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城主紀敏殘暴不仁

  蘭盡落剛說完,咼隊領便猛地咳嗽起來,蒼白唇角流出一縷鮮血。

  他抬袖擦了擦,傷口疼得他指尖直抖,卻強忍著喘氣道:「紀敏表里不一,兇殘霸道,地牢所關犯人多是無辜,他們被鐵鉤穿骨,涫湯澆身,百般折磨後投給妖獸,任由妖獸撕咬拆骨,吞吃入腹……斑陸城官商勾結,米價比京都貴十倍有餘,百姓苦不堪言,此事、此事……」

  話未及盡,暈了過去。

  夜夢天道:「快請善水道長!」

  夜半拍門聲已經驚醒客棧掌柜及部分宿客,此時又需熱水與烈酒,一樓廳堂及後廚燭燈依次燃起。

  蕭軍師頂著微亂的頭髮要幫忙,昱晴川阻止道:「多謝好意,但真的不用勞煩,你快回去睡覺吧。」

  掌柜的卻把酒罈遞給蕭軍師:「我看那鏢師護衛渾身是血,藍發公子也受了傷,讓他跑一趟也無妨。」

  昱晴川端著熱水盆往上跑,顯然是顧不得說太多話。

  蕭軍師低聲道謝,抱壇跟上。

  掌柜的搖搖頭,摸出塞到他袖中的銀錠,自言自語道:「謀個餬口差事不容易,我就幫你這一回。」

  蕭軍師快至金暮黎客房門口時,聽到雪發女子正怫然作色的聲音:「紀敏真是好大的狗膽!」

  易錦幫蘭盡落捲起被剮破的左袖,露出臂上刀傷:「亮了身份,他都敢動手,哪裡是不信,分明是借著冒充錦衣衛的由頭殺人滅口。」

  蘭盡落將胳膊抬起平舉著,看易錦為他上藥:「他身邊那幕僚可能是怕引火燒身,竟極力諫言阻止了他,不然八位兄弟已經凶多吉少。」

  「先把你倆身上的傷處理好,回頭再商議怎麼救。」夜夢天為金暮黎倒杯茶,低聲道,「公主且息怒,免得氣壞身子,那些人多行不義必自斃,蹦躂不了多久,很快就能全部收拾掉。」

