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困則謀通

101看書

  半空中,一縷清風悠悠盤旋。

  就此遠望,可見幾道人影匆匆往北而去。

  那是幾位仙門弟子、或是散修,急著趕在天決的最後期限到來之前離開崆峒境。也曾有錯過期限的修士滯留在秘境之中,卻沒有一人能夠活到來年的正月。

  而天決的期限又改了。

  前十年,每年天決的期限為六個月;又十年,改為三個月;後十年,也許是過於耗費人力、物力,各家仙門不堪應付,便將期限改為一個月。而所要追殺的那位仙門逆徒,依然是神出鬼沒而難覓蹤跡。

  說他神出鬼沒,因為他曾經數次被逼現身,而尚未展開圍攻,他又突然憑空消失。如今已是三十三年過去,他還是像一陣風,來也無影、去也無蹤。

  不過,當崆峒境再次回歸寂靜,他將現出身形。

  正如此刻。

  清風盤旋而下,一道人影飄然落地。

  置身所在,是個巨大的山谷,四周山高林密,隨處可見鳥獸出沒的蹤跡。

  於野跳上一塊大石,撩起衣擺盤膝坐下,他翻手拿出一個酒罈,「咕嘟咕嘟」灌了兩口酒。

  「呼——」

  他吐了口酒氣,抬眼四望,眉梢一挑,低頭看向手中的酒罈,

  陶製的酒罈上,可見蘭陵的字樣。

  不知道從何時起,一旦煩悶,或是空暇,便來幾口酒,隨著火辣與凜冽入懷,心境頓然輕鬆了幾分。

  或許,當年的歸元道長與冷塵師兄便是這麼喜歡上了酒。無關風月、或口腹之慾,飲的只是寂寞。

  又如何不寂寞。

  竟在崆峒境困了三十三年之久。

  三十三年來不是修煉,便是躲藏,要麼拼殺,或是逃亡,看似忙忙碌碌的很是充實,而這般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依然看不到脫困之日,不免令人漸漸厭倦,淡淡的寂寞隨之襲來,無從消遣,也揮之不去。

  且當寂寞是酒,飲斷歲月、淡了憂愁。

  不知何時方能衝破困境,再次踏劍乘風而縱情四方。

  不過,修為的進境倒是差強人意。

  如今已修至築基九層的後期境界,並且漸臻圓滿,或許再有幾年的苦修,便可嘗試結丹。

  猶還記得,蛟影曾經逼他許下百歲結丹的諾言。若能七十結丹,便將這個約定整整提前了三十年。

  嗯,也就是說,他今年應該六十七歲了。

  於野伸手摸了摸臉。

  論年紀,他已是花甲老人,卻還是二十多歲的相貌,似乎怪怪的不成樣子!

  據說是蛟丹的緣故。

  而典籍記載,生出蛟丹的蛟龍歸為妖修。以此類推,他豈不也成了妖物?

  嘖嘖,一頭不會變老的妖物!

  相貌雖然未變,而修為的提升卻是頗為顯著。

  散開神識,近處能夠看穿山石、樹木,遠處能夠看到數十里之外;

  體內的蛟丹已漸漸褪去玉白的光芒,而多了一層淡淡的金澤,並散發出強大的氣機,旋轉著、鼓盪著充盈氣海,再循著堅韌的經脈流向五臟六腑與四肢百骸;

  不僅如此,化身術、藏龍術、天龍盾、神龍遁法,以及他的易容術,亦隨著修為的提升而更加嫻熟自如。同時沒有忘了翻閱功法典籍,對於陣法、煉器、煉丹之術也有所認知。只是七殺劍訣的第三式仍無頭緒,天禁術之惑字訣依然尚欠幾分火候。

  而他也頗感欣慰,因為經歷數十年苦修之後,蛟影的魂力已恢復了八成。據說她恢復魂力之後,不僅能夠凝結魂體顯現真容,還能恢復金丹境界的三成修為,並且持續修煉至元嬰的境界。

  令人期待!

  若有一位金丹修士當幫手,或許便能強行闖出崆峒境。

  至少不用忍受的詹坤欺負。

  便於此時,一道踏劍的人影划過林稍而來。

  於野視若未見,只管飲著酒。

  二三十丈外,落下一位男子,三四十歲的光景,相貌憨厚如舊,卻滿臉的狐疑之色,兩眼不住的左右張望。

  一壇酒見底。

  於野的雙手一拍,酒罈子「砰」的炸成粉碎。他又揮袖一甩,沙粒般的碎屑隨風散去。

  即便有人尋至此地,也難以發現蛛絲馬跡。所謂吃一塹長一智,這是天鳴山鳳翔谷留下的教訓。

  而中年男子卻嚇了一跳,惱怒道:「飲酒而已,好大的動靜!」

  「嘿!」

  於野咧嘴一樂,道:「詹坤,又見面了,過來啊,我請你飲酒!」

  「哼!」

  詹坤面露譏笑,道:「為何請我飲酒,總要有個說法吧?」

  於野依然坐在原地,感慨道:「這三十多年來,你追殺我上百次,僅憑你的鍥而不捨,我便該請你飲杯酒!」

  「呵呵!!」

  詹坤點了點頭,笑道:「難得你如此大方!!」

  他依然在四處尋覓,卻不肯往前一步。

  於野也不介意,又道:「為了一件寶物,值得你耗去數十年的光陰?」

  「當然值得!」

  詹坤點了點頭,道:「找不到寶物,便休想前往燕州。」

  「為何執意前往燕州?」

  「明知故問?」

  「有所耳聞,不甚了了。」

  「只因缺少境界感悟,又無高人指點,我蘄州的修仙者始終難以修至元嬰,如今修為最高者也不過金丹。多少人為此抱恨終身啊,而窮則思變、困則謀通,各方有識之士便欲前往海外尋仙訪道,怎奈機緣難遇、路徑難尋。恰逢某年海外來了一批修士,據說是從燕州逃難而來,並攜帶仙門至寶,於是各方聞風而動。而那批修士卻去向不明,唯有查找消息的源頭……」

