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耳邊是熟悉的聲音。
是那個小護士。
陸文緩緩睜開眼。
還是這間病房。
他依舊躺在床上,只不過這次渾身上下沒有那麼多管子。
「我剛剛上來的時候,發現你躺在大廳對面那條走廊的第一間病房門口,就叫人趕緊把你抱了回來,做了些測試,一切正常。」
「正常嗎?」
「嗯。」
小護士很肯定點了點頭。
陸文感覺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狀況。
確實正常,頭痛也消失了,身體各個部位沒有任何不適。
他站起來走了兩步,沒什麼毛病。
隨後他又抬腳看了看鞋底。
「沒有血?」
陸文分明記得門縫裡流出來的鮮血已經蔓延到了他鞋底。
雖然當時他視線很模糊了,但還是能勉強看出來的。
至於那之後,房門打開,房間內部的東西……他就不太清楚了。
裡面似乎一片黑暗,連個窗戶都沒有。
「什麼血?」
「你發現我的時候,地面上有血跡嗎?」
「沒有啊。」小護士搖了搖頭,「你是產生幻覺了吧,昏迷兩個多月後醒來,發生任何事都是正常的,好好休息吧,不要再亂跑了。」
「嗯。」
陸文沒有再說什麼。
他看著窗外,儘量讓自己神色平靜,似是在發呆,實際是在思索剛才昏迷前所見到的。
小護士見狀也就離開了病房,不再打擾他。
病人都需要休息。
病床上方有按鈕,出了事情可以隨時叫他們。
一個人的病房就相當安靜了。
但這份安靜並沒有持續太久。
沒多久。
一群二三十歲的年輕人說說笑笑走進了病房。
是陸文的同事們。
至少在昏迷兩個多月之前,他們都還是同事。
「看吧,我就說陸哥已經醒了,你們都還不信。」開口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臉上滿是笑意。
「真的醒了,看起來臉色可以啊,挺精神的。」
眾人推推嚷嚷,手裡大多帶著禮物。
陸文儘量讓臉上出現笑容,接待這些熟悉又陌生的同事們。
「這家醫院是不是坑人啊,感覺陸文的身體比我的都好,為什麼不給陸文辦出院手續?」
「嗨,醫院都是這樣的,多住一天就可以都收一天的住院費。」
「說得對,陸哥你別躺了,趕緊跟我們出去走走,整天躺在這個小病房裡,就算沒病也得躺出病來。」
所有人都很熱情。
他們都是干開發的,加班相當嚴重,二三十歲,看著都是亞健康的狀態,皮膚蠟黃,沒什麼精氣神。
相比起來。
躺了兩個月的陸文看起來精神多了。
架不住眾人的熱情,陸文同意了出去走一走的建議。
剛好他也想看一看這棟醫院外面的世界。
於是他簡單換上了眾人給他帶來的衣裳,收拾一下,就出門了。
陸文首先看了看大廳對面那條走廊。
第一個房間。
確實沒有滲血的跡象。
那個房間的房門也是緊閉的,可以依稀看見那個【×】符號。
雖然那條走廊沒什麼問題。
但陸文這邊這條走廊卻有些狀況。
「0號房間打開了?」
這條走廊靠近大廳的出口。
那個塗上了暗紅色的【0】房門,不知什麼時候開啟了。
陸文走到門口,向著裡面看了看。
就是個普通的小病房。
與他的病房布置相同,也有一些儀器
病床上的被子是掀開狀態的,床墊上的壓痕還沒復原,似乎前一刻還有人睡在0號房的這張病床上。
病床旁邊的儀器也都還在正常運作。
一些管子凌亂散落在床上。
陸文想起之前自己身後的腳步聲。
沒等他想太多,隱約的頭痛就開始了,一個聲音也打斷了他的思索。
「陸哥,你在看什麼?」一個年輕人問道。
「沒什麼……」陸文搖了搖頭。
「趕緊走吧,空氣中全是消毒水的味道,這地方待久了人都會不正常。」
眾人拉著陸文離開了0號門口。
他們來到電梯口,有說有笑。
有人詢問了陸文昏睡兩個月的感受。
也有人說了說最近公司發展的情況。
一些老員工走了,也有新員工進來,還有比較老的傢伙自己成立了部門,開始帶團隊。
「昨天一個新來的小姑娘把資料庫刪沒了,平台報異常,市場部那邊打電話都打瘋了,幸好後來恢復了數據。」
「他們部門那總監就甩鍋,把那實習的小姑娘罵了兩個多小時。」
「那小姑娘本來就不太懂這些……」
陸文之前那公司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太小。
但就是小氣,摳門。
