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誰餵的藥

  金暮黎又做了個夢。

  夢見自己撒開四蹄快速奔跑在一片冰原上,狂風怒吼著吹起她頭頂正中那撮白毛,樣子異常可愛。

  可愛?

  她愣了愣,看向自己的身體。

  耶?怎麼這么小?

  她驟然剎蹄,慣性卻帶著她在厚厚冰層上滑出好遠,更顯可愛。

  耳邊不知是誰噗地笑出聲來:「有爪子不用,雪麒,你這是玩出新花樣了嗎?」

  聲音有些熟悉,是之前那個夢裡喚她吃烤肉的。

  金暮黎抬頭看了一圈,見個青衣少年正蹲在火堆旁翻烤魚串。

  在冰原上生火烤魚?

  有沒有搞錯?

  哪來的柴?

  不不,更重要的是,哪來的魚?

  她掃視著,卻在目光落到眼前冰面時,發現了自己形同白色小奶狗的倒影。

  我靠不是吧?

  什麼時候變小了?

  還有頭頂那撮絨毛,是誰修的?能不能別弄得這麼幼稚?

  「雪麒,你又在看自己影子發呆麼?」青衣少年笑得極為歡樂,「這次可沒有靈蝶給你撲,要不要我變點兒出來?」

  呸,誰玩撲蝶那麼幼稚的遊戲?我又不是大家閨秀嬌弱小姐!

  「雪麒,趁現在年紀小,該玩趕緊玩,不然等長大了,想玩也拉不下臉來,」青衣少年看著手中的烤魚,「沒了童心童趣,就只能回憶小時候的快樂。」

  呃……原來這是我小時候。

  不是我變小了。

  「我知道雪麒很想像靈蝶那樣有雙翅膀,可你出身特殊,翅膀要到成年後才能顯現,且必須積累足夠的功勳,由天帝親自點化出來,」青衣少年將烤熟的魚吹了吹,咬上一口,「嗯,味道不錯。」

  他拿著魚串朝那依然盯著腳下冰面的雪白小奶獸晃了晃,「雪麒你要不要過來嘗嘗?」

  金暮黎看著在冰層下方自由游弋的魚,無比震驚地看向火堆。

  這、這、這……

  這特麼其實是河面?

  還在結冰河面上燒火烤魚?

  原來他正在咀嚼的脆美滋味是在河裡抓的?