  「邪羅子?」

  「邪羅子見過海外修士,而他矢口否認,又暗中行事,惹來仙門紛爭,哈哈……」

  於野與詹坤鬥了數十年,彼此熟悉對方的招數與性情喜好,雖說互為生死仇敵,卻也成了崆峒境內唯一的夥伴。即便說話的時候也像是老友般的隨意,只是看似友好的場面下暗藏殺機。

  而邪羅子見過海外修士??

  忽聽詹坤大笑一聲,揮手從地下抓出一面陣旗。

  於野終於失去鎮定,慢慢站起身來。

  「哈哈,果然不出所料!」

  詹坤之所以不敢靠近於野,便是在尋找陣法。而只要被他毀去一面陣旗,整座陣法便也失去威力。他得意之餘,又佯作抱怨道:「哎呀,數十年了,也不知換個招數,你究竟是愚鈍呢,還是瞧不起我呢?」

  於野沒有吭聲,眼光沉凝,眉梢輕輕挑動。

  「咦,你為何不逃?」

  詹坤狐疑道,禁不住又低頭尋覓。片刻之後,他在左右的十餘丈外再次找到幾面陣旗,這才放下心來,道:「我拆了你的兩套陣法,我看你今日如何脫身……」

  於野仍然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詹坤微微一怔。

  忽然一陣柔柔的和風吹來,瞬間將他籠罩其中。他只覺得周身一暖,猶如浮在春日的水面上,頓時神魂鬆弛、四肢懶散,手腳漸漸難以動彈。

  與此瞬間,眼前閃過一道青色的龍影,像是幻覺般的飄渺不定,卻又殺機凌厲,令人毛骨悚然。

  詹坤猛然驚醒,張口吐出一道劍光,並雙手掐動法訣,惱怒道:「陷阱與偷襲之外,你還有其他的本事麼……」

  「鏘鏘——」

  「咯喇——」

  金戈交鳴聲中,閃爍的劍光擊潰了龍影,也擋住了襲來的兩道劍氣。又是一聲大響,幻象消失、禁制崩潰。

  詹坤趁勢脫困而出。

  卻見站在原地的於野已消失不見,另有一道若有若無的人影到了身後。

  詹坤抬手一指,殺氣倒卷、劍光呼嘯。

  隱身之人正是於野。

  既然陣法被毀,他只能搶先發動攻勢。

  而初試天禁術之惑字訣偷襲失手,兩道七殺劍氣落空,隱身又被發現,他急忙後退。不想詹坤的反擊如此之快,根本不容躲避。

  「轟——」

  光芒閃爍,巨響轟鳴。

  十餘道金甲符炸碎,天龍盾崩潰殆盡,於野被迫現出身形倒飛出去, 「砰」的摔在林間的空地上。

  詹坤催動劍光撲了過來,獰笑道:「哈哈,築基九層也敢囂張,你差得遠呢……」

  「呼——」

  忽然腥風大作。

  一道小山般的黑影從天而降,竟快似閃電、來勢兇猛。

  詹坤抬頭一瞥,不驚反喜。

  這回看得清楚,竟是一頭尖吻怪獸,遍體白黃相間的鱗甲,且利齒獠牙、相貌醜陋,很是嚇人的樣子。

  「當年咬我的便是這頭妖螈吧,只可惜它今日救不了你!」

  他再次祭出一道劍光。

  「砰——」

  稍作耽擱,於野躲過法寶的襲擊。

  以此同時,「哧溜」火星閃爍,詹坤祭出的飛劍斜刺刺飛了出去,隨之四道翅膀凌空展開,猶如烏雲籠罩而氣勢逼人,緊接著一張滿是利齒的大嘴衝著他狠狠咬來。

  「金螈?」

  詹坤微微驚愕,他閃身躥到半空,一手召喚法寶護體,一手掐動法訣便要還以顏色。

  與此剎那,腥風再起。

  咦,怎麼身後又冒出一頭金螈??卻同樣龐大的個頭,同樣詭異的四翅,同樣的兇狠醜陋,卻更加迅猛而勢不可擋。

  「砰——」

  詹坤尚未回過神來,便被狠狠撞飛出去。他狼狽躥出去百丈之遠,這才踏著劍光站穩身形。

  兩頭金螈與於野均已消失無蹤。

  詹坤怔怔半晌,猶自難以置信。

  沒有看錯,那正是傳說中的金螈。

  一頭四翅金螈已堪比金丹修士之強,他竟然豢養了兩頭?而三十多年過去,遭遇無數次追殺,他竟然一直隱藏不漏,天曉得他還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隱秘!

  於野,看來有必要談一談了……

  ——

  PS:感謝各位書友的訂閱投票支持!

101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