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野跟著姚紳等人離開後院,穿過迴廊,繞過幾塊怪石與竹林,又穿過一個院子,來到一座高大的樓閣之前。
樓閣的廊檐下,坐著三人,分別為墨筱、葛軒與一位年輕男子。
男子二十出頭的年紀,髮髻束著玉冠,身著嵌有金絲的玄袍,俊秀的臉龐帶著謙和的笑容。他見眾人到來,急忙站起身來深施一禮,道:「公子晉,見過各位仙長!」
這位便是齊國的小公子,公子晉。
有了墨筱師叔的交代,眾弟子也不敢怠慢,紛紛舉手行禮。
公子晉站直身子,神情竟然顯得有些拘謹,遂又微微一笑,急忙示意道:「坐、各位請坐——」
樓閣前的草地上,鋪著墊子,擺放著木幾、乾果、糕點等物。
眾人各自守著一個木幾坐了下來。
公子晉與左右的墨筱、葛軒點了點頭,這才落座,稍作忖思,接著說道:「實不相瞞,只因家父病重,家兄卻日漸氣盛,為了府上家小的安危,不得不出此下策。幸賴各位仙長庇護,我公子晉來日必當厚報!」
「呵呵,我等親眼所見,小公子玉樹臨風,胸懷錦繡,為人敦厚善良,實乃國主上佳人選。」
葛軒朗聲笑道,又說:「縱然大公子強勢,而君權天授,我等倚天而為,大事可期也!」
公子晉卻臉色一紅,緊張道:「葛先生,慎言、慎言!」
墨筱的雙目微闔,淡然出聲道:「我等只為小公子家小的安危而來,無意過問齊國的國主之爭。來日又將如何,自有天意!」
這位墨師叔換了一身道袍,言談舉止自有高人的風範。
而小公子顯得毫無主張,且性情怯懦,只見他連連點頭,唯唯諾諾道:「嗯嗯,墨先生所言有理!」
三人對話之際,眾弟子正襟危坐、目不斜視,只有一人在東張西望,並不時伸手拿起乾果塞入嘴裡。
果子酸甜,好吃!
這糕點看著也不錯!
於野拿起一塊糕點咬了一口,滿意的點了點頭。
昨晚,擁著柔軟的褥子美美的睡了一覺;今日,又在這花園般的庭院中吃著美味的糕點。嗯,活了十九年,從未享受過這般的舒適與安逸!!
怎奈葛軒、墨筱與小公子的對話,有點煞風景。
葛軒的話語令人血脈賁張,卻充滿了蠱惑與挑唆之意;
墨筱也是言不由衷,有故作姿態之嫌。
什麼只為小公子家小安危而來,無意過問國主之爭??
那位墨師叔說起假話,竟也順耳好聽。
而公子晉身為國主之子,雖風度翩翩,待人溫和有禮,卻性情怯懦,只怕難當一國之主的重任。
不過,雲川仙門顯然蓄謀已久……
「公子,內城召見!」
姚管家匆匆走來。
「何事?」
公子晉起身道。
「說是國主病體好轉,召見兩位公子!」
「速去——」
公子晉撩起衣擺走下台階,又忙與墨筱、葛軒致歉道:「失陪!」
姚紳道:「公子,容我召集侍衛備馬……」
「不是有兩位仙長擔當侍衛嗎?」
「於野、溟夜……」
溟夜已長身而起。
於野仍在吃著他的糕點。
「有他二人便可!!」
公子晉點了點頭,道:「有勞兩位仙長,倘若不棄,便以兄弟相稱,走吧——」
「於野——」
眾人的眼光落在於野的身上,墨筱忍不住出聲催促。
「嗯!」
於野終於站起身來,而嘴裡吃著,不忘揮袖一甩,將冷塵面前的糕點、乾果也席捲一空,這才不慌不忙的奔著院門走去。
冷塵揪著鬍鬚,瞪眼無語……
院外已備好了四匹健馬。
公子晉飛身上馬,身手倒也敏捷。
於野與溟夜、姚紳策馬隨行。
出了巷子,便是大湖。與夜晚不同,眼前另有一番景象。但見萬頃碧波之間,矗立著一座水上之城。
湖水有名字,蘭陵湖。湖中的城堡,便為內城。
循著湖邊的大道往東兩三里,可見一座石橋橫跨湖水而去。而尚未行至近前,一群披甲兵士攔住了去路。
四人下馬,由兵士牽走馬匹拴在湖邊的老樹下。
樹下另有一群人,乃是十多個攜帶利劍的壯漢與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男子。
公子晉上前見禮,口稱兄長。
公子世?
