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你們的事發了【二合一章】

  王大貴道:「大壯啊,你在碼頭幹活可能不知道,今天城裡不少人都在議論這事呢。」

  「而且說得有頭有尾,多半假不了。」

  胡大壯還是難以相信。

  「我感覺,當今皇上對咱老百姓挺好的,應該不會讓咱們損失這麼大吧?」

  胡大壯記得,當初前明官軍潰逃,有些跑到他們平康坊搶劫,就是崋軍及時趕到,捕殺潰軍,且對百姓秋毫無犯。

  崋軍接管南京城後,更是日日以工代賑,救活了不少城外的饑民。

  令他感觸最深的是,後來大崋官府整頓碼頭,嚴厲打擊那些罷占碼頭抽成、收保護費的江湖幫派。

  又規定了苦力的最低薪資,讓他們這些扛活的日子一下子好過不少。

  胡大壯打心眼裡是感激乾元皇帝、感激新朝廷的。

  在街上給人淨面的李二叔道:「大壯啊,這朝廷就跟人一樣,是會變的。」

  「大崋朝廷前兩年對咱老百姓好,不代表會一直對咱好。」

  「就像那前明,老百姓的日子也不是一開始就那麼差,而是一年年變的。」

  「你看著大崋衙門比前明還多,養的官吏更多,每年給當官的發俸祿就得花多少錢?」

  「朝廷錢不夠用了,自然得想辦法從咱老百姓手裡掏。就像當年崇禎爺缺錢打仗,先後弄出個三餉一樣。」

  「唉,咱小老百姓啊,從來就是受苦的命!」

  李二叔在街上淨面,接觸的人不少,能說會道的。

  這一番話聽著竟頗有道理。

  胡大壯對大崋朝廷的信心動搖了,想到家裡的二十幾貫錢,便急問:「那咱們可怎麼辦?」

  這時,王大貴壓低聲音道:「我聽一些人說,準備明天一起去衙門前抗議。」

  「當今這位萬歲爺,到底是開國皇帝,以前對咱老百姓也好,肯定是個顧及名聲的。」

  「只要讓朝廷知道咱們的苦處,說不定禁止用前明銅錢的事兒就黃了。」

  李二叔聽了狐疑地看來,問:「王大貴,你該不會要去吧?」

  「為何不去?」王大貴道,「這事可關乎著咱家裡的錢還能不能用呢!」

  李二叔用過來人的口吻道,「對抗官府,總歸不好。」

  「怎麼能叫對抗官府呢?咱們這就跟告御狀差不多,咱有理,怕什麼?」

  王大貴說著看向胡大壯。

  「大壯,你去不去?」

  胡大壯長得倒是人如其名,挺壯實的,但對官府卻頗為敬畏,雖然擔心家裡的錢,但還是猶豫道:「我考慮考慮。」

  「考慮好了,明天早飯後找我,咱們一起——人多這事兒才能成。」

  「嗯。」

  胡大壯回到家,發現爹娘都愁眉苦臉的,顯然也聽聞了朝廷將禁用前明銅錢的事。

  這讓胡大壯作出決定,明日跟王大貴一起去官府衙門前抗議。

  然而吃晚飯的時候,忽然聽見外面傳來敲鑼聲,以及熟悉的宣講聲。

  「是坊里的宣政員。」他爹胡有德道,「走,咱出去聽聽說什麼。」

  自大崋朝廷建立後,城裡便分廂、坊、巷來治理。

  如平康坊,便有坊正一名、坊副兩名,糾察員、宣政員、防疫員各一名。

  他們老百姓平日裡最怕的是糾察員。

  因為糾察員不僅負責處理小的鄰里糾紛,還管衛生等事。

  情況輕的就訓斥幾句,或罰幾文錢。

  若是犯的事嚴重,卻夠不上去審判局,便可能被罰去做幾日的苦役。

  至於大伙兒最親近的,則是宣政員、防疫員。

  宣政員不僅給大伙兒講朝廷的各種政策、律令,閒暇時還會找人拉家常。

  若哪家遇到困難了,宣政員甚至會想辦法幫忙解決。

  至於防疫員,有點像大夫,可水平似乎還沒以前的遊方郎中、赤腳大夫高。

  講的道理一套套的,大多跟放疫病有關。

  比如說勤洗手、不喝生水之類的。

  開始大伙兒都是緊著做,後來發現確實生病少了,對防疫員自然也就熱情了。

  今天朝廷將禁用前朝銅錢的事傳得沸沸揚揚,大伙兒本就心裡慌,這時候聽見宣政員敲鑼要講些什麼,自然注意得很。

  胡大壯跟著胡有德出來,便瞧見宣政員跟巷正站在巷子中間最寬敞的一塊空地上。

