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一,大崋常備軍第二師及勝捷衛兩個旅、驍騎衛一個旅奉令由山東進入河間府、真定府。
故城、吳橋、景州、寧津、慶雲、東光、南皮、鹽山等地,原本被順軍占據不久,後李自成西逃,這些地方的順軍也都撤走了。
而清軍南下河間府,只是完成了對運河沿岸幾座重要城池名義上的占領,河間府大多數地方仍為前明官吏及地方士紳所把控。
隨著崋軍繼續北上,崋清桑園鎮一役的經過及結果也迅速傳播開。
河北百姓原本就多和清虜有著血海深仇,如今又得知近些年來戰無不勝的清虜大敗於崋軍之手,聽聞崋軍北上,便紛紛派遣使者,獻上降表,主動獻城歸崋···
河間府治,河間。
府衙內,李化熙一臉震驚地再次問道:「這消息確是真的,而非謠傳?」
一旁的幕僚無奈道:「東翁,您這已經是第三次問了。
如今崋軍在桑園鎮大敗建奴的消息幾乎傳遍河間府各州縣,還有些百姓瞧見清虜從狼狽北逃,崋軍也大舉進入河間府,其大勝建奴的消息如何能有假?」
「竟是真的。」李化熙聽完先是一陣恍然,隨即就不禁拍著大腿大笑,「好!好!好!昔日建奴數次入寇關內,肆虐河北、山東,大明無人能制,數十上百萬百姓都如牲口般被其擄至關外,何其悲慘。
而今大明亡了,建奴又來,我本以為建奴要竊據河北之地,進窺中原,不想其竟大敗於崋軍之手,真是大快人心!」
幕僚也很高興,但還是盡責提醒,「東翁,當下崋軍北上,聽說景州、寧津、東光等地都主動獻城歸崋,如此崋軍必然不久就會至河間。當下之際,我等該如何選擇?」
李化熙收起笑容,微微沉默了一陣。
隨即道:「本官作為大明的河間知府兼天津分守道,既有為國守土禦敵之責,亦有護民、養民之責。
今大明已亡,為國守土之責便無從提起了。本官為了守護這一方百姓平安,讓百姓少經歷些戰亂,原本都準備投順甚至是投建奴的。
如今既有崋軍南來,一則為我漢家勢力,二則比李順更有新朝氣象,本官自然是要帶領三城百姓歸崋的。」
此前李化熙在河間府抵禦山東北上的順軍,雖兵少將寡,卻頗為頑強,讓順軍每奪取一座城池都耗費不少兵力。
後來李自成從宣府進入順天府,一兩日間就破了京師,順軍士氣大振、明軍士氣則將到谷底,他和保定總督張福臻、總兵周遇吉等這才不得不收縮防禦圈。
張福臻將真定、保定、河間三府的防禦圈收縮到拒馬河(北)、滹沱河(南)之間,實際只控制著清苑、安州等幾座重要城池。
周遇吉本駐守真定府,如今則控制著真定、獲鹿、靈壽、晉州、無極等幾座城池。
他(李化熙)兵力最少,則被迫退守河間府西部,緊挨著張福臻實際控制區,如今只控制著河間、肅寧、任丘三座城池。
至於其他城池,倒也並非就是被順軍或清虜占據了,而是多為地方士紳把控,不再聽從他們的號令而已。
就比如說最初聽聞李自成破京師、先帝(崇禎)自縊殉國的消息,很多城池的主官、守將便私自易幟降順。
這樣的城池,即便如今脫離大順,又如何會聽從他們的號令呢?
