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人講『炕熱屋子暖』,此話一點不假。
屋外頭北風呼嘯,天寒地凍,但火炕一烘,整間屋暖洋洋春天一般,貓在炕上不出門的話,比在金陵過冬舒服多了。
趙士禧進來屋,這才感覺自己重新活過來了。可有那凶神高武在身後,他依然不敢懈怠,勉強站的筆直,對趙昊恭聲道:「爺爺饒了孫賊,孫賊真知道錯了……」
「孫賊,少跟我耍花花腸子,你管誰叫爺爺呢?」見他還想偷偷耍花腔,趙昊冷笑一聲道:「叫叔叔!」
「是,叔叔。」趙士禧縮縮脖子,沒想到趙昊北京話說得這溜,登時臉色一白,知道又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看來你還是不知道哪兒錯了。」便聽趙昊冷聲問道:「那就繼續接受改造吧。」
說著他吩咐高武一聲道:「年前就讓這小子,跟著你們同吃同住同訓練,把他當成個普通護衛就好,不用搞特殊!」
「啊……」趙士禧登時一陣天旋地轉,要不是高武及時拎住他的領子,這小子直接就能跪地上。
「還有,從現在到年前,禁止你離開西院一步,禁止你跟那班狐朋狗友接觸,禁止你喝酒賭錢,禁止你做一切被禁止的事情。」
趙昊卻絲毫不為所動,拿起王武陽寫好的那張紙,遞給高武道:「拿去嚴格執行!」
「是!」高武悶聲應一句,接過了趙昊給趙士禧擬出的規章制度。
然後,他拎著趙士禧轉身出去,卻在門口碰見趙守正從外頭進來。
「哎呀,凍死我了……」趙守正搓手跺腳站在玄關,一旁方文幫他除下皮帽、貂裘,脫掉厚重的大氈靴。
「咦,你怎又來了?」趙守正看到趙士禧,不禁把臉一沉。
「叫人。」趙昊的聲音透過厚厚的門帘,從間傳出。
「爺爺。」趙士禧馬上乖乖低頭道:「都是孫子錯了,孫子給你道歉了。」
這次沒有兒化音。
「這還差不多。」趙守正聞言神情稍霽道:「孩子記住,嘴甜點吃不了虧。」
說著他從袖袋中掏出一張會票道:「這是叔爺給你準備的見面禮,你要是早裝一孫子,早就是你的了。」
趙士禧雙手接過那張會票,看看上頭的金額,竟然足足一千兩銀子,不禁張大了嘴巴,悔青了腸子。
他原本,只是想索要個百八十兩的……
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這下有了銀子也沒地兒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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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武拎著趙士禧出去,趙守正進了屋,對起身相迎的兒子笑道:「怎,我兒把這壞小子收拾了?」
「沒轍,老哥哥苦苦相求,我不答應不成。」趙昊苦笑著撇撇嘴,他那懶散的性子,每天寫書教徒弟就已經很辛苦了。若不是為了讓老哥哥沒有後顧之憂的踏上征途,他才不會管這閒事呢。
不過雖然答應幫忙管教大侄子,趙昊卻也不想在這壞小子身上費什心思,便把他直接踢給了高武整治。
「那你可得好好收拾收拾他。」趙守正洗乾淨手和臉,脫鞋上炕,往炕被上一靠,緩緩伸個懶腰道:「可累死我了……」
二陽和趙士禎便收走了桌上的筆墨書本,讓下人開始上菜。
那邊趙錦早就過來告訴趙昊,他今晚有應酬,讓他們自己吃晚飯。
當然,在府上輪值的光祿寺廚子會操辦一切,依然不用他們操心。
須臾,炕桌上便擺滿了大盤大碗的蔥燒海參、燉羊肉、油燜大蝦、九轉大腸、火烤羊肉串……就連冷盤都是膠東四大拌。
「今天的廚子定然是魯菜師傅。」趙守正笑著夾一筷蔥燒海參道:「這魯菜講得是咸鮮醇正,跟咱們常吃的金陵菜、淮揚菜很不一樣。」
趙昊和徒弟們便也圍著桌子開動起來,一邊吃一邊閒聊道:「父親今天都忙什了,累成這樣?」
「唉,別提了,會館遭賊了。」趙守正呷一口老燒,辣的他直皺眉道:「咱們應天會館,接連被光顧了兩晚上,和我進京的那班同年,竟然一半都遭了殃。」
「是嗎?」王武陽和華叔陽吃驚的看向趙守正,前者忙道:「今天在同鄉王世叔家做客時,聽說蘇州會館和常州會館也被偷了呢。」
「京城治安這差嗎?」趙昊也吃了一驚。又有些慶幸答應住在老哥哥家,這春松胡同內淨是官舍,還有兵丁守衛,蟊賊是不敢光顧的。
「聽說是因為前番俺答入境,逃難進京的流民太多。」華叔陽便答道:「下個月就過年,鋌而走險的人自然就多了。」
「嗯。」趙守正點點頭道:「順天府的官差也是這樣說的。」
「哦,順天府?」趙昊奇怪問道:「這種盜竊案,難道不該是宛平或大興縣管嗎?」
京師與南京類似,都有兩縣附郭,按說出了案子,都該由縣管轄的。縣辦完了或者辦不了,才會上報給府,很少聽說府會直接管這種雞毛蒜皮小事的。
「聽說是因為十幾個舉子的財物失竊,順天府為表示重視,才接管這個案子的。」趙守正便對趙昊高興笑道:「順天府管也好,萬沒想到府丞大人居然是你吳兄的叔父,他答應幫忙關注此案,還邀請你去他家做客呢。」
「哦?」趙昊有些意外,他知道吳康遠會設法將自己引薦給叔父,卻沒想到會這快。他還以為要等到拜年時才好見一面呢。
感覺事情有些不簡單,他便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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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臨睡前,倆徒弟和趙士禎都出去了,趙守正這才向趙昊報起帳來:
「從順天府出來,我看他們一個個身無分文,便給了每人二百兩銀子,然後又到大柵欄兒雇了鏢行,保護他們在會館的住處。這下你給我的一萬兩銀子,一天就花出去將近四千兩。」
說著他不由笑道:「看來有為父在,說不定還能超額完成任務呢。」
「這是個好的開始啊。」趙昊也點點頭,深以為然道:「今日之後,父親及時雨的名聲應該會在舉子們之間傳開,往後花錢的機會將越來越多。」
這外頭天寒地凍的,趙昊恨不得天天窩在炕上不出門,花錢的重擔便落在了趙守正身上。
「不是為父自吹,論起花錢來,我可是行家手……」只聽趙守正自信滿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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