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聞硯桐對他對視片刻,語氣放緩道,「我在他們身上看見了一種用來祈願的人偶,那是禕北那邊的習俗,再看他們衣著打扮與我們差別很大,所以猜測他們是從禕北來的。」

  池京禧道,「沒想到你還這般見多識廣。」

  聞硯桐訕笑,「都是從我爹那聽說的,你也知道我爹他是游商,經常去各地做生意,所以見聞也廣。」

  池京禧察覺到她有些緊張,用柔軟的指尖摸了摸她的眉毛,「你是不是想問我關於禕北戰亂的事?」

  聞硯桐沒想到他主動提起,於是順著往下道,「我聽說這次禕北的戰亂,你要主動情願前去平亂。」

  池京禧應道,「嗯。」

  聞硯桐道,「傅子獻也要去?」

  「傅丞相已經將他的名額定下來了。」他道。

  聞硯桐欲言又止。她想讓池京禧放棄去禕北,順帶攔下傅子獻,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事,她沒有任何理由提出這樣的要求。

  池京禧見她心事重重,能猜到大半她的心思,於是道,「我讀了很多年的書,但是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提劍衛國,這次的禕北之亂與我而言,是個難得的機會。」

  「但是很危險啊。」聞硯桐道。

  「人生在世,不管你往哪個方向走,路都是危險的,但也不能因此停下。」池京禧輕柔道,「你要相信我,我定能平安歸來。」

  聞硯桐看著他,知道他最後是回來了,雖然受了傷,但是好歹保住了命。但是傅子獻不一樣,他極有可能再也回不來。

  聞硯桐有些慌張,一下子抓住池京禧的手,「我……」

  她好像找不出什麼勸說的詞,眉梢上染上急色。

  池京禧身子前傾,將她擁在懷中,頭擱在她的肩膀上,輕輕拍打她的後背,「別著急,慢慢說。」

  「我不想你去,也不想傅子獻去。」聞硯桐的聲音低下來。

  「我和傅子獻都是要從武的,總有踏上戰場的一日,即便這次不去,還有下次。」池京禧的聲音近在耳畔,有股撫慰人心的神奇。

  「下次可以去,這次不能去。」聞硯桐一時情急,心中的話脫口而出,說完自己都愣了下。

  池京禧一下子沉默了,似乎在想什麼。

  聞硯桐乾咳一聲打破寧靜,找補道,「我的意思是……」

  「其實,」池京禧打斷她的話,說道,「我知道你身上有很多謎,你好像什麼都知道一樣,不管是你寫在紙上的『單禮』,還是你偷偷塞我懷裡的紙條。你知道姜家兵撤退的時候走那條路,也知道這次禕北的戰亂會發生什麼,對嗎?」

  聞硯桐不知道怎麼回答。

  她知道池京禧其實一直對她有懷疑,她身上的破綻太多了,池京禧又那麼聰明,但凡露出點嫌疑,他都能穩穩的抓住,但是他一直沒有刨根問底。

  或許他嘗試過了解,但是聞硯桐表現出了牴觸的姿態時,池京禧又後退了,他沒有強迫她說出真相,而是在等。

  等到有朝一日,聞硯桐自己說出來。

  但是聞硯桐不可能告訴池京禧她是穿書而來,這些人這些事都是書里的故事,所以她換了一種說法,慢慢道,「我夢到了。」

  池京禧道,「夢到什麼了?」

  「夢到你上場打仗,遇到了危險,還受了傷。夢到傅子獻和牧楊也去,但卻中了埋伏,被亂刀刺死,再沒能活著走回來。」聞硯桐把臉埋在他的肩膀里,語氣有些央求,「別去,求求你們了。」

  池京禧的手掌輕輕的在聞硯桐後背拍打,安撫道,「是夢而已。」

  「不止是夢。」

  「桐桐,你聽我說。」池京禧道,「傅子獻作為副將從軍,已是月前定下的事情,而我帶領援兵前往禕北,也是皇上的諭旨,這些都不是兒戲,不能說收回就收回的,所以事到如今哪怕禕北有刀山火海,我和傅子獻也必須就位。」

  聞硯桐何嘗不知道他說這話的意思,只是氣惱自己終究還是晚了一步知道,若是能夠早些知道,就能早些勸池京禧放棄去禕北的念頭。

  雖然不知道這次去禕北究竟是不是書中寫的那次,但是任何一點風險,聞硯桐都不想看著池京禧去嘗試,更何況還有一個傅子獻。

  聞硯桐知曉這已經改變不了,便長長的嘆一口氣,「你們一定要平安回來。」

  池京禧道,「這是自然。」

  「什麼時候出發?」她問。

  「六月六日。」池京禧道,「已經在休整了,六日清晨便會離京。」

  太快了。聞硯桐默默一算,也就七八日,池京禧和傅子獻就會前往禕北,她心中滿是不舍,手臂用力,將池京禧緊緊抱住。

  聞硯桐什麼忙都幫不上,於是只好把自己知道的儘量都告訴池京禧,「你知道禕北城的邊境有連綿不斷的高山嗎?」

  池京禧搖頭。

  「其中兩座山,被稱為姐妹山,相隔很遠,但是傳說這兩座山形狀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左右相反,所以一座被稱為妹妹,一座被稱為姐姐。姐姐山上種滿了銀杏,所以一到秋日,銀杏葉便落得漫山遍野都是,而妹妹山種的則是楓樹,打遠處看就是滿眼的火紅。」聞硯桐說道,「答應我,若是有日你打仗的時候被敵軍逼至群山,就選擇姐姐山。」

