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洛這麼聰明,從第一天見到李健叔叔,她就應該開始懷疑,她為什麼沒有?」
「她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麼剛好她認識的算命老頭,就能碰上一個想改名字的李健?」
他笑著笑著,淚水從眼眶中奪目而出。
這人的表情管理很失敗。
不知道是在笑還是在哭。
「那天懸崖上,李健叔叔表情蒼白,你們就沒有懷疑嗎?」
「為什麼表情蒼白,不就是抽了自己的血做成血包,綁在防彈衣前面嗎?」
「你們為什麼都不肯檢測一下灑落在懸崖上的血液,看看裡面有沒有抗凝劑?」
「這是我留給你們的破綻啊!」
「他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為什麼就不懷疑他裡面穿了防彈衣?那麼厚一塊啊!還有血包!就因為他長得胖?」
「就因為他是受害者?」
他靠在一個仿生人旁邊,死命抓著自己頭髮。
躬著身體,渾身都在輕微顫抖。
他在狂笑,可淚水卻大顆大顆滴落。
「穿著防彈衣,和沒穿防彈衣,衝擊力都不一樣啊,你們都是專業的,為什麼看不出來?」
「為什麼?」
他的聲音中充滿了痛苦的感覺,有些沙啞。
「哪怕……」他顫抖著伸出手指,「哪怕只是有一個人!」
「有一個人願意去查一下他的人際關係,就能夠知道他還有個高中同學也叫李健,然後就能夠聯想到他們當年是否有什麼恩怨,可是沒有!」
「一個都沒有!」
「你們都在等,等下一個李健死,然後收集更多無用的證據!」
「無用的證據!」
他忽地咆哮出聲,清秀的臉上青筋暴起,有些扭曲。
「就在昨晚,我還得親手把證據送到別墅裡面,讓你們知道,他高中時代還有個同學也叫李健!」
「這顆人頭啊!」
「新鮮的人頭!」
「多麼新鮮……」
他忽地跌坐砸地上,不去管那些灰色的塵埃。
捧起那顆頭顱。
平靜的神色,仿佛在欣賞什麼藝術品。
「你們為什麼就是想不到?」
他喃喃自語,絲毫沒有算計得逞的喜悅。
挫敗的感覺充滿了全身。
無人能理解他。
「你說,他們為什麼就是想不到?」
他仿佛在問這顆人頭,用力搖晃著。
人頭的六條機械腿無力晃蕩著。
可惜永遠也無法得到回應了。
「你回答我啊!」
「你為什麼不說話?!」
「證據都這麼明顯了,他們還在調查取證,還在安慰受害者家屬,他們還想等多久?」
「我等不了啊!」
他忽地站起來嗎,把手中的人頭狠狠砸在地上。
神色猙獰,眼中滿是怒火。
人頭在堅硬的水泥地上砸出一道鮮紅的印記,而後遠遠滾開。
可這樣似乎依舊無法除卻他心中的怒意。
空寂的廢樓三層迴蕩著這個年輕人的咆哮,無人知是為何。
「豬啊!」
「執行局的都是一群豬嗎?」
「這麼多資源……這麼多資源就給了那些豬一樣的玩意,為什麼……為什麼……」
他痛苦地抓著頭髮,似哭似笑。
他留了很多細節,想告訴所有人,五號李健偽裝了自己的死亡,五號李健不是受害者而是兇手,可沒人留意那些細節。
……
第十二區。
岷水村。
這是一個遠離城區的村子,十室有九戶都是貧困人家。
剩下的十分之一也好不到哪兒去。
無論是二十多年前,還是二十多年後的現在,一年到頭的收成全看老天爺的臉色。
這個小村莊似乎被時光封存了。
外界飛速發展的科技遺忘了這個窮苦的地方。
二十二年前的一個小年夜,蔣小年出生了。
也就是那個小年夜,他失去了母親。
很多孩子出生後喝到的第一口是母乳,他喝到的是血。
蔣小年漸漸長大。
與其他孩子一樣,他來到了村裡的一所學堂。
「先生,讀書有什麼用呢?」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老先生笑著,很是和藹,摸了摸蔣小年的頭。
先生的手很粗糙,但很溫暖。
「讀書能賺到錢嗎?」蔣小年又問道。
「為什麼這麼問?」老先生怔了怔,似是很不解一個小孩子問出了這樣的問題。
「我有了錢以後,就可以……就可以讓爹爹不再打工了,還可以……還可以給先生修一座很大的學堂。」蔣小年睜著大眼睛,認真回答道。
老先生開懷大笑,撫著長長的鬍鬚。
孩童的天真與快樂總是令人羨慕。
村子就這么小,也就十多個孩子在這所破敗的學堂中讀書,學堂再大又有什麼用呢?
「能,讀書當然能賺到錢!」
「那我每次考試都拿第一!」
蔣小年做到了。
一年級一整年,他每次考試都是第一。
並且遠遠超出第二名,一騎絕塵。
那年。
遠方的小鎮給了一個名額。
一個免費去鎮上讀書的機會,所有學費都免費,就連食宿都是全免的。
村里說是要讓最有出息的那個孩子去。
蔣小年滿心歡喜,在期待中度過了一整晚。
第二天。
村長的兒子登上了那輛破舊的麵包車。
「先生,為什麼不是我呢?」
老先生坐在學堂的門口,沉默了很久。
那天晚上,有人聽到村長家裡傳來爭吵的聲音,也有人看到老先生氣憤地從村長家走出來。
老先生病了。
似乎是氣病了。
蔣小年端著一碗蒸雞蛋去看望先生。
老年生躺在病榻上,滿臉病容,摸了摸蔣小年的頭。
「小年,錢是個很好的東西……這個世界上,還有一些東西,和錢一樣好。」
老先生沒有吃那碗蒸蛋,他在這晚走了。
村裡的孩子們失去了學習的唯一方式。
蔣小年蹲在村口。
一復一日。
這個貧窮的地方像是一個沼澤,讓一代代人無法掙脫。
他覺得自己就是一隻螞蟻,真希望有人可以來把自己踩死,這樣,就不用日日夜夜在這個渾濁的泥潭中掙扎。
那個破舊的麵包車每個周末都會把村長家的孩子送回來。
周一又接去鎮裡。
天上飄落起了雪,車輪把雪白的道路碾壓出黑色的痕跡。
村長把駕駛員和車上的老師都請進家裡吃飯。
那一天,麵包車回去的時候,車胎爆了,雪天路滑,一頭栽下山崖,村長家的孩子也在其中。
後來在爆掉的車胎上發現了釘子扎過的痕跡,推測是山路上的。
保險公司派了一個很年輕的業務員過來考察。
業務員來到村里,看到一群凍得臉色發青的孩子,心生惻隱,從背包里取出一些糖果,挨個給孩子們發放。
蔣小年遠遠看見了。
他把自己本就破舊的棉襖撕得更爛了些,然後跑了過去。
「叔叔,我不想吃糖,我想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