  青衣少年看著小傢伙瞪大的藍眼珠,又是撲哧一聲笑:「雪麒你在想什麼呢?瞧那傻兮兮的模樣。」

  他舉了下烤串,「真不吃?」

  我又不是貓,吃什麼魚。

  金暮黎沒理他,抬起自己的小獸爪,看爪心裡的藍色實圓圈。

  「瞧你一副對什麼都好奇的小模樣,」青衣少年吞下最後一口魚肉,含笑走過來,「這是又不認識自己了,再重新認識一下麼?」

  金暮黎放下小爪,看他蹲下身,揉揉她頭頂那撮毛茸茸,想起什麼好笑事情般,翻手變出一面鏡子對著她,笑嘻嘻道:「找吧,看另一隻雪麒在哪裡。」

  金暮黎:「……」

  一爪子將古鏡打翻。

  我又不是傻狗。

  青衣少年沒防備,圓鏡從手中滑脫,掉到冰面上,骨碌碌滾出,停不下來。

  「哎呀,我的鏡子!」他連忙追過去,「雪麒你個小東西,這可是上古軒轅鏡,要是弄壞了弄丟了……」

  冰面平滑,鏡子滾得太快,青衣少年腳尖點冰,飄身疾追,「千萬別滾到窟窿里,不然還得下水~~」

  話未說完,便聽咕咚一聲。

  青衣少年慘叫:「還真掉下去了!」

  金暮黎的小小藍眼珠遠遠望著,齜起小白牙笑眯了眼:活該你個烏鴉嘴。

  青衣少年下水撈鏡,出來時凍得直哆嗦,上下牙齒不停打磕:「雪、雪麒你、你還笑,看我回頭怎、怎麼罰你,我、我不給你烤、烤肉吃……」

  小小肉掌縮著利爪,討好地去摸他的臉,為他擦水。

  青衣少年立刻心軟:「你個小傢伙,就會賣萌取寵,惹一圈兒大神心疼你,恨不得要過去據為己有。」

  雪麒直起兩條後腿,用前爪幫他遞衣服。

  青衣少年見她小小身形連頭一起被衣服遮住,看不到臉在哪兒,不由撲哧出聲:「好了好了,你放下吧,我自己來。」

  雪麒聽話放下。

  少年看著被放到窟窿水裡的衣服:「……」

  雪麒這才發現自己惹禍般撒腿就跑。

  「啊啊啊……」少年的大叫聲在身後響起,「壞雪麒,看我不逮住你把你身上的白毛剃光光,讓你沒衣服穿……」

  雪麒的四隻小蹄子顛得更快了,哧溜哧溜跑得老遠。

  「讓你威脅我,不給我烤肉吃,」金暮黎胸腔震動,笑出聲來,「真當我只有幾個月大?」

  善水道長、易錦、夜夢天等人都看直了眼睛,原本快懸到頭頂的心,也緩緩放了下來。

  蘭盡落小聲道:「這是做了什麼不得了的美夢?」

  夜夢天目光不移道:「善水道長,她這是快要甦醒了麼?」

  善水回過神:「起碼毒氣已經拔乾淨,人沒事了。」

  夜夢天瞥眼他不自覺染上紅暈的臉,抿了抿唇,點點頭,沒再吭聲。

  「姐姐……」易錦靠過去抓住金暮黎的手,「姐姐你快醒來。」

  金暮黎聽到呼喚,睜開眼。

  「你們……」她感到身體在輕輕搖晃,不由環顧四周,驚訝道,「這是……」

  待看完一圈,「哪裡」二字便成了更驚訝的~~「馬車?」

  「為了便於驅毒、保護姐姐,虛~~我們特意定製一輛加長馬車,」易錦柔聲道,「姐姐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想不想喝水?」

  「那就來點兒吧,渴。」

  金暮黎撐臂起身,這才發現定製馬車真不是一般的大,簡直跟貨櫃差不多了,不僅能讓她從容躺著,還能盤坐幾個人,另外還有一張鐵腿矮几和兩隻鐵製矮凳,被牢牢固定在馬車底板上。

  「你們這是……」金暮黎䀦大眼,「打造了個可以移動的房車嗎?」

  「對對,就是房車,」易錦接過昱晴川快速倒來的茶,遞到金暮黎手上,「還是姐姐取名最為貼切。」

  金暮黎喝了水:「這次我睡了幾天?」

  她看著挪過來為她號脈的羞眉男人,「居然再次勞煩善水道長的大駕,想必那熔在牛燭里的毒挺厲害。」

  「五天,」蘭盡落笑道,「比上次還少兩天,不然這裡的人都得急瘋了。」

  「是我大意著了人的道,」金暮黎掃視眾人,「讓你們擔心了。」

  「不怪你,」夜夢天搖搖頭,「是對方太奸詐。」

  「是啊,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刁鑽的下毒法子,」昱晴川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簡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你說這些人的腦子是咋長的,怎麼這麼陰邪、這麼可怕?」

  蘭盡落拍拍他的肩嘆道:「是啊,若都跟你一樣單純憨傻就好了。」

  「蘭大哥你這……」憨貨摸摸後腦勺,「到底是好話,還是壞話?」

  眾人噗地被逗笑,原本凝重的氣氛又被稀釋一層。

  金暮黎道:「誰破的局?苻家人怎麼樣了?」

  昱晴川怕問到自己頭上說漏嘴,起來躬著腰挪到鐵幾那邊:「大家應該都渴了,我幫你們倒茶。」

  蘭盡落道:「你倒了,剩下咱們幾個就夜教主武功最高,除了他和護衛首領主力攻打,還能有誰。」

  夜夢天道:「那個假苻七琴被我們聯手誅殺,撒謊的僧人因為是被他們控制了神智,便未追究。」

  「那傢伙實在可惡,若非他藏在供像身後出其不意,又操控僧人先行誤導,我怎會吃這麼大虧、上這麼大當,」金暮黎咬牙,「沒能親手宰了他,可真是有些遺憾!」

  蘭盡落道:「你的反應已經算快,換成我們,怕是直接將命交待在裡面,哪能中了毒,還在最後一道陣法剛破、被打個措手不及時,給對方一個重創。」

  「是啊姐姐,你已經很了不起了,不僅打得那人吐了血,惡獸供像也被攔腰折斷摔成碎塊,」易錦安慰道,「跟親手打死他差不多了。」

  金暮黎汗。

  那是被人打飛撞到供像上,才有的結果好不好,哪裡了不起了?

  而且幸虧那供像是用泥巴捏塑的,若為石頭雕刻,她就更慘。

  肯定要命喪黃泉。

  「奇怪,」金暮黎皺了皺眉,「去溫泉泡澡乃我們臨時起意,他們怎會知曉並做好布置,等我們上鉤?難道那老鷹真是他們馴出來的?」

  「不是,」夜夢天搖搖頭,「鷹的主子另有其人,與此事並無關涉。」

  這時,昱晴川遞了一杯水來,他接過,輕輕呷了一口,「據他臨死前交待,假扮苻七琴混入苻家隊伍的目的,其實是要借那個身份靠近我們,探查秘密,可惜陰差陽錯,那晚我們先行一步,年灞泠隨後又封了城,他反而被困在城中三日。」

  金暮黎明白了:「那時我們已經在白龍江舟行三天,跑了不知多少里。」

  「正是如此,」夜夢天不但不為之竊喜,反而神色凝重,「若非經歷年江春搶人事件,苻家幾口還真就與我們做伴同路了,偏偏他們要去的地方,又正好是流光島。」

  到那時,假苻七琴必將親眼目睹金暮黎的最大秘密。

  那會是什麼後果?