  邊敲鑼邊大聲道,「咱要講新錢的事,鄉親們都來聽一聽,免得被亂七八糟的謠言哄騙了!」

  沒多大會兒,巷子裡的各家各戶當家人便幾乎都聚攏過來了。

  大部分都是男的。

  卻也有幾個家裡沒成丁的,是女人出面。或拉著孩子,或跟家裡長輩一起,站在人群外圍。

  大伙兒都很安靜地看著宣政員。

  這是過去兩年養出來的好習慣。

  平康坊的宣政員是坊里的一個窮書生,叫許和,快三十歲了。

  據說前明時連童生都沒考上,以前在街上給人代寫書信。

  後來通過大崋官府組織的考試成為宣政員。

  他這宣政員剛開始做得磕磕絆絆,這一年來倒是越發熟練和有模樣了。

  平康坊的各家百姓許和如今都認識。

  見各家人都來了,他便道:「我今日在街上也聽到些關於朝廷將禁用前明銅錢的謠言。」

  「我就去找廂里的宣政官問這事,恰好宣政官叫我們一起去縣衙開會,所以就回來的晚了些。」

  「縣衙開會說什麼呢?說的就是關於新錢、舊錢的事。」

  許和以前跟家裡以外的人說話,挺喜歡帶點之乎者也,或書里的雅致詞彙,跟鄉親們顯擺「學識」。

  可自從當上宣政員後,這毛病就慢慢改掉了。

  就如眼下,說的都是大白話。

  寥寥幾句,就讓大伙兒的注意力更集中了。

  「朝廷確實要發行新錢,有銀錢、銅錢兩種,銅錢肯定比前明的錢更好,這是事實。」

  這話讓人群微微騷動。

  因為跟「朝廷將禁用前明舊錢」說法前半段一樣。

  但出於過去一兩年培養出的對許和的信任,他們並沒有立馬叫嚷。

  許和接著道,「但是,今日市井中有人說朝廷將直接禁用前明官私銅錢,卻是在造謠生事!」

  這時王大貴忍不住道,「朝廷既然發新錢,能不禁用舊錢?」

  巷正瞪了王大貴一眼。

  許和則直接看向王大貴,道:「王大哥,前明舊錢,不論官私,都以劣錢居多,用起來都是咱們小家小戶吃虧,肯定是要禁用的。」

  「但朝廷絕不像謠言中說的,直接禁用,讓大伙兒家裡的錢變成廢銅爛鐵。」

  「雖然上面還沒發布告示,但根據今天縣衙開的會,我可以肯定的告訴大家。」

  「朝廷發行新錢後,會允許大伙兒用舊錢兌換新錢。」

  王大貴又忍不住發聲了。

  「嚇,許和,你莫不是把大伙兒當傻子吧?朝廷要允許舊錢換新錢,那不是要吃大虧?」

  「王大貴!」巷正喝斥,「一次兩次,你真不講會議紀律是吧?!」

  王大貴撇嘴,卻不再吭聲了。

  許和這才道:「前明舊錢多劣質,朝廷就算想為大伙兒好,也確實不可能一比一的換——因為朝廷也沒那麼多錢。」

  「但是,卻會給一個溢出少許的價格兌換。什麼叫溢出少許的價格呢?」

  「比如說,五個劣錢實際值兩個新錢,那有關衙門可能會換給你三個新錢。」

  「這樣一來,雖然數目上大伙兒吃了虧,但實際卻占了便宜。」

  「畢竟,大伙兒若是用劣錢去買東西,人家也是要一千多文才算一貫的,對不對?」

  不少百姓聽得暗自點頭。

  他們這些小民,其實日常生活中還是用銅錢居多。

  雖然前明銅錢信譽崩塌,但他們沒得選擇。

  若用銅錢去買東西,都會看銅錢成色論價,麻煩得很。

  並且在這種交易中,往往是弱勢的一方吃虧。

  尋常老百姓為了避免吃虧,甚至都不願進那種大商鋪的門。

  即便不得不去,也會顯得畏畏縮縮,小心警惕。

  許和停了會兒,看多數百姓貌似理解了他的話,才繼續講。

  「我跟大家說這些,就是告訴大家,不要輕信那些別有用心之人散播的謠言。」

  「朝廷此番發行新錢,只要大家配合,肯定不會太吃虧。」

  「即便要禁用前朝舊錢,也是過相當一段時間,等大家講舊錢都拿去兌換了,才開始施行。」

  「所以,大家只需注意官府發布的相關告示,或者等著我來通知就是,那些不靠譜的小道消息,不要相信。」

  許和再三囑咐,之後又回答了百姓們的幾個問題,這才前往下一條巷子。

  胡家父子回到屋裡。

  胡大壯就問,「爹,王大哥邀我明日去官衙前抗議,您說我還去嗎?」

