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田曾說：沉默和謙虛是社交的美德。

  所以為了顯得更有美德，當夏初洛問出『誰有意見』的時候，在座的都沉默了。

  絕不是因為慫。

  也不是因為不想擔責任。

  ……

  三個小時航班。

  貝克城到了。

  調查小組有許多人都已經十多年沒來過貝克城。

  有兩位甚至是人生頭一次來。

  在浮空城墜毀前，九座城市間的聯繫都很少。

  城市間沒有公路高鐵之類的，只能乘坐飛機。

  有許多膽子大不要命的，會坐車橫越無人區，這種行為換作以往叫做偷渡，但無人區的危險太大，能活下來的少之又少，所以不少城市都默許了偷渡行為。

  殷六月當初就是偷渡來的，她運氣比別的人都要好一些，碰到了江博士。

  一位隨行的公關人員走下飛機，提了提鼻樑上的眼鏡，感慨道：「年近三十了，一直在莫烏市幾個大區來回跑，從來沒時間去別的城市看看。」

  她身旁的一位老執行官笑道：「一個人還是儘量不要來這座城市，來了也不要在晚上出門。」

  他說他幾年前曾在貝克城這邊執行過任務。

  那也是他第一次來。

  當時晚上肚子餓，想出來買點宵夜，然而周圍所有街道都是關門閉戶的。

  夜晚根本沒人做生意。

  許多居民都給自己屋子定製了防禦系統，一到晚上就降下鋼板，將所有威脅阻攔在外面。

  「貝克城現在更亂了。」

  「所以生在莫烏市其實是一種很大的幸運，這些年莫烏市人口增長相當快，其中有一部分就是貝克城過來的。」

  貝克城這邊已有專人負責迎接。

  由於不是魏伯安親自到，所以也就沒有那麼大的排場。

  夏初洛更是個直接的姑娘。

  「別的都省了吧，直接帶我去見那個嫌犯。」

  「這……」

  這邊負責迎接的顯然沒想到她會這麼直白。

  陸文笑著道：「麻煩先帶我們去吧，應該用不了太久，有什麼事可以結束後再說，有勞了。」

  「沒問題。」

  眾人上了貝克城安排的車，所有車都是防彈的。

  林立的水泥大廈上布滿彈坑，鋼鐵叢林歪歪扭扭。

  車輛行駛在破碎的城市道路上。

  沿途能不斷聽到槍械交火的聲音。

  混亂從以前的黑夜蔓延到白天，整個過程也不過一兩個月。

  半個小時後。

  這天的下午兩點，目的地到了。

  「嫌犯盧凱就被關押在裡面，我們已經準備了單獨的審訊室。」

  「嗯。」

  「這裡是嫌犯的所有資料，夏執行官，你……」

  「不用了，我先進去看看。」

  ……

  與此同時。

  外界的聲音一直沒斷過。

  不知是誰透露了消息。

  【莫烏市派出調查小組前往貝克城】

  這個消息頓時就讓所有的吃瓜群眾情緒激動了。

  「眾所周知，遇到這種重大事故，官方聲明往往來得很快，這都已經過去半天了，貝克城那邊一點消息都沒有。」

  「很明顯所有消息都是真的，只是兩座城市擔心民眾情緒失控，所以在拖延時間，準備等風波過去。」

  貝克城與莫烏市雙方民眾交流不需要翻譯器。

  所以吵起來格外有勁。

  雙方各執一詞。

  貝克城多數居民覺得已經很顯然了，就是莫烏市派的人過去。

  莫烏市這邊的民眾此刻都化身理中客，表示兩座城市之所以這麼久還沒放出消息，明顯是高層都知道，有人在其中故意搞事。

  這場風波將兩座城市的居民都攪了進去，波及範圍越來越大。

  每分鐘的討論數都在暴漲。

  原因無他……待業在家的居民們都太閒了。

  不在網絡上跟人吵一吵，他們真找不到事做。

  這種為了城市的吵架，某種程度上而言，還能起到增加集體榮譽感的作用。

  ……

  「啪！」

  審訊室的門關上。

  外面圍著一群人，正目不轉睛盯著裡面的情況。

  巨大的單面透視玻璃可以讓他們看得很清晰。

  裡面坐著夏初洛和嫌犯盧凱。

  貝克城這邊一個負責人低聲問道：「夏小姐在來的路上已經看過嫌犯的資料了嗎？」

  陸文搖了搖頭。

  「沒有，我估計她進門之前，對嫌犯唯一的了解就是『盧凱』這個名字。」

  「那她要怎麼審訊？」

  「不用擔心，她進審訊室後，看到的所有東西都是材料。」

  此時審訊已經開始了。

  首先開口的不是夏初洛，而是那個嫌犯。

  盧凱大咧咧坐著，臉上寫滿了無趣，看到夏初洛後，他轉頭對著單面鏡大聲喊道：「你們貝克城沒人了嗎？為什麼派個小妞進來？」

