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出發

  暮黎山莊裡,金暮黎連待幾日未出行,一邊主陪賓客,一邊等夜夢天的消息~~每到暮色漸深時,便有一隻通體漆黑的墨鳥送來信箋,專門傳遞追查田雪行蹤的進展。

  可田雪卻像人間消失了般,再也沒出現。

  那晚二人對話被酒樓掌柜有意偷聽,夜夢天剛得信,田雪便察覺不對勁,情急之下跳窗跑路,連葉青裳都不知她到底去了哪裡。

  而葉青裳也直到事發那一刻,才知酒樓掌柜竟然是夜夢天的人。

  她本有些黯然傷心,以為自己是唯一不知情的,沒想到,四大法王及所有慈悲教弟子,同樣不知。

  心裡頓時好受許多。

  然而,她與田雪的友情看似甚深,但其實,田雪從不曾向她透露關於蠱族太多事情。

  所以如何解易錦所中蠱毒,她確實無能為力,幫不了半分。

  金暮黎隱隱有些焦躁。

  這份焦躁並不僅僅是易錦中蠱帶來的,而是近幾日總是做夢,且夢境一次比一次奇怪而真實。

  收到夜夢天墨鳥傳訊當晚,她夢見自己變成月圓之夜時、從腦海深處疾猛奔出的上古神獸。

  神獸全身雪白,毛軟蹄健,長長的尾巴猶如神兵利鞭,一雙湛藍色的眼睛清冷而好看,額間更有一簇藍色火焰,異常漂亮。

  在夢裡,她既是神獸,又有此刻身為人的視角,看著一切。

  神獸從茫茫雪原狂嘯而來。

  風雷般奔騰跳躍時,能隱約看到它藏在絨毛下的藍色腳掌。

  之後,昏迷七日夢到的那個人也出現了,但依然看不到臉。

  只能瞧見他身著不似人間布料的錦繡白衣,在茫茫雪原中負手而立,衣袖飄飛,充滿仙神氣韻。

  神獸奔到他身前,急剎止步,撒嬌般連打幾個滾,停在他腳邊。

  白衣男子似乎露出了淡淡笑容,但金暮黎看不見,只知他蹲下身,伸出瓷玉般的手指,在它絨毛極淺的藍焰額心輕輕撫摸一下,然後帶著寵溺語氣說了一句話:「都已經長大了,還如此調皮。」

  神獸原本清冷的眼神,立即變得溫暖起來,貓咪般哼哼唧唧,拿雪白腦袋拱他手心。

  就在這時,它忽然聞到一股烤肉香,正要扭頭,便有聲音從遠處喚道:「雪麒,今天做烤肉了喔,還不快過來?晚了我們可就吃光啦!」

  雪麒既貪戀男子手心,又被飄來的烤肉香氣吸引,煎熬中磨蹭一會兒,還是撒開腿跑了過去……

  可惜,噴香烤肉還沒吃到,也沒見著烤肉的人,金暮黎便醒了。

  醒來後,她愣怔許久,才屈起長腿,掰看自己的腳心。

  具體來說,是看腳心裡的藍圈。

  雪麒腳掌上的藍色是實心的,她的卻是空心。

  然她夢境中似乎明白,之所以有此差別,皆因獸魂珠還沒回來。而沒有獸魂珠的她,是不完整的。

  到了第二夜,她又夢見一場驚天動地的廝殺。無數仙尊,無數神獸,協力並肩,一半用神兵法器阻止天河水往人間倒灌,一半與破困而出的兇猛惡獸殺得天昏地暗。

  夢境只是一個片段,既無起因,也看不到結局,醒來後,她愣怔更久的時間,迷濛著雙眼回憶自己廝殺時的矯健與勇猛,回憶帝尊~~那個即便白衣濺血、也始終挺拔如松的堅強背影。

  「帝尊……」她無意識地喃喃喚出聲,一股強烈的歸屬感涌遍全身。

  那個男子,名義上是主人,卻在她幼小時,待她如膝下嬰孩,又在她長大時,視她為親朋和戰友。

  從未將它當作坐騎。

  她雖然看不到他的臉,卻聞到那極其熟悉的清幽氣息。

  那是看著她長大,也是對她極好、極為重要的人。

  坐在床上,她竟生出一種不該耽在此地,而應儘快回去、恨不得立刻飛到他身邊的急迫感。

  到了第三晚,夢境更奇也更荊棘刺心,因為她看到自己在獸魂珠歸體後的那一刻,瞬間變成神獸雪麒的模樣,而易錦則翻起眼白,直接被嚇暈過去。

  找到獸魂珠時,易錦不可能還是現在這個年紀。

  但此夢無疑是在告訴她,與人間男子相愛,最終只會害了他們。

  可怎麼辦?