一番話說完,李化熙又道:「稍後我寫一封降表,你帶一小隊騎兵,替我送去南邊,交到崋軍主將手中。
另外再安排幾名信使,我要寫兩封書信,將桑園鎮一役的結果和我們歸崋之事告知張督師、周總兵。」
「我這就去安排。」
待幕僚退下,李化熙用期待又忐忑的目光看了南邊幾眼,這才到書房寫降表和書信···
在崋軍大舉北上、河間乃至真定、保定三府各地紛紛主動歸降大崋之時,京師的多爾袞等滿清高層卻是等到桑園鎮一役三日後,阿巴泰率領殘軍回到京師時,才得知此戰的消息。
如今皇太極尚且在世,多爾袞雖為入關清軍主帥、睿親王,卻也不敢僭越住到北京皇宮中。
再加上李自成離開京師時,又習慣性的下令放火,雖實際只燒毀了幾座宮殿,可還是讓原來就比較破舊的紫禁城變得更加殘破了。
如此情況,多爾袞就算是住進去,也不怎麼舒服。
他索性暫住在皇城外的兵部衙門中。
「折損六七千人?!」多爾袞鼻孔放大、忿怒咆哮,竟不顧阿巴泰是他兄長,起身一腳將跪在兵部大堂中的阿巴泰踹倒,接著咆哮,「你這兵是怎麼領的?!虧皇上和本王對你如此信重,讓你為一路主將,如今看來倒不如讓一頭豬領軍!」
這話就說的很羞辱人了。
阿巴泰又是兄長,不禁羞怒得臉色通紅,恨不得立即拔刀跟多爾袞單挑。
但他不敢,因為他此戰大敗是事實。
八旗軍法嚴苛,若非他是宗室,是皇太極的弟弟、多爾袞的哥哥,說不定已經被憤怒的多爾袞下令處死了。
一旁兩人的堂兄弟濟爾哈朗雖然也很為桑園鎮一役吃驚,卻清楚多爾袞這麼辱罵阿巴泰根本解決不了問題。
他又擔心一會兒阿巴泰被逼急了,真當眾跟多爾袞打起來,丟了愛新覺羅家的顏面,於是插話道:「睿王,當下最緊要的是如何應對崋軍北上之事。」
阿巴泰倒也不算很蠢,至少戰爭經驗豐富,雖然帶著殘軍倉皇北逃,卻也知道留下探馬,了解崋軍後續動向。
故此時多爾袞等已經知曉崋軍北進河間府了,甚至知道諸多州縣主動獻城降崋之事。
多爾袞一聽這話,就緊皺起眉頭。
雖然臨出征前,皇太極對他耳提面命,告訴他此番入關,若可據京師乃至河北,則取之;若不能據有,便像前幾次入關那般,搶掠一番,撤回關外,以待來日。
然而多爾袞卻將此次入關當做他大展鴻途的大好機會,有心占據河北之地。
如今宗室及八旗滿洲勛貴都知道皇太極身體不好,可能沒兩年就一命嗚呼。
他那大侄子豪格雖貴為長子,作戰頗為勇猛,卻跟阿巴泰差不多,是個缺腦子的。
多爾袞看得出來,皇太極早就在將豪格當做儲君培養,有意將來傳位給他。奈何豪格太不爭氣,雖多有戰功,卻也屢屢犯錯,並且不像阿巴泰只犯小錯,豪格偶爾是會犯大錯的。
用漢人的話來講,此子望之不似人君。
皇太極怎麼想的多爾袞不清楚,反正他覺得,大清若交到豪格手中,多半要亡國。
而大清本有兄終弟及的傳統,這幾年皇太極不斷給他添擔子、增加他的權利,似乎有意將他也納入儲君人選之內。
所以,多爾袞覺得,只要他此番能主導占據河北之事,將來多半能坐上大清皇帝寶座。
如今阿巴泰南下與崋軍首戰就折損六七千兵馬,可以說讓大清占據河北之地的希望銳減,叫他如何不怒?
不過他也知道憤怒無用,於是在濟爾哈朗的勸說下盡力平息了怒氣,思量局勢。
想到阿巴泰在戰報中所寫的內容,多爾袞陰沉著臉問:「你說那崋軍雖槍炮眾多,但面對楯車難以發揮?」
阿巴泰悶聲道:「他們的虎蹲炮、火銃難以發揮,但卻有不少紅夷大炮,多打開花彈,威力大得很。」
清軍如今攻城頗為依賴紅夷大炮,因此多爾袞對紅夷大炮這詞敏感得很,皺眉問:「不少是多少?」
「估計有五六十門。」
「什麼!」多爾袞、濟爾哈朗聞言都不禁震驚出聲,「竟這麼多?!」
不怪兩人如此失態,即便如今清軍每戰能調動的紅夷大炮已遠超過明軍,可實際擁有的紅夷大炮也不過一百多門而已。
其中一小部分要用來作為重要城池、關塞的守衛力量,能調給軍隊野戰的不足百門。
並且這些紅夷大炮要分配給各軍,往往一路兵馬能攜帶十幾門紅夷大炮便算多的了。
因此,阿巴泰說一萬多崋軍就攜帶了五六十門紅夷大炮,實在是超乎了他們的預料。
震驚之餘,多爾袞不禁懷疑地看向阿巴泰,道:「你該不會為了減輕戰敗之責,故意多說崋軍紅夷大炮的數目吧?」
阿巴泰聞言徹底怒了,臉紅脖子粗地大聲道:「此事全軍將士都可作證,我如何夸多?睿王若不信,現在就可傳其他將領找過來問一問!」
「問就問!」
多爾袞狡詐如狐,可不會吃激將法。
況且此事關係重大,必須弄清楚桑園鎮一役的所有細節,他才能做出戰略上的決定。
當即,多爾袞就下令將南路軍中牛錄章京及以上的將領都叫了過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