峒境之後,蛟毒仍舊發作了幾回,所幸發作的間隔愈來愈長,已經七八年沒有動靜。如今蛟丹已從玉白變成黃色,卻少了靈動的生氣。便像是孕育的生命尚未醒來,亟待他不斷的精心呵護,用心的呼喚,耐心的等候。
「啪——」
又是兩塊靈石崩碎。
於野的眉梢聳動,神色有些失落。片刻之後,環繞的氣機回歸體內。他睜開雙眼,悠悠吐了一口濁氣,拋去手上的靈石碎屑,很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三年前,終於修至築基九層的圓滿境界,遂向蛟影請教了結丹的法門,便著手嘗試結丹。誰想持續閉關兩年,已堪堪觸及金丹的門檻,卻偏偏難以逾越最後一步。
這是為什麼呢?
是缺乏境界感悟,還是缺少丹藥、靈石?
他沒有結丹的靈丹妙藥,所剩的靈石也不足以支撐繼續閉關下去。成為金丹修士的願望,突然之間變得渺茫起來。
「蛟影——」
「在呢!」
「你是高人,與我指點、指點!」
「我也困惑哦!」
「你已恢復九成魂力,又是金丹修士,必然境界超凡,豈能一問三不知?」
於野有些急躁。
「成就金丹者,根骨、修為、境界與機緣運氣缺一不可。而你體內蛟丹天成,結丹應該不難,也許……」
蛟影遲疑道:「也許機緣未至,或功法的緣故?」
「功法?」
於野愕然不解。
「這個……你的《天罡經》來自仙門,而你的《七殺劍訣》來自魔門,或功法排異,致使結丹有所不同呢……」
蛟影的話語聲透著心虛。
「魔門功法?你……」
「仙魔本一家,無非稱呼不同罷了。而你修煉七殺劍氣至今,有無不妥呀?」
「你不該隱瞞啊!」
「嘿嘿,當初也是權宜之計,誰想你能走到今日呢。雖然陰差陽錯,又何嘗不是機緣巧合!」
於野似乎恍然大悟,卻又悶悶不語。
蛟影的言下之意,當初傳授《天罡經》與《七殺劍訣》,只是為了救他性命,從未在意什麼仙門功法與魔門功法。至於他能否活下來,以後能走多遠,全憑他的運氣。
而這女子只將功法強行塞入他的識海,之後便撒手不管,也幸虧他於野命大。
不過,修煉數十年,除了蛟毒發作難以忍受,其他的倒也沒有什麼不妥!
那麼他於野究竟算作仙門中人,還是魔門中人?而蛟丹又與妖修有關,並且他研修過鬼修的功法……
於野搖了搖頭。
他本身便是誤入仙途,無門無派,也沒有師父,又何必在意功法的來歷呢!
估摸算來,又是一年的正月臨近。
而繼續躲在崆峒境,已經沒有意義。或許,詹坤的提議不失為一條脫困之法。
於野想到此處,看向右手的御獸戒。
戒子中,兩頭龐然大物尚在呼呼大睡。其遍體的鱗甲透著淡黃色的光澤,後背的兩對翅膀也大小相同併攏一致。
多年前,兩頭妖物曾經逼退詹坤,卻只是虛張聲勢,因為另外一對翅膀並未長成。而時至今日,妖螈終於蛻變成為了四翅金螈,倘若再次面對詹坤,能否戰而勝之?
而那個傢伙的修為也在提升,比起從前更加難以對付。
於野舒展雙袖,緩緩站起。
地上散落著一層靈石碎屑,像是白色的砂礫。
多年來消耗的靈石足有數千塊之多,只能以劫掠的手段加以補充。而他並非濫殺成性之人,只是不願成為獵物罷了。
於野的身形一閃,遁行而去……
……
羽仙峰。
孤峰所在的山坡上,有人先到了一步。
詹坤。
他還是當年鍊氣弟子的模樣,只是雜亂的鬍鬚變得整齊許多,而且深沉的眼光透著難以捉摸的神色。
便於此時,十餘丈外忽然閃過一道光芒,隨之冒出一道熟悉的人影。
詹坤的兩眼一亮,急忙起身道:「留步、留步!」
於野拂袖一甩,背起雙手昂然而立。
「呵呵!」
詹坤露出憨厚的笑臉,道:「我已苦苦等了十年啊,是否等來你的回心轉意?」」
於野不置可否,只管默默留意著四周的動靜。
十年.
自從召喚兩頭金螈逼退詹坤,又過去了十年之久。而困在崆峒境的日子,或已到了第四十四個年頭??
