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請您忍耐

  在聖樹底層與瑪蓮妮亞大戰之後，已經過去了半年。

  這半年，交界地的狀況如無名預料一般，還算穩定健康。

  聖樹的居民離開聖樹以後，靠著手裡的盧恩，確實沒吃苦，雖然因為信仰問題，和當地居民頗有爭論，但在米凱拉和無名的斡旋下，都有驚無險地解決了。

  「太順利了。」

  無名在營帳里，坐在書桌前，看著手下的各種報告，幸福地有點懷疑人生。甚至覺得米凱拉又給自己魅惑了。

  「不行我得找他確認一下。」無名有點信不過米凱拉，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

  他掏出一塊輝石水晶，問瑟睿：

  「米凱拉在哪？」

  石中智慧瑟睿投影在無名面前，一個仙人指路，引導到某個方向：

  「他在癲火病房。」

  壺村，被癲火折騰了一遍，這裡的壺很多也被遷往他處。但村里那口能催生花朵的大壺還能利用，無名往那邊種了大量耶羅眼珠，可以用來就近安撫在此地的癲火病人。

  不過那也是癲火時候的事情，無名已經半年多沒關注那個地方了。

  「那病房還存在呢？」無名往壺村趕著，有些驚訝。

  以米凱拉的能力，治療癲火應該不是問題，無名難以想像半年了還有癲火病人。

  「病人已經不多了，但有幾個頑固的病例。」瑟睿匯總著情報，「那幾個人你也認識。」

  「誰啊？」

  「商人。」瑟睿說著，遞給無名一封信，「去壺村的時候，順便解決這件事。」

  來到壺村，無名見到了米凱拉。

  病房內，米凱拉在他人面前依然維持著那副惹人憐愛的形象，跪坐在病床前。

  床上躺著的，是之前的癲火商人羅姆。

  羅姆正處於半夢半醒之間，發出模糊不清的囈語。

  米凱拉注意到無名過來，回頭對他微笑點頭。

  「我以為你可以治癒腐敗。」無名說。

  「我可以驅逐外神的影響。」米凱拉說，「但外神是概念，是不滅的。就像我無法根治妹妹的腐敗一樣，我也很難根治他的癲狂。」

  無名打量一番消瘦的羅姆，商人們的奇裝異服色彩艷麗，但長久的臥床，色彩已經褪去，晦暗不少，一如他的臉色。

  「我看不出他有你妹那麼強的力量。」

  「瑪蓮妮亞的腐敗源自她最神聖的黃金身軀，只要不解決她那最神聖的身體，腐敗就會滋生。」米凱拉說，「不能剷除土壤，該滋生的，遲早會滋生。」

  無名問：「發狂的土壤是什麼來著？我忘了。」

  「絕望，憤怒，痛苦。」米凱拉說。

  在過去，以大商隊活躍一時的商人們，被懷疑與異教相關，整個民族受到逮捕，活埋地底深處。因此他們發出絕望的詛咒，召喚了癲火。

  米凱拉說：「族滅的仇恨才是他們發狂的源頭，而不滅的癲火會響應這份仇恨，賜予弱小之人們最後的復仇力量，那份同歸於盡的力量。」

  米凱拉問無名：「如果你的族人、你的家人都被消滅，你會怎麼樣？」

  「我不知道。」無名攤手，「我沒有家人，我家族譜就一頁。不對，一頁都沒有，我連我自己是誰都忘記了。」

  無名把手揣起來，思索片刻：

  「大概會跟仇人不死不休吧。」

  「仇恨跟外神相連，便不可能不死不休。」米凱拉說，「不可能消滅所有的仇恨實體，越是打壓，仇恨便越是會爆發出來，直到吞噬一切。」

  「聽起來像是夏玻利利的預言。」無名說。

  「商人被黃金樹埋葬，黃金樹被塔敵視，塔又被黃金樹敵視……」米凱拉托腮，「仇恨永無止息，弱者們伺機而動，用痛苦醞釀著絕大的報復，遲早會破壞一切偉大文明的痕跡。夏玻利利篤信的結局，並非沒有道理。」

