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黑日之後

  黑日在化為明媚的光球後，消失了。黃金樹的樹冠，也消失了。

  那枝繁葉茂的模樣，在持續了千年之後，變成了一副名副其實的光杆司令的樣子。

  很難說這幅模樣和之前黑日凌空的樣子哪個更令人絕望，但心生絕望的黃金之民人數反正是暴增了。

  米凱拉密切關注著各地人民的心理狀態，發現他們雖然絕望，但很少再有人發狂。

  也不知道是真的因為夏玻利利的死亡，斷了癲火病的根，還是因為之前的黑日帶來的打擊太大，在夢中休息過後，精神變得更強韌了。

  民眾看起來還沒有崩潰，米凱拉便將注意力轉移到其他地方去了。

  比如先去無名那邊看看。

  交界地的其他大佬，也紛紛開始立刻著手準備，思考黃金樹禿了帶來的影響，以及日後的道路。

  「我說什麼來著？用不著慌。」百智在重新恢復光明的圓桌中說，「一切都會沒事的，終結不會到來，交界地會永遠處於紛爭中。」

  「是嗎？」手下有些疑惑，摸摸腦袋，「那我們怎麼都禿了？」

  百智有些沉默：

  「大約是樹的影響，時間長了，總會長出來的。」

  雪山上，在米凱拉的指引下，商隊眾人也找到了無名，無名依舊站在觀星廢墟——現在已經是徹底的廢墟的舊址上，抬頭看著天空。

  確實看到無名的身影，米莉森等人才終於放心下來。

  無名正在凝望著禿頂的黃金樹，看起來有點發愁。

  帕奇笑了：「黃金王城恐怕恨瘋你了，葛弗雷可就在這附近。」

  遠處雪山堆積的地方，一聲爆響，隨後雪山崩塌，兩個精壯的漢子從雪中跳出來。

  葛孚雷暢快地大吼一聲，活動活動肩膀：「我殺了四十六個，你殺了幾個？」

  「四十七個。」碎星拉塔恩說。

  「你搶了我太多的人頭。」葛弗雷瞥了他一眼。

  「我的招式重點，您的招式重面，確實是我占了便宜。」拉塔恩面對偶像，格外謙遜。

  葛弗雷大笑道：

  「無妨，這文斗輸了就是輸了。伱的稱號，可以在碎星後面再加個巨人殺手了。」

  正大笑著，兩人也注意到黃金樹冠的消失，眼皮跳了兩下。

  拉塔恩起飛，葛孚雷跳躍，兩個戰士各顯神通，從雪山深處抵達了觀星廢墟附近。

  葛孚雷看著變禿的黃金樹：

  「還好老婆不在家。」

  結束了戰鬥，戰士們也終於有空回顧之前發生的天地劇變。

  葛孚雷走到無名身邊：

  「你這次可是闖了個大禍啊。」

  「什麼大禍？發生了什麼？」無名假裝看遠處的風景——只剩個光棍的黃金樹，開始裝傻。

  葛孚雷也不戳穿，剛打完一架，酣暢淋漓的他帶上披掛：

  「等你搞清楚狀況，我們再說。」

  無名已經擔心要打起來，準備格擋完就喊停，在雪山之巔呼叫和平了，沒想到葛孚雷這麼豁達。

  無名指著葛孚雷遠去的背影，對員工說：

  「這就是王者的器量，看看，咱都得學著點。」

  「嗯嗯嗯。」底下一眾員工連連點頭，「對了老闆，剛米凱拉說，之前答應要把你錢都發出去來著。」

  「嗯？」無名下意識護住錢袋，目光不善地看著跟員工一起過來的米凱拉，「你幾個意思？」

  「用錢買好感嘛。」米凱拉攤手，眼神飄忽，「也是為了救你。」

  無名愣住：「所以我現在……傾家蕩產了？」

  「王者的器量，王者的器量，咱都學著點。」米凱拉提醒無名，生怕他再發狂。

  無名卻突然笑了：

  「之前我發狂，是不是也算是與所有人為敵，眾叛親離了？」

  「在他們放棄解決你之前，算是吧。」米凱拉說，「怎麼了？」

  「如此，預言也算是都實現了。」無名把錢袋甩給帕奇，「把錢都散出去吧。」

  「預言？」米凱拉說，「你很相信預言嗎？之前聽到什麼預言了？」

  「解指老太婆說的，我會傾家蕩產，眾叛親離。」無名說，「後者已經實現了，前面這個……就讓我自己來實現吧。」

  「倒也沒那麼嚴重。」米凱拉說，「目前來看，是不會讓你破產的。」

  無名一僵：「這對我來說可不是個好事，還不如斷了這念想。」

  米凱拉笑了：「為何要那麼在意預言，命運應該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或許是因為，我現在的成就，就是順應命運預言的結果吧。而且解指的預言確實很準嘛，之前學院門口那邊的解指可是幫了我大忙的，還說我是什麼永恆冠軍。」