一晃眼的工夫,他已七十八歲。
詹坤似乎怕他再次逃走,急於勸說道:「這十年來,我已不再與你為敵,你也該信我一回,與我聯手殺出崆峒境。」
便如所說,十年前詹坤曾經主動求和,並提議與他聯手逃出崆峒境。當時他沒有理會,一是怕上當受騙,二是金螈的四翅尚未長成,再一個便是想要結丹。而如今時過境遷,應當審時度勢有所變通。
「如何行事呢??」
於野突然出聲問了一句。
「哈哈!」
詹坤的笑聲頓時歡快起來,贊道:「不枉與我鬥了數十年,識時務、知進退,善其身,實乃人中翹楚、仙門高手!」
於野抬起下巴,翻著雙眼道:「有話直說。」
詹坤揮了揮手,道:「再過幾日,便是又一年的天決。你我不妨暗中動手,使得崆峒境大亂。屆時各家弟子必然急於撤離,你我趁勢衝殺出去。再有我師兄與天玄門弟子相助,大事可成也!」
於野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論計策智謀,詹坤在他於野之上。他的師兄穆元子,應該更勝一籌。倘若裡應外合,應該能夠衝出重圍殺出崆峒境。
於野伸手撓著下巴,疑惑道:「按理說,你獨自脫困不難,為何扯上我呢,不會包藏禍心吧?」
「呵呵!」
詹坤苦笑一聲,道:「還不是被你小子害的。你當年放出風聲,說我殘害同門、假冒天玄門金丹長老。我師兄為了洗脫干係,只得幫著雲川門對付我。試問,我該如何逃出崆峒境??」他緩了一緩,又道:「與其這般困守下去,不如設法擺脫困境。而崆峒谷陣法森嚴,著實難以突圍。倘若你我聯手,再有六翅金螈助力,便可殺得各方措手不及,一舉衝出崆峒秘境!」
「你是否還想搶奪寶物?」
「已想了數十年,徒呼奈何!」
「嘿!」
「呵呵!」
於野提到海外寶物,有試探之意。詹坤倒也坦誠,讓他無從指責。兩人各懷鬼胎般的相視一笑,算是達成了聯手的約定。
……
雲川峰。
青霞閣。
峭壁之上,一位女子靜靜的坐在洞府門前。
周遭的景物依然如昨,便是遠處的雲海也似乎一成不變。
而她卻變了。
三年前,歷經無數次閉關失敗之後,她終於從鍊氣弟子變成一位築基弟子。
而她也老了。
她的眼角布滿了皺紋,滿頭的青絲染盡了霜白。
她秀麗的容顏已然老去,便如那流逝的青春年華不再回來。
築基,曾為她執念所在,並為此勤修苦練,窮盡數十年的光陰。如今得償所願,她卻感覺不到喜悅,或有一絲欣慰、或釋懷,而更多的還是迷惘與悵然所失……
「師妹!!」
一位老者搖搖晃晃走了過來。
「師兄!」
白芷微微頷首,又不禁黯然一嘆。
曾經英俊灑脫的塵起師兄,也成了白髮蒼蒼的老者,並且喪失了修為,如今僅是一介凡人。若非於野的緣故,他早已被逐出仙門。而她同樣如此,即使修為築基,依然不得離開雲川峰。
……
這年正月。
各方修士再次聚集到崆峒谷中。
卻已不復從前的盛況,僅有三四百人來到此地。
數十年來始終沒有抓到於野,各方的激情也漸漸消退。好在崆峒境內野獸眾多,又不乏天材地寶,權當是尋寶探秘,倒也不無收穫。
即使如此,五大仙門還是派出了金丹前輩與門下的築基弟子。
「轟——」
一聲巨響,霧氣瀰漫的峽谷打開了一個洞口,隨之又光芒閃爍,洞口已籠罩在陣法之中。
洪烈,已是金丹六層的修為。他擺了擺手,然後與方巽子等幾位金丹道友環繞著陣法坐了下來。
等候的眾人紛紛走向陣法。
雲川門來了十多位築基弟子,為首之人乃是車菊,她已修至築基八層,也算是同輩之中的頂尖高手。如今洪烈已不再輕易進入崆峒境,便由她帶人參與今年的天決。
與此同時,幾道劍光從天而降。
洪烈等人起身相迎,意外道:「幾位門主已數年未曾現身,今日緣何結伴同來?」
三位老者與一位中年壯漢落下劍光。
正是四大仙門的門主,穆元子與蘇丘子、令狐北、荀原。
「我等前往雲川峰拜訪邪羅子,恰好途經崆峒谷,聽說你洪烈已晉升為神啟堂的長老,便順道恭賀一二。」
「我家門主尚在閉關。」
「哼,想必他閉關是假,只為瞞天過海吧?」
「此事絕無虛假,待天決過罷,我當返回山門如實稟告,至於我家門主是否見客,還望各位隨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