  想想都後怕,脊背發涼。

  「禍福相依,一切都是天意,」金暮黎嘆道,「若被背後之人緊盯著追殺,將來如何以正壓邪?」

  她是紫靈士又如何?

  天下又不止她一個紫靈士。

  何況她還只是初階。

  背後惡手只要派個中階的來,就能把她和這群人滅掉。

  「次日他雖花銀子從年府門人口中探知我們連夜出了城,卻也無計可施,已經錯過我們的行程,追也追不上,而且根本不知我們走的是哪條路,追亦無可追,」夜夢天繼續道,「弄丟我們這條大魚,他便花言巧語將苻家人騙到怪松山。多少有點收穫,也不枉假扮苻七琴一場。」

  「至於在山上埋伏我們,其實不是因為能掐會算,而是看到了我們這支去湯泉洗澡的隊伍,」夜夢天微嘆,「偏又恰好遇到綠鷹偷衣。」

  「如此巧合,可也真是該著,」金暮黎哭笑不得,「要遭劫難時,躲也躲不開,避也避不掉。」

  「以後儘量遠離陌生人,」夜夢天道,「苻家人還未甦醒我們便走了,什麼都不會知道;祝秋明和軤將軍的小女兒軤瀚湫被青雲山臨風長老帶走,他保證說軤瀚湫將被囚禁,所知一切也都會爛在肚中;紅衣男子被灌下軟筋散,押往京都。」

  金暮黎挑眉:「臨風長老?」

  蘭盡落輕嗤:「架都快打完了才來……呸!」

  昱晴川遞給他一杯茶。

  他接過咕嘟一口喝下,「一點作用沒起的老傢伙,想揍他!」

  金暮黎看了眼一聲不吭的昱晴川,又瞟了瞟任由夜夢天和蘭盡落對戲的易錦,微微轉了轉眼珠,沒說話。

  面上緋色猶存的善水道長正好號完脈,很明顯地舒口氣道:「已無大礙。」

  「什麼意思?」夜夢天忙道,「還有餘毒?」

  「夜公子別擔心,餘毒不多,再調理幾日,即可清除,」善水道長撤開手指,挪身退後,「待停車住宿,我便煎藥給金姑娘服下。」

  「什麼?煎藥?」金暮黎臉色一變,「你不會讓我喝苦藥湯吧?」

  蘭盡落面露怪異,又有些想笑:「這幾日不都是餵藥湯驅毒?」

  「不可能!」金暮黎幾乎斬釘截鐵,「那玩意兒我一喝就吐,怎麼可能……」

  陡然瞧見易錦皺起眉。

  又瞅夜夢天抿著唇,垂眸凝望手中茶盞,好像盞中有花兒似的。

  她似乎從幾人微妙表情中明白了什麼:「你們……誰灌我吃的藥?」

  易錦瞧向蘭盡落:「我幫姐姐煎藥,昱晴川端來的,說是你餵姐姐服下,蘭大哥,昱晴川沒有撒謊對不對?」

  昱晴川生怕被冤枉,連忙喊道:「我沒撒謊!藥就是遞到蘭大哥手上的!」

  「藥是遞到了我手上,不過……」蘭盡落看向夜夢天,「這差事是被夜教主落實的。」

  夜夢天淡淡道:「誰餵不都一樣?難道還有什麼區別?」

  易錦一雙漆黑的眸子裡頓如星火燎原,閃動著騰騰怒意,直刺夜夢天的目光猶如鋒鍔抵頸:「那請問夜教主,你到底是怎麼餵藥的?」

  夜夢天依然垂著眸,只是指腹開始摩挲茶盞,鎮定而坦然道:「餵不下去,只能捏著嘴巴強灌。」

  「是麼,」易錦冷冷的聲音里飽含怒火,「可你從未說過藥餵不下去!」

  「既能灌到她肚子裡,何來餵不下去?」夜夢天抬眸瞥他一眼,「你這話也太奇怪。」

  「你!」易錦氣極,轉向蘭盡落,「那蘭大哥,他餵藥時,你和昱晴川在不在場?」

  昱晴川又叫道:「我不在!」

  蘭盡落對憨貨感到頭疼,卻也不能實話實說:「自然是在的。」

  易錦這才鬆了一口氣。

  若夜夢天單獨給金暮黎餵藥,而她又喝不下去,夜夢天難說不會使用他想到的那種方法。

  那種令人臉紅心跳的方法。

  蘭盡落怕他揪著自己不放,抬腿挪臀地爬到鐵几旁,招呼昱晴川道:「憨貨,把炸餜子拿些出來,我餓了。」

  「好,」昱晴川打開一個油紙袋,將裡面油炸的面制點心倒出近半入盤,「午飯才吃兩個時辰呢,蘭大哥你怎麼又餓了?是中午沒吃飽嗎?」

  「嗯,」蘭盡落敷衍著拈起餜子塞到嘴裡,故意一邊嚼一邊含糊不清道,「住宿時再多買些零食。」

  吃貨喜滋滋,連聲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