於野見溟夜緊跟著公子晉,已然擔當起侍衛的職責,他也只得追隨左右,趁機打量著齊國的大公子。
公子世身著金絲紫衣、頭戴玉冠,相貌服飾與公子晉相仿,只是唇上多了一抹短須,也顯得更為高大健壯。他與公子晉寒暄之餘,同樣在打量著於野與溟夜,似笑非笑道:「聽說賢弟府上招納了幾位奇人異士,不知是哪家仙門的高人吶?」
「小弟找了幾個玩伴,山野莽夫而已!」
公子晉敷衍一句,道:「難得老人家病體好轉,今日召見,豈敢怠慢,兄長請——」
公子世抬手一揮,大步走向石橋。
橋頭站著數十個兵士,皆弓箭上弦,刀劍出鞘,戒備森嚴。
另有一個膚色白淨的中年男子站在橋上,出聲提醒道:「外人不得持械入內……」
公子世卻置若罔聞,帶著十二位侍衛直接衝過橋頭。
眾兵士不敢阻攔。
中年男子神色不悅,卻見公子晉與三名侍衛皆兩手空空,他不由得暗暗點了點頭,伸手道:「小公子請——」
一行人走在橋上。
橫跨蘭陵湖的石橋為青石打造,有著丈余寬,數百丈之長,乃是通往內城的唯一途徑。行至中段,或許為了便於船隻來往,橋體拱起數丈高。而此時的湖面上空蕩蕩的一片,惟見寒風陣陣、波光粼粼。
片刻之後,抵達石橋的盡頭。
衝著石橋的便是內城的城門,高達兩丈,裹著黑漆、鐵箍,顯得極為厚重。左右則為高大的城牆,循著湖邊環島聳立。門前守著一群披甲兵士,由中年男子稟明來意,又逐一查驗了隨行侍衛的腰牌,這才將城門打開了一道縫隙。
於野跟著眾人穿過城門。
內城足有兩三里方圓,而置身其中,處處高牆壁壘,樹木遮陰,樓閣成群,使人一時辨不清東南西北。
須臾,抵達一處院門前。
門前守著四位健壯的兵士,伸手攔住了眾人的去路。
此處竟是國主的寢宮,不得國主召見,嚴禁入內,否則格殺勿論。
公子世不敢放肆,吩咐侍衛在門外等候。公子晉與兵士拱手行禮,又與姚紳、溟夜、於野交代了一聲。兄弟倆跟著中年男子走進院子,院門隨後緩緩關閉。
寢宮門前是個偌大的庭院,四周甚為幽靜。
眾侍衛就地等候。
於野則是走向一處花台,抬腿坐了下來,並摸出兩粒乾果扔進嘴裡,悠閒自在的東張西望。
姚紳帶著溟夜來到他的身旁,本想暗中叮囑兩句,又搖頭作罷。
起初見到於野年紀輕輕,且舉止不凡,便將他選為貼身侍衛,誰想他過於率性隨意。但願他不要為小公子惹來麻煩,否則他身為管事難辭其咎。
不過,這位溟夜雖也年輕,卻為人穩重、行事機敏。
姚紳與溟夜笑了笑。
溟夜微微頷首,遂下巴一抬,神色冷峻,一股仙門高人的氣勢沛然而出。
於野只管吃著果子,儼然一位貪吃貪玩的少年人,而他眼光掠過大公子的十二位侍衛,突然傳音道:「姚管事,齊國的供奉居住何處?」
「啊……」
姚紳微微一怔,禁不住回過頭來。
於野尚在吃著果子,明明未見他出聲,又聽他道:「大公子的侍衛之中,藏著一位鍊氣高手……」
姚紳恍然大悟,急忙提醒道:「此地不便多言,回府再說!!」
於野點了點頭。
自從見到大公子的侍衛,他便暗中留意,來到此處之後,又悄悄散開神識。寢宮四周竟然設有陣法禁制,使他禁不住有點好奇。
卻聽溟夜出聲道:「於兄弟,為人當有敬畏之心。你我肩負重任,應慎言慎行!」
於兄弟的稱呼是說給外人聽的,當然也是說給姚管事聽的。
姚紳深以為然,神色讚許。
於野好像沒聽見,又拿出一把果子。
他敬畏於家村的三爺爺與三伯、五伯,敬畏道門高手與仙門高人,也敬畏天地的神威莫測。而齊國的國主與他毫無關係,所謂的敬畏又從何而來?
是時。
寢宮內。
絲帳遮掩的床榻上,躺著一位老者。其鬚髮斑白,雙目微闔,形容枯槁,氣息虛弱,而滿是皺紋的臉上卻帶著一絲紅潤。
床榻的兩丈外,公子世與公子晉垂手肅立。
一位膚色白淨的中年男子與幾位女眷站在一旁,同樣恭恭敬敬不敢出聲。
而不遠處的角落裡,卻坐著一道人影,緩緩說道:「近日來,老國主的病體有所好轉。奈何壽元有數,天命難違。他自知時日無多,已將大位傳下。兩位公子誰將繼任國主,便由它揭曉……」
公子世與公子晉轉身看去。
那是一位老者,坐在陰暗處,看不清面容,卻見他手裡舉著一塊圓形的玉佩。
「數月前,老國主已將繼任者的名諱刻入金冊,置放於蘭陵地宮之中。待他賓天之後,憑此玉佩開啟地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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