資料庫那塊本來應該讓運維的去弄,但公司根本就沒有運維這塊的。
每個人都是一條拉通,啥都干。
連一個實習生都能接觸到資料庫,還能給刪了……
「公司又窮,現在還同時弄著好幾個項目,都在趕。」
「陸哥你要是回去了,肯定能撈一個主管噹噹,自己帶團隊,多面試幾個人進來,你的資歷早就夠了……」
眾人一邊說著一邊走出了醫院。
醫院外的世界與陸文記憶中一樣。
沒有滿天飛的汽車。
也沒有高樓大廈間行走的投影。
無人機更是很難看到。
城市上空也不會常年有厚重雲層。
一切都很普通。
七月的天氣正是炎熱,烈日灼燒,滾滾熱浪在街道上蔓延。
街道上都是撐著遮陽傘的行人。
熟悉的一切。
說是出來簡單走走。
但眾人還是把陸文拉去了一家酒吧,氣氛很熱烈的那種。
「今天都不上班嗎?」陸文問道。
「當然,今天是周天啊,每周好不容易就這麼一天假,必須得放肆一下。」
今天來的都是陸文以前表面關係不錯的。
有同一年入職的,也有後來入職的一些新人。
他們部門的主管同樣也在。
陸文作為大病初癒的病患,相當受關照。
「陸文,能不能說說你昏迷時候的感受?能聽到外界的聲音嗎?」部門主管笑著問道。
「沒什麼特殊的,其實就和睡了兩個月差不多。」
陸文表示自己聽不到外界的聲音。
一旁剛入職幾個月的年輕人興致很高,給陸文倒了一杯酒,同樣詢問道:「陸哥,我聽說有個叫什麼貝克司機的傢伙,他死了幾天又活過來,說是見到了地獄……」
「人家那叫做貝克辛斯基,出了車禍,是個畫家。」另一個補充道。
陸文笑了笑,眼前的熱鬧與喧囂讓人分外孤獨。
似乎跟他離得很遠。
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後說道:「我確實見到了另一個世界。」
這話頓時勾起了所有人的興趣。
眾人紛紛出言詢問。
「陸哥,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地獄嗎?」
「地獄是什麼樣子的?看起來和電影裡一樣嗎?很多屍體?」
「可以趁機賺一波熱度啊,陸哥,我認識幾個做自媒體的,可以讓他們幫你運營一下……」
「……」
陸文等到所有人都問得差不多了,才開口敘述:「那個世界不是地獄,和我們這裡差不多,只不過科技側重點不同。」
他頓了頓。
隨後又接著說道:「我在那個地方學到了很多東西,受益頗多。」
大家都以為他是在說笑。
一個年紀偏大的同事笑道:「夢裡的東西,學了也會忘的,我以前做夢的時候還夢見我成了頂級大牛,什麼都精通,各個公司爭相邀請……結果醒來後什麼都沒有,夢裡構建過的框架也忘得一乾二淨。」
「也不一定是技術,還有別的東西,我現在都沒忘。」陸文淡笑著回應。
「夢裡的東西這能記清楚?」
「陸哥,快說說是什麼,你要是真能記住一些,肯定能火。」
「我也認識幾個粉絲多的博主,可以讓他們……」
「……」
眾人圍著陸文。
你一言我一語。
酒吧的音樂一直沒停過,燈光迷人。
人聲嘈雜,來往不斷。
很熱鬧。
很平靜。
似乎只要陸文不去認真思索太多。
那種頭痛的感覺就不會出現。
他手裡握著酒杯,神色淡漠,像是個冰冷的機器,靜靜看著眼前這一切。
周圍的世界在漸漸模糊。
那些人就在周圍,可他們的聲音似是越來越遠,仿佛每個人都站在十多米之外說話。
陸文與他們之間像是隔著什麼。
一層薄紗,亦或是一堵透明的厚重圍牆。
需要某種力量來打破這個模糊的世界。
他也懶得理會那些人到底有沒有聽見,只是淡淡說了一句:「我學會了怎麼殺人。」
說罷。
陸文拿起桌上的一柄水果刀。
他看了眼項目主管,這是他記憶中最厭煩的人,不管那記憶是真是假,那些不耐煩的催促,沒日沒夜的逼迫加班,都讓陸文覺得很不舒服。
鋒利的刀刃在空中拉出一道虛影。
動作迅速。
一刀封喉。
鮮血噴涌而出。
那個項目主管眼睛圓瞪,死死捂著喉嚨。
血液順著手指的縫隙,正在不斷溢出,流淌在酒吧的地板上。
「啪……」
這是他手中杯子落地的聲音。
玻璃酒杯應聲碎裂。
酒液混合著血水。
被紅色浸染的玻璃渣子四處飛濺。
一同破碎的。
似乎還有這個模糊的世界。
陸文放下手中帶血的水果刀,平靜坐回去,緩緩閉上眼睛。
……
各位書友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