  米凱拉托腮，臉上的肉擠到一起，顯得頗為愁眉苦臉，他看著無名：

  「我的方案已經被老闆否了，你有什麼好方法嗎？解決這絕望的螺旋。」

  「我是覺得，想一勞永逸的解決所有問題，不現實。」無名說，「還是從小事做起，一件一件地解決靠譜。」

  「我在做啊。」米凱拉伸出食指，彈彈商人的腦瓜，「但是讓一個人放棄國讎家恨？談何容易。好麻煩，想魅惑了。」

  無名也伸出鐵皮包裹的手指，彈了米凱拉一個腦瓜崩：「麻煩也要慢慢做，慢就是快！繞遠路就是我的捷徑。」

  米凱拉揉揉腦門和眉心：

  「算了，先歇會兒，看看其他病人去。」

  米凱拉跟無名兩人並肩出了羅姆的病房，去檢查了其他病人的狀況。其他癲火病人沒羅姆執念那麼深，情況都在好轉，住在一間病房裡，氛圍良好。

  瑪蓮妮亞正在照顧那些病人，換上一身白衣護理服，正在擦去癲火病人眼中漏出的膿液。

  經過半年的調養，瑪蓮妮亞臉上的腐敗痕跡褪去了很多，眼睛也能睜開了。

  「你妹也在啊。」無名說。

  「不願意遠離我呢。」米凱拉說，「也好，沒多少人願意照顧癲火病人，她不避諱這些東西，可以讓她幫忙。」

  「我是擔心哥哥伱的安危。」瑪蓮妮亞說，「你沒有戰鬥力，很危險。」

  米凱拉也沒反駁，點點頭：

  「好好好，該打針了。」

  話音剛落，就有病人嚷嚷起來：

  「我不想打針！」

  話音未落，瑪蓮妮亞已經一把將那人翻過身，扒開褲子，漏出半截屁股。神人的強悍力量壓得病人毫無抵抗之力。

  「請您忍耐。」瑪蓮妮亞說。

  「葛瑞克發明了新的進藥方式——靜脈注射，效果很好呢，比口服的藥效強，見效也快。」米凱拉掏出特製的純淨金針，把耶羅眼珠的提取物注射到病人體內。

  「唯一的缺點就是有人不喜歡打針。」米凱拉說，「總是要我催眠一下或者讓瑪蓮妮亞壓住。畢竟只是些平民，不是戰士。」

  瑪蓮妮亞對病人們的抗拒有些不以為然：

  「太懦弱了，並沒有多疼。」

  「你畢竟已經習慣了。」米凱拉笑著給病人開脫。

  沒兩句功夫，病人已經不再掙扎，耶羅眼珠強烈的麻醉效果讓他們不再動彈，痛苦也被一併屏蔽。

  米凱拉給病人注射著麻藥，詢問無名：

  「對了，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你是大忙人，沒事不會來找我的吧。」

  「沒事了。」無名說。

  他本想驗證一下世界如此幸福是不是夢境，現在看來，世界依然充滿痛苦，只是有人在盡力解決著它們。

  「哦對了，還是有一件事的。」無名想起什麼，拿出一封信。

  「這是什麼？」米凱拉好奇。

  「腐敗眷屬的信。」無名說，「半年了，他們需要續一下腐敗池的腐敗了。」

  瑪蓮妮亞一聽，臉就綠了，仿佛中了劇毒，繼而變得緋紅，仿佛中了猩紅腐敗。

  半年前，無名在聖樹解決了一切事情時，答應了蟲子們，讓瑪蓮妮亞定期釋放腐敗，維繫他們的生存環境。

  「真要讓我釋放腐敗？」瑪蓮妮亞難以接受。

  「我們商人，講究的就是一個誠信。」無名說，「說要釋放腐敗，就要釋放腐敗。」

  「我不想拔針！」

  「請您忍耐。」無名說。

  瑪蓮妮亞看向米凱拉，可憐巴巴。

  米凱拉攤手：「蟲子們也挺可憐的，沒事，等你釋放完，哥哥會治好你的。」

  被米凱拉拉著，瑪蓮妮亞苦淒淒跟著無名上了馬車，前往聖樹。

  聖樹的人搬走以後，那裡就成了蟲子苟延殘喘的地方，不少蓋立德的蟲子都過去了。

  「你看，這就是問題。」米凱拉拉著瑪蓮妮亞，跟無名在路上閒聊，「我可憐蟲子，也同樣可憐我的妹子。這兩者卻不能共存。我妹妹不該死，可蟲子就該滅絕嗎？」

  米凱拉捻著自己的金針：

  「參與任何一方，都是在否定另一方。理所當然地滅絕弱者，又該用什麼立場面對黃金曾經的苦難。難道弱者不該被庇佑嗎，我妹妹也是弱者，沒有我的治療，她早就腐爛至死了。可我該放棄治療她嗎？」

  米凱拉帶著迷茫，看向無名。

  發現無名正在計算著這個月的營收，一邊算一邊流口水。

  米凱拉盯著無名，迷茫變成了幽怨。

  瑪蓮妮亞肘了肘無名，給他提醒。

  「啊？」無名回過神來，抹抹口水，「哦，是這樣的，我是覺得，弱者就是會滅亡嘛。」

  「太陽的教義是這樣的嗎？」米凱拉不服。

  「我是說，一味庇護弱者沒用。」無名說，「最好的方法，是讓弱者變強。我庇護弱者，不是可憐他們，而是相信從他們身上可以挖掘出更多的盧恩——是挖掘出更多的潛力，成為強者啊。」

  無名義正嚴詞，信誓旦旦，顯得十分地有信念，如同神父廣布神聖的教義。

  布完教，無名又埋進帳本里：

  「不要想太多，也別指望一個人能背負全世界，我那麼幹過，結論是沒什麼用。雖然我不覺得自己身陷詛咒和囚籠，但我確實可能抹殺了有可能存在的希望。我要是不背負一切，或許我的故鄉真能找到希望和方向。」