  隨後他又轉頭，微抬著下巴，語氣輕佻。

  「小姑娘，今年多大了，這麼點年紀當什麼執行官啊，干你們這一行的平均壽命可不長，去找個男人嫁了，每天帶帶孩子不好嗎？」

  夏初洛神色淡然，平靜看著他。

  盧凱見她不說話。

  神色又轉為遺憾，搖了搖頭說道：「唉，哪怕貝克城真沒人了，隨便派個男的來也好，好歹對我表示一下尊重，非得派個女的來，小姑娘，你實習結束了嗎？轉正了沒？」

  「你覺得侮辱？」夏初洛淡淡問道。

  「當然是侮辱！」盧凱得到了回應，輕哼了一聲，繼續道：「我知道你們是想做做樣子，但哪怕是做個樣子，也不一定非得要女的來。」

  「壓迫？」

  「你什麼意思？」

  盧凱沒反應過來。

  他沒搞懂夏初洛說的這兩個字代表什麼含義。

  夏初洛淡淡開口：「你曾經被某個地位比你高的女性壓迫過，可能是你的公司上司，也可能是你家裡的母親或者姐姐，你受到了欺壓，卻又不敢反抗，這讓你心裡產生了厭惡與牴觸，從單個女性延伸到所有女性，所以即使你現在擺脫了那份壓迫，卻依舊需要通過口頭上貶低女性讓你獲得一份畸形的滿足感。」

  「你……哼，沒想到貝克城調查得還挺清楚的。」

  盧凱冷哼一聲，沒有具體回答。

  這算是承認了，但他只覺得夏初洛所說的都來自貝克城實現的調查。

  那個人承諾過他，會抹除他的身份信息，沒想到還是被貝克城調查出來了。

  城市機器確實厲害。

  此時審訊室外。

  貝克城這邊的幾位負責人都有些發愣。

  「嫌犯資料上沒有這個吧？」

  「沒有。」

  「就算有，但夏執行官之前也沒看過。」

  「通過嫌犯的語言和表情來分析，這點只要是經驗豐富的執行官都可以的，不用太驚訝。」

  審訊室內。

  沒等盧凱說話，夏初洛再次開口。

  「你很自信。」

  「當然。」

  盧凱始終仰著頭，抬著下巴，臉上有幾分傲然。

  不知是本就這樣。

  還是為了做給外面的人看。

  「自製炸彈，貝克城這邊會的人應該不少。」夏初洛淡淡說道。

  「呵呵，會做的人確實很多，但並不是每個人都有我的能力，那些所謂的炸彈客，大多需要複雜的材料，甚至直接購買半成品組裝。」

  「你呢？」

  「複雜的就不說了，就說點簡單的，我只需要去藥店買點硫磺，去學校實驗室拿點鉀，再去超市買一袋白糖，就可以做出炸彈來，你信不信？」

  「隨便一個化工科大學生都會。」

  「哼，大學生都是些只會的廢柴，真叫他們動手做，估計得炸了半個實驗室。」

  談話間，盧凱的表情一直很倨傲。

  夏初洛則只是平靜。

  她得到了需要的信息。

  「自大，高傲，認為自己能力很強，但學歷低，你的日常生活應該並不如意。」她淡淡說道。

  「不，我過得相當舒服！」盧凱冷冷否認。

  「你這一生應該很少成功，頻繁換工作，你總是把自己的失敗歸結到別人身上，你喜歡難度更高的工作，因為這樣可以向別人證明你的能力，但那些人往往將對你的第一印象停留在學歷上，所以你總是失敗，總是跳槽，總是抱怨自己的同事都是蠢豬。」

  夏初洛頓了頓。

  接著又說道：「你這是……自戀與偏執型人格障礙。」

  「你說我有病？」

  「不，很多人都有點，但你這種情況比較嚴重。」夏初洛平靜看著他，「除了日常生活，你的戀愛應該也並不順利，你喜歡表現自己，或許有過很多次露水情緣，但很難長時間維持關係。」

  盧凱爭辯道：「那只不過是……」

  「你同樣會把戀愛的失敗怪罪到你女朋友的身上，這就是你一貫的習性。」

  「你……」

  「失敗後你還會感到憤怒，有對你女友的憤怒，也有對你自己的憤怒，但你對外不會表現出來，你不喜歡在人前表現得狼狽，你更愛誇誇其談。」

  「哼，貝克城把我的資料調查得這麼詳細有什麼用？」

  盧凱依舊維持著臉上的倨傲。

  「那好，先回歸正題。」夏初洛平靜問道：「炸彈你放的？」

  「是莫烏市叫我放的。」

  「莫烏市的誰？」

  「議會？」

  「議會只是個集體。」

  「反正是你們中的某個人，而且他表示這是整個莫烏市的意思。」

  「你的腦子不傻，應該知道這樣做的後果。」

  盧凱聳了聳肩，他毫無畏懼，一臉輕鬆。

  「當然知道，不就是無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