  池京禧挑眉,「這你都能夢到了?」

  「你快點答應我。」聞硯桐道。

  「好好好。」池京禧道,「我答應你,我若真有那一日,必定會選擇姐姐山,然後在山上撿一片銀杏葉帶回來送給你。」

  聞硯桐點點頭。

  這場禕北之戰,書中描寫的並不多,因為主要的筆墨都在傅棠歡和程宵身上。所以聞硯桐也不知道多少細節。只記得當時池京禧帶領一堆人巡邏的時候被敵軍突襲,無奈之下躲進了姐姐山中,但是援軍在搜尋的時候認為妹妹山靠河,有水路可逃,於是往妹妹山搜尋。

  卻不想正好撞上了同樣搜尋的敵軍,兩方相撞之後戰鬥激烈,兩敗俱傷,最後活下來的人寥寥無幾,而恰巧,牧楊和傅子獻就在犧牲人員當中。

  機緣巧合之下,池京禧活了下來,但前往去救援的傅子獻和牧楊卻沒了。

  雖然後來池京禧平了戰亂,回到了朝歌,但卻留下了一生的痛苦。

  聞硯桐不想看到這樣的結局,所以以防萬一,她先讓池京禧注意到這座姐妹山。

  但可惜的事,聞硯桐知道的也並不多,就算一時半會兒讓她想,她也沒法憑著記憶把禕北戰事的時間線給捋出來,所以能說的只有這些。

  池京禧對她百般應答,說什麼應什麼,一再保證自己會帶著傅子獻平安歸來。

  聞硯桐到底是對這件事不放心,當夜裡睡得非常不安寧。

  只是沒想到隔日的明文測驗還出問題了。

  牧楊沒有來。

  聞硯桐交了答卷急急的拉了一把傅子獻,「牧行屹沒來測驗,你知道原因嗎?」

  傅子獻迷茫的搖頭,「難道是因為他昨日在花茶樓鬧事,今日被牧將軍罰了?」

  這倒是有可能。

  聞硯桐道,「不如我們一起去將軍府看看吧,若是他真的受罰,我們一起跟牧將軍說說。」

  牧楊缺考,那這場轟轟烈烈開始的賭約就這樣落了空,不過聞硯桐此刻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她心頭隱隱不安,只覺得牧楊可能不是被罰那麼簡單。

  去了將軍府之後,下人剛通傳沒多久,牧淵就親自出來了,拉著傅子獻往裡走,急急道,「快,快來幫我勸勸楊兒,這孩子倔得很,怎麼說都不聽!」

  聞硯桐一聽,就知道牧楊今日沒去測驗准不是牧淵的懲罰,而是他自己作的妖,於是連忙跟在牧淵後面往裡跑。

  一路來到了牧楊的院子,一進院門就看見院內站了許多下人,都在仰頭對著樹上喊,「少爺你快下來吧!在上面太危險了!」

  片刻後牧楊的聲音就從上面傳下來,「都給我滾蛋!我不下去!」

  牧淵喊道,「楊兒,你是不是想讓我上去揍你!?」

  牧楊回道,「爹你別上來,你若是上來,別怪我對你無情!」

  「你個臭小子!我看你是要反了天了!」牧淵的脾氣一點就炸,說著就要擼袖子親自爬樹,一邊爬一邊罵道,「你別讓我抓找你,看我不把你屁股抽開花!」

  牧楊大叫,「別上來!別上來!」

  下面一堆下人也喊著要牧淵小心,但是牧淵身手敏捷,爬個樹還是很簡單的,不一會兒就爬上去了,半個身子隱在茂密的樹葉中。

  但隨後,牧淵的叫聲就在上面響起,伴著罵聲,「臭小子,你往我臉上噴什麼東西!」

  牧楊的聲音傳來,「我說了叫你別上來!」

  牧淵只好又往下爬,待跳下來之後,聞硯桐仔細一看,才發現牧淵被噴了滿臉的墨汁,正用衣袖擦臉,瞬間給整張臉糊的全是黑色,像個在世包青天。

  聞硯桐突然想起自己之前跟牧楊說過針管裝置,當時他對針管裝置十分感興趣,還叫聞硯桐給他畫草圖,說是要去訂做。

  聞硯桐覺得這種小玩意除了裡面裝點水玩玩,基本沒什麼用,就隨便給他畫了,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拿去訂做了。

  而且還在裡面灌滿墨水,躲在樹上,等他爹上去的時候噴他爹一臉的墨汁。

  牧楊這憨憨可真行啊!總能做出在人意料之外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池京禧的小小日記】

  瑞興二十四年,五月二十九日:

  我懷疑她是個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