  米凱拉在無名平淡的話語中品到了一絲酸澀，也沉默了。

  米凱拉沉默，瑪蓮妮亞沉浸在不想開花的情緒中，無名沉浸在帳本中，三個各有各的思緒，一路無言，直到聖樹。

  「你居然真的來了。」腐敗眷屬站在聖樹的枝椏上，迎接無名。

  「帕奇老店，使命必達。」無名開始對著蟲子打GG。

  腐敗眷屬卻是一句都沒聽到，它們一眼就盯上了站在最後面的瑪蓮妮亞，十幾隻手搓個不停，另外十幾隻手剛剛舉起歡呼雀躍，放蟲絲慶祝。

  看著紛飛的蟲絲，瑪蓮妮亞忍不住拔刀，但終究是沒有砍斷所有的蟲絲，說道：

  「開始吧。」

  瑪蓮妮亞沒有開花，也沒有更深入聖樹底層，她將胸口金針拔出，順勢划過殘臂，血液潑灑向聖樹深處。

  一縷縷腐敗的氣息伴隨血液從傷口流動出來，蔓延到聖樹深處。

  以她為中心，腐敗以肉眼可見的形態蔓延，她腳下的樹枝都在飛快腐爛，生出艷麗的緋色蘑菇。

  就在腳下的樹枝快要腐爛脫落，瑪蓮妮亞停止了放血，將金針扎回去。

  她臉色有些蒼白：「這樣應該夠了。」

  「謝謝您，瑪蓮妮亞大人。」蟲子們跪拜在瑪蓮妮亞裙前，圍繞她、朝拜著它們的神。

  瑪蓮妮亞一點也不想被蟲子感謝，四下張望，尋找兄長和無名的影子。

  卻沒看到。

  「哥哥？！」瑪蓮妮亞有點發慌。

  莫非蟲子們故意引他們過來，想綁架米凱拉，要挾自己開花？

  瑪蓮妮亞有點焦急，也顧不得忌諱，拎起一個蟲子：

  「米凱拉和無名呢？」

  蟲子幾十隻手顫巍巍地，指了指瑪蓮妮亞身後的一處。

  瑪蓮妮亞回頭仔細一看，眼前一黑。

  無名和米凱拉各自躺在一隻大蟲子身上，腐敗眷屬那幾十隻手胡亂摸著，在他們全身上下其手。

  「你們在做什麼？」瑪蓮妮亞眼睛直勾勾盯著那幾十隻手在米凱拉身上摸來摸去。

  米凱拉回答：

  「蟲子們說要報答我們，說它們的蟲子按摩是一絕，我就試試。」

  無名全神灌注地感受著：

  「這邊，那邊，嘶，嚯——沒感覺啊。」

  「你穿著鎧甲呢，能有什麼感覺。」米凱拉抓起腐敗眷屬其中一隻手托著的果汁，「挺舒服的。」

  「蟲子加按摩，有沒有搞頭？」無名徵求米凱拉的意見。

  「有吧，現在太多人啊，覺得按摩就是去搞色色的事情！」米凱拉振聲，「但是用蟲子按摩，應該就不會被人誤會了！現在人這麼操勞，是需要時不時按摩一下。」

  米凱拉對瑪蓮妮亞招手：

  「你也辛苦了，來放鬆一下吧。」

  「不要！」瑪蓮妮亞罕見地對哥哥大小聲。

  無名卻從蟲子身上彈起來，一把撈起瑪蓮妮亞，趁著她放血虛弱，把她丟到蟲子身上，說道：

  「你哥太嬌小，我需要正常體型的體驗報告，你來體驗一下，記得寫觀後感。」

  無視了瑪蓮妮亞的慘叫，無名開始找格威結算工錢。

  「我們的蟲絲產量已經到極限了。」格威說，「沒有腐敗，蟲子在慢慢衰亡，我們的產量就到這了。」

  「蟲絲需求現在不高了，我們製成的成品可以用一段時間了。」無名說，「你們還有什麼其他的特產沒有？」

  格威想了想，搖頭：

  「想不到我們的東西你們會有銷路，貝殼你們要嗎？」

  「貝殼，什麼來的？」

  「我們在泥底和海水沿岸發現收集的東西，類似骨頭，可以用來做武器和裝飾品什麼的。」格威說。

  「聽起來不太結實。」無名搖頭，「泥底？你們還真能挖。」

  「四下扒拉，總能找出東西來。反正我們蟲子除了多，也沒什麼特點了，沒法提供給你更多東西了。當然如果你需要按摩椅，我們可以多出點蟲子。」

  「多……」無名揣摩片刻，「或許，多，就夠了。」

  「什麼意思？」格威問。

  「你們可以充分發揮蟲子數量多的優勢嘛。」無名說，「不如幫我收集東西吧。糞金龜你曉得吧？就跟那個類似。」

  「讓我們作為勞力嗎？」格威說，「可以。」

  無名飛快地跟格威他們達成了一項新的協議，僱傭腐敗眷屬去各地廢墟收集。

  「就叫你們集物蟲吧。」無名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