  難道要把他丟在暮黎山莊嗎?

  若換之前,好像也不是不可以,有管家盛晚澤在,當不會有太大問題。

  如今偏又中了蠱毒。

  總不能真的丟下不管不問。

  但令她日益焦躁的原因,並不僅在於此,還有這具沒有獸魂珠的軀體,正像動物到了繁衍之際。

  而她作為人的忍耐,已近至極限,如蟻噬骨的煎熬感拉開序幕。

  獸性之欲,漸漸瀕於臨界。

  洗冷水澡都緩解不了。

  易錦也是慘,剛了解些許人事,啥還沒幹,就挨此當頭一棒。

  易融歡氣得瞪眼罵娘,恨不得把那壞心眼的臭娘們兒扒皮抽筋。

  問了一回,金暮黎沒說,弋菱歌等人便再也不提,當作什麼都不知道般悠悠閒住,直到第四日下午才告辭回赤墨城。

  他們一走,金暮黎便決定次晨動身,前往東海,易錦體內的蠱,先這麼擱著,反正只要不行男女之事,蠱毒就不會發作。

  讓他一直保持童子之身便是。

  至於她自己,實在控制不住原始獸慾的話,就只能花錢買雛了。

  她如此想著,也如此安排,卻不料,第二天剛和易錦在晨光中步下最後一級石階,夜夢天竟急匆匆趕來。

  金暮黎還當他有了田雪的消息,連忙迎上去詢問。

  夜夢天卻搖搖頭:「動用了上百人,都沒尋到她的蹤跡。」

  金暮黎皺眉:「上天入地了不成?」

  「我已經盡力了,但還是……」夜夢天嘆道,「暮黎,對不起。」

  「事情又不是你乾的,說什麼對不起,」金暮黎擺擺手,「既如此,我就不等了,回來以後再說。」

  她抱抱拳:「夜教主多~~」

  「保重」二字尚未出口,夜夢天便打斷她:「我願與你同行。」

  金暮黎愕住。

  易錦想起易融歡的話,此時看著夜夢天,愈發覺得可疑,不由淡聲道:「夜教主是真的找不到田雪,還是根本不想找到她,為我解蠱?」

  夜夢天面露同情與歉意:「錦公子,這件事雖非由我指使,但終究是發生在慈悲島,我也該負一定的責任。此去東海,我會一路幫你尋醫問藥,探求其他解決之道,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你無法娶妻生子。」

  易錦道:「求醫問藥的事不勞夜教主費心,夜教主還是請回吧。」

  「錦公子,東海之行,不僅路途遙遠,且海上天氣變化莫測,暗藏兇險,你武功低微……」他頓住,轉向金暮黎,「暮黎,你強則強矣,但畢竟只有一人之力,難以預料的危險來臨時,你當真能確保護他周全?不會有絲毫閃失?」

  這……

  金暮黎還真不能保證。

  尤其是在海上時。

  大自然的威力是恐怖的,萬一遇到海上風暴……

  「真要那麼倒霉,你去也不過是多一個人送命,並無任何幫助,」金暮黎嘆道,「還是別連累你了。」

  「暮黎此話差矣,」夜夢天說什麼也要跟,「多一個人不是多送一條命,而是多一份智慧與助力,也多一份生還的機會。」

  易錦不高興道:「說的好像沒有你,我們就會死一樣。」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夜夢天有點尷尬,「我其實是想和你們結伴,多走走,多見見世面,畢竟東海那麼遠的地方,我從來沒去過。」

  金暮黎忽然道:「你是不是已經打定主意要跟我們一起走?無論我們是答應還是拒絕?」

  夜夢天溫笑起來:「知我者,暮黎是也。」

  金暮黎翻了個白眼:「那還唇槍舌劍廢話連篇磨嘰個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