  「去什麼?」胡有德瞪了兒子一眼,「沒聽宣政員說嗎,外面傳的那些消息不靠譜。」

  「況且,咱們小老百姓什麼時候跟官府幹能討得了好?咱也相信乾元皇帝。新舊錢的事,就老老實實聽宣政員通知吧。」

  「誒。」

  胡大壯應了聲,露出笑容。

  其實他也不想去官衙前搞什麼抗議。

  先前會有這種想法,純粹是因為擔心家裡的錢不能用了。

  胡有德喝了口熱水,道:「你明日下工後跟碼頭的工頭說聲,就說不幹了。」

  「不幹了?」

  胡大壯不解。

  胡有德道:「你總在碼頭抗包不是個事兒,找媳婦都難。你七叔公的工隊擴大了,要招學徒,你去試一試,爭取學門兒磚瓦匠的手藝。」

  胡大壯更不理解了,「當學徒哪有錢賺?再說,我都十九了。」

  「爹能害你嗎?」胡有德又瞪眼,「你七叔公的工隊如今常年給官府幹活兒,官府要求學徒也發薪酬,還不低。」

  「又能學手藝,又有錢拿,這可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事兒。若不是你爹我托關係,你七叔公都不一定要你!」

  「真的?」胡大壯也瞪大了眼睛,卻是滿臉驚訝,「官府有那麼好,還管七叔公工隊的事?」

  胡有德感嘆道,「這大崋的官府比大明的確實強多了。」

  ···

  德興樓。

  南京城裡一座比較普通的酒樓。

  只因開在江寧縣衙百多步外,生意還不錯。

  這一日。

  汪恩文、楊德籌、趙智老早就過來,坐到二樓的一個臨街的包間裡。

  讓店小二好酒好菜儘管上後,三人便準備看戲。

  楊德籌看著街上息壤的人群,想像著過一會兒那些無知小民、泥腿子聚集在縣衙門口抗議的情景,不禁先笑起來,臉上的痦子都變得更黑了點。

  「汪兄,你說待會兒這江寧知縣得知眾多百姓抗議,會是什麼神情?」

  胖子趙智跟著笑道,「那還用想?肯定是又驚又怒。」

  精瘦中年汪恩文也笑,口中卻道:「先別高興得太早——雖然事情咱們都安排好了,但今日能否發展成我們需要的場面,還不好說。」

  「場面肯定不會小。」楊德籌道,「咱們花了那麼多銀子,請了那麼些人散播消息,沒理由不成功!」

  汪恩文自得的笑了笑,卻又謹慎地問了句,「你衙門裡的朋友今日沒傳什麼消息吧?」

  「沒有,他說縣衙一切如常。」

  「那便好。」

  汪恩文放下心來。

  恰好店小二上了酒和菜。

  三人便一邊吃喝,一邊等待。

  結果,等到他們快吃完,大街上仍如以往那樣人來人往,一片祥和。

  完全瞧不見百姓往縣衙前聚集的樣子!

  楊德籌最先忍不住,問:「汪兄,這是怎麼回事,你找的那些人不會幹拿錢,不幹事兒吧?」

  「沒幹活?」汪恩文皺眉,明顯對同夥的質疑不滿,「昨日大街小巷都是朝廷將禁用前明銅錢的小道消息,你們又不是沒聽到。」

  「那怎麼衙門前一點動靜沒有?」

  汪恩文也感覺奇怪,便道:「我叫人去打聽一下,看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因為三人在此「看戲」,會說一些比較忌諱的話,僕從都讓他們打發在包廂外面站崗了。

  所以,汪恩文說著就要起身出去。

  誰知他剛起來,包間們就被推開了。

  好幾個穿著幹練錦衣的人闖了進來。

  「你們是什麼人?!」

  三人又驚又怒,擺起了鄉紳的架子,大聲喝問。

  為首一個高大漢子神情冰冷,到了三人一眼,反問:「汪恩文、楊德籌、趙智?」

  汪恩文已經意識到不妙,靠近了窗戶。

  楊德籌狐疑不言。

  趙智反應最遲鈍,道:「老爺我就是趙智,怎麼了?」

  「你們的事發了,跟我們走一趟吧。」

  高大漢子說完,亮出腰牌。

  上面赫然刻著三個猩紅大字——繡衣衛!(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