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
「什麼意思?」
盧凱覺得皺起眉頭。
前一刻還在聊爆炸後果,這一刻又問起了衣服。
思維太跳躍,他有些跟不上。
夏初洛看了眼他的著裝,說道:「你這件短袖是四年前流行的款式,與當時大熱的電影聯名,限量版,你穿的是正版,價格很高。」
「怎麼,花點錢享受生活不行嗎?」
「你的褲子同樣是四年前的款式,還有腳上那雙鞋,四年前的限定款。」
「你想說明什麼?」
「四年前的你,還是個不斷追求潮流的人,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光鮮亮麗,因為你要想別人展示你的能力與財富,以此掩蓋你由於自己低學歷與貧窮帶來的自卑。」
「呵呵,我可從來沒自卑過。」
盧凱並沒有否認他的貧窮。
對於一個頻繁換工作,又需要維持光鮮亮麗生活的人而言,他富有的概率並不大。
「四年前發生了一件事,這件事讓你突然變得頹廢起來,所以你的服裝從那時候開始就再也沒更新過,你開始過起了蓬頭垢面的生活,你可能會留長須,幾個月不洗衣裳,家裡堆滿垃圾,你的性格開始在頹喪中變得極端起來,可能是怨天尤人,也可能是單純的仇恨。」
盧凱攤了攤手,說道:「你說的這些都沒意義。」
似乎夏初洛的話,那個四年前,讓他想起了什麼。
所以他倨傲的臉色平緩了很多。
高調的聲音也降低了不少。
「那之後你就很少出門見人,每天窩在家裡,變得更加貧窮,自大與狂妄被擊碎……之前與我對話的,正是四年前的你。」
「四年前的我和現在的我又有什麼區別?」
「區別很大。」夏初洛淡淡看著他,「進入議會需要偽裝,所以你今天早上應該是西裝革履,洗了個澡,刮去了鬍子,還噴上了廉價的男士香水,讓自己看起來可以像個社會精英。」
「沒錯。」
「但離開議會後,你就脫掉了那些可以讓你看起來光鮮的西裝,換上這些破舊的衣服,顯然你並不在意自己被捕的時候穿的什麼。」
嫌犯被捕的圖片往往會被新聞媒體廣泛傳播出去。
盧凱離開議會後沒有避開監控,也沒有處理在場的目擊者。
顯然他是知道自己很快就會被捕。
換做四年前那個盧凱,肯定會想辦法提高自己被捕時候的外觀。
但現在的他沒有。
「既然知道自己是無期徒刑,所以你應該不是為了錢。」
盧凱淡淡道:「無期照樣能減刑。」
「但你清楚,你這種不會,你會在牢獄裡度過後半生,一直到死亡。」
「或許吧。」
「四年的時間,你都在頹喪中度過,但你在這四年的時間內並沒有做出任何極端的舉動,你的內心或許扭曲了,但你始終不敢邁出那一步,這並不是錢的問題。」
夏初洛身體前傾,輕輕敲了敲桌面。
她的聲音很平淡,很緩慢。
「是死亡?」
她看著盧凱的眼睛,那對淡漠的眸子仿佛能看穿一切。
盧凱不知怎麼,竟然有些想要閃躲。
他稍稍提高了聲音,快速說道:「你認為是有人用刀比著我的脖子,叫我來放炸彈?那你就……」
「不。」
夏初洛移開了目光,身體再度後仰。
「是你自身的生命,已經進入倒計時了。」
「我……」
「你這四年來的生活很不規律,可能伴隨著熬夜、酗酒、甚至服用某些違禁藥物,如果你仔細照過鏡子,就會發現你的眼眶凹陷,黑眼圈很重,皮膚蠟黃,像是個行走的屍體……」
說著,夏初洛又頓了頓。
似是在回想什麼。
過了片刻,她繼續說道:「我十多歲的時候曾經研究過屍體,在中心醫院的停屍房旁邊獨自待了幾個星期,我見過的很多屍體都比你看起來更健康。」
「長期那樣不健康的生活擊垮了你的身體,或許就在幾個月前的某一天,你突然暈倒,過了很久才起身,可能會伴隨有長期的噁心頭痛以及四肢乏力,也可能會像電視劇里那樣了流鼻血。」
「你一開始並沒有放在心上,但後來暈倒的次數逐漸增多,你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你抱著僥倖的心態去醫院,最後的檢查單並沒有滿足你的僥倖。」
「你……還能活多久?」
夏初洛說完。
審訊室陷入了寂靜。
盧凱居然陷入了審訊開始以來的頭一次沉默。
審訊室外面。
貝克城這邊的幾位負責人都已經聽傻了。
其中一人喃喃道:「我們的材料里是不是也並沒有包含嫌犯的身體狀況?」
另一人搖了搖頭。
「沒有,這嫌犯的身份信息都被人抹除了,現在調查進度幾乎為零。」
「那她……」
「她可能有讀心術。」
幾人面面相覷,都暗自點了點頭。
看來傳言並不是虛的。
審訊室內。
盧凱在沉默片刻後,終於緩緩開口:「我確實沒幾天可活了。」
「這四年來的極端的頹喪與自閉,結合你四年前的自大自滿,以及你骨子裡因為貧窮和低學歷的自卑,讓你變成了反社會人格。」夏初洛淡淡說道。
「呵,這社會也沒什麼好反的。」
「但你還是覺得不太甘心,就這麼死了,四年前那件事還留在你心裡,你知道也許這輩子都解決不了,所以你想在臨死前干一件大事,讓這個社會轟動,至少讓一部分人永遠記住你的名字。」
「對。」
「就在這時候,一個人找上你,那人給你偽造了莫烏市的證件,並叫你把炸彈送進貝克城的議會大廈。」
盧凱再次沉默了。
如果他承認了,他就沒法讓兩座城市的關係降到冰點。
他只是個將死之人,只想在死前讓這個朽爛的人類社會更爛,讓所有人都記住他,他的名字甚至會出現在某些歷史資料里。
審訊室內以及室外都安靜了下來。
無論是貝克城的,還是莫烏市這邊的,都認真盯著室內。
雖然他們知道希望不大。
但終究還是抱著一點希望。
等了許久。
盧凱終於再次開口。
「我並沒……」
「親人還是情人?」
「你說什麼?」
盧凱停住了。
他剛想開口否認,就被夏初洛的問題打斷了。
「四年前死了一個對你很重要的人,所以你才會發生這麼大的變化,是你的親人,還是你的情人?」
聽到夏初洛的話,盧凱愣了很久。
良久,他緩緩詢問:「你為什麼肯定是這兩者之一?」
「你這樣的人難道還會有朋友嗎?」
「也是。」
盧凱自嘲地笑了笑。
他嘆了口氣,慢慢後靠在冰冷的椅背上,整個人似是鬆懈了許多。
「是愛人,我很想結婚的一位。」
「想必她的死亡並不正常?」
「對。」
「人為製造的意外?」
「對。」
「最終以過失致人死亡結案,無論是執行官還是法官都不聽取你的證詞?」
「對。」
「兇手認錯態度良好,有緩刑,並且得到了保釋,至今逍遙法外?」
「對。」
「你對這個社會失望了?」
「對……」
「告訴我,你所知道的,我給你翻案。」
審訊室外面。
所有人都驚了。
嫌犯從一開始的趾高氣昂,到如今的沉默寡言。
夏初洛就仿佛是這個嫌犯的親媽,知道有關他的一切消息。
「她多半真的會讀心術。」
「我覺得她可能是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