  「妖獸出林,亘古未有,」蘭盡落神色凝重,「這個紀城主,不可小覷。」

  夜夢天看向善水那邊:「能讓八人全軍覆沒,的確~~」

  他突然止住話頭,皺皺眉,「昱晴川,讓你拿的酒呢?」

  「啊?」正看善水剪開破洞褲腿、清洗傷口周圍血污的昱晴川愣了愣,之後猛然想起,「酒我~~」

  「酒來了酒來了,」蕭軍師裝作剛到般疾步跨進去,「晴川兄弟幫忙拿個碗,或者盆子。」

  昱晴川想了下,跑到隔壁再隔壁的房間,取來自己的洗臉盆。

  金暮黎皺起眉:「還有人呢?怎的勞煩蕭軍師幫忙?」

  「不礙事不礙事,是我自願的!」蕭軍師忙道,「能為金姑娘盡些微薄之力,是在下的榮幸。」

  夜夢天道:「他倆負傷回來,我怕後面跟有尾巴,便將護衛調到客棧外,四周警戒。」

  金暮黎點點頭,沒再說話,似乎是因為有外人在場。

  蕭軍師也未多言,只老老實實安安靜靜倒酒。昱晴川將酒盆端到善水身側時,他又行動迅速、眼力勁兒十足地遞上乾淨布巾。

  善水並不看遞東西的是誰,只管專心拭血消毒,塗上麻沸散,待麻藥起效,用鐵勺般的片刀挖出被妖獸噬咬得參差不齊的齒印爛肉。

  「妖獸唾液有毒,」咼隊領的傷口令人心驚,也讓善水疑惑,「通常來說,被高武妖獸咬一口,腿定會斷掉,怎麼……」

  蘭盡落忍著疲憊道:「那妖獸體型大,頭卻小,嘴巴張開也只如拳頭。」

  難怪僅是咬掉一塊肉。

  眾人明白了。

  「既已包紮好,就去休息吧,剩下的事交給我們,」夜夢天道,「晴川,麻煩你送他一下。」

  易錦瞪眼:「我負責的人,為何讓晴川插手?」

  夜夢天輕咳一聲:「那……有勞。」

  「之前我就是姐姐的人,如今還是,要你說什麼有勞?」易錦更不滿,「姐姐是主,你卻不是。我也不是客,不用做點事就說有勞道謝。我跟姐姐才是一家的。」

  蘭盡落想揉眉心,卻左臂受傷包紮,右手上藥後也纏繞了好幾圈繃帶。

  金暮黎看了眼垂眸閉嘴的夜夢天,無奈道:「錦兒爭這些事實做什麼,快扶人回房休息。」

  易錦立刻展顏:「姐姐,我這就去!」

  扶起蘭盡落,「走吧,我送你。」

  蘭盡落起了身,卻看著金暮黎擔憂道:「只怕他們終會尋到這裡,若帶衙役甚至守備軍……」

  金暮黎微微頷首,從懷裡取出兩樣被錦帛包裹之物,交給夜夢天:「調最近三城守備軍,最遲午時在斑陸城集結,要各城城主派出所有弓箭手,箭頭塗毒,射殺妖獸。」

  夜夢天單膝跪地,雙手接過:「得令!」

  起身後托著東西倒退三步,才抬頭轉身,一邊收好貴重之物,一邊疾步離去。

  淡然而平靜的蕭軍師在看到包裹形狀及黃色錦帛時,瞳孔終於縮了縮:那錦帛是來自宮裡的。

  金暮黎不動聲色,乏了般閉上眼睛,單手撐著額角。

  蕭軍師居然不在此時過來表忠心,誓死追隨,可見其意圖果然只是想弄清這支隊伍的真正身份。

  也就是說,他果如所料,是獻祭凶獸那邊的人。

  「姐姐,」易錦送蘭盡落回來,見狀連忙攬住她的肩,溫柔道,「姐姐累了就休息吧,這裡有我們。」

  為了給蕭軍師從容離開的時間,金暮黎點點頭:「那就辛苦你們了,小咼醒時叫我,我有話問他。」

  「是,姐姐放心,」易錦恭謹又親密,「姐姐去錦兒房裡睡吧。」

  金暮黎沒反對,看了眼正在忙碌的善水,掩唇打個哈欠,走了。

  易錦送她出去,沒再回來,蕭軍師並未馬上走,直到咼隊領小腿上的黑色腐肉全部挖除,上了藥,包紮好,他才幫忙將疲憊不堪的善水道長扶到椅子上,還為他倒杯水,遞到他手裡:「道長真乃妙手,難怪金姑娘將你留下,隨侍在側。」

  善水勉強笑了笑,不說話。

  蕭軍師已經知道這是顆軟釘子,便識趣地不往釘上強碰硬撞。

  昱晴川正在收拾碎褲腿、血布巾、爛肉之類的髒東西,蕭軍師伺候了善水,又過去幫忙將血水盆端走。

  昱晴川在他走到門口時道:「蕭軍師,今晚多謝你啦!後面已經沒什麼事,你也早些回房休息吧!」

  蕭軍師回頭笑了笑:「真的不用道謝,這都是我自願的。」

  頓了頓,又道,「那我倒了這水就去睡覺,不陪你在這守著了。」

  昱晴川揮了揮抓著血布團的手:「快去吧,再不睡天就亮了。」

  蕭軍師頷首離去。

  昱晴川想知道他是否躲在門外偷聽,可又不方便去看,猶豫半晌,為了穩妥,還是沒提敏感話題:「善水道長,你累了大半夜,也回房休息吧,這裡有我看著就行。」

  善水點點頭,起身走了。

  廊上無人。

  蕭軍師已經下樓將血水端向後院排水溝。

  善水回首:「若他發熱,立即叫我。」

  昱晴川應了。

  客棧房頂上,金暮黎和易錦並列無聲地蹲著,直到看見一隻全身羽毛呈黑色、唯翅膀羽毛髮綠的老鴰從蕭軍師所住客房的窗戶里騰出飛遠,才緩緩起身。

  「居然用烏鴉傳信?」易錦低訝道,「這是怎麼馴出來的?」

  金暮黎盯著烏鴉身影消失處的黑夜,沒作聲。

  「這人真是謹慎,我們精心備好的話語對策,竟然一個也沒用上。」

  易錦遺憾道,「昱晴川跟我演練無數遍,各種問話應答,沒想到……」

  「所以學著吧,這才叫老練沉穩,」金暮黎輕哼,「走吧~~唔!」

  唇舌已被堵住。

  易錦想天為被、地為席,實力卻不允許,幾次要將金暮黎放倒在屋脊上,都沒能如意,不由急哭了:「姐姐!」

  她若願意,就不會在他動手時較著勁。總不軟下身體任他施為,顯然是不願意。這讓他飽受打擊。

  為何夜夢天要胡來時她就肯,換他她就不肯了?他有那麼差嗎?

  「別多想,」金暮黎畢竟還喜歡著這個及冠不久的大少年,見不得他掉銀豆子,心尖瞬間變軟,替他擦淚安撫道,「大事當前,咱們得回去睡會兒補充精力,天亮後出發去斑陸城,必有一場惡戰。」

  易錦抽噎道:「真的麼?真的不是因為嫌棄錦兒麼?」

  「傻瓜,當然不是,」金暮黎捧住他的臉,在他唇上輕啄一口,「你可是我最先喜歡上的人,怎會嫌棄?」

  易錦一把抱住她:「姐姐!」

  可怎麼……似乎哪裡不對?

  未及細想,人已被帶下屋脊。

  兩人剛進房間,昱晴川便過來敲門說咼隊領醒了,要見金暮黎。

  麻沸散的藥勁兒已經過去,即便被上藥包紮好,沒了腿肚肉的獸咬傷口還是有陣陣鑽心劇痛。

  咼隊領說話時,額上漸滲細密汗珠:「要小心那隻妖獸,它已是紫靈級別,且十分兇悍……」

  金暮黎靜靜聽著。

  咼隊領末了道:「官府得紀敏授意,常將違法亂紀之人按最重刑律判決處罰,打入大牢,且為掩蓋將活人餵給妖獸的罪行,不許家屬探望,百姓以為牢獄早已人滿為患,其實卻十室九空,連骨頭渣都不剩。」

  他看著金暮黎,「此乃我親眼所見,並非無根之談。」

  金暮黎點頭:「我相信你。」

  她看著那條被裹著層層繃帶的腿,「你是受我命令才去的斑陸城,所傷所痛,我必為你加倍討之。」

  昱晴川道:「你昏迷時,夜大哥已經帶著公主印信和令牌調動鄰城守備軍,公主說,明日要將他們一網打盡,剿滅乾淨。」

  咼隊領愣住:「公主……印信?」

  金暮黎輕咳一聲:「稱我長公主殿下也可以。」

  咼隊領立即明白了:「多謝公主殿下為卑職作主!」

  金暮黎卻道:「為了以後配合默契,你該告訴我你的職業生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