  無名說，還是有些憂慮：

  「夏玻利利死之前，還是在反覆說我會熔毀所有生靈。」

  「你遇到夏玻利利了？」米凱拉有些錯愕。

  「遇到了啊，他臭屁的很，被我揍死了。」無名說。

  「那就有趣了……」米凱拉沉思，「果然沒那麼簡單。不過你是怎麼殺死夏玻利利的？」

  「用手啊。」無名說。

  「用手？」米凱拉確認。

  「用手。」無名確認，「偶爾還用了腳和劍。」

  米凱拉肅然起敬：「不僅能維持住自己的意識，還能殺死抽象的概念啊……」

  「那傢伙也這麼念叨的，什麼自己是抽象的概念，渾沌的化身，巴拉巴拉，聽得都頭大。」無名說。

  「就這麼簡單？」米凱拉還有些不信，「之前有沒有做過別的什麼事？」

  「之前正欣賞畫呢。」無名說，「我感覺可以自己看看預言，結果被他打斷了。」

  「有意思……能在渾沌中看到虛像，那有可能那時候視角已經在變化了……」米凱拉說，「你之前說，解指說你是永恆冠軍？」

  「是這麼說過，你知道那是什麼嗎？」無名問。

  「有點印象，我去找解指婆婆問問。」米凱拉帶著強烈的好奇，先行離開，轉身消失在眾人視線中。

  米凱拉消失，無名一回頭，發現身後聚集了一大堆的人。

  除了柏克米莉森等一直在雪山的人，還有些人千里迢迢趕了過來。比如柏克，甚至還有咖列。

  「你不是走了嗎？」無名驚喜。

  咖列說：「出了這麼大的事，放心不下。而且我怎麼說也出了一份力，我覺得可以再要一份工資。」

  「好好好，錢的事都好說。」無名豪橫大笑，肚子裡有一個樹冠，他覺得現在無比膨脹。

  米莉森也撲了過來，給了無名一個擁抱。

  說好殺完蟲子再寒暄，無名沒再推脫，拉著員工們，就地在雪山搭起篝火，開了一場宴會。

  「我能回來，要感謝大家，是你們救了我。」無名高舉酒杯，裡面晃動著澄黃色的液體，鄭重鞠躬，

  「謝謝你們。」

  無名沒正形的樣子見慣了，如今如此正經，大家還有些不適應，紛紛敬酒回應，找些由頭緩解嚴肅到有些凝重的微妙尷尬。

  米莉森也不以為意，在她看來，拯救老師是應該的。

  「沒什麼，我可是看到老師的真面目了哦。」米莉森說，「在您的夢裡，這就是最好的謝禮了。」

  「我夢裡？」無名說，「夢裡的不是我的真面目哦。」

  「不是嗎？」米莉森愣住，「您不用害羞的，只是乾癟了一點，我也見過很多長生者……」

  「我以前是那樣的。」無名擺手，「但經歷過很多事，現在應該不太一樣了。夢中的樣子，應該是自己最熟悉的樣子吧，不過我太久沒照過鏡子了，對新形象沒概念了。」

  柏克也點頭：「真實的老闆可沒那麼好看。」

  米莉森擰頭：「你看過？」

  柏克點頭。

  「我難道還不如一隻猴……」

  「什麼猴，是亞人，亞人。」柏克說，「小姐姐你很沒有禮貌誒。」

  眾人歡笑鬧騰起來，期間瑟睿想過來報告什麼，也被帕奇接過去，聽完就先讓瑟睿退下了。

  今晚的星夜前所未有的明亮，人們在歡笑和痛飲中一直鬧到凌晨，才終於感到疲倦，再次陷入酣眠。

  只有瑟濂習慣性地熬夜，趁著年輕身體好，不知疲倦地觀測著天上的群星。尋找那被黃金樹遮擋起來的群星命運。

  無名也沒睡，宴席雖然歡鬧，但他也不能忽視自己造成的破壞和影響，需要儘快處理。

  他看到瑟濂正站在雪地上，仰頭觀著星，有些歉意：

  「不好意思，把你的觀星台拆了。」

  瑟濂搖搖頭：「你可是送了我一份更大的禮物——整片星空。現在黃金樹黯淡，整片星空更明亮了，所有的觀星者，都會感謝你的。」

  「那可以跟卡利亞要報酬嗎？」無名敏銳察覺到這裡面有利可圖。

  「滿月不清楚，學院反正大概做夢都要笑醒了。」瑟濂微笑，「不過你其實更應該關注另一個東西。」

  「我造成的破壞嗎？」無名肩膀耷拉下去，「我知道的，正要去處理商隊的事務呢。」

  「商隊的事務？我不清楚，那是瑟睿應該關心的事情。」瑟濂指著天上，「我是說那個。」

  無名順著瑟濂手指的方向看去，愣住了。

  隨著黃金樹樹冠消失，天地黯淡許多，遠處，那曾經消失的太陽，如今又能隱約看到了。

  雖然黯淡了許多，與其他星星沒什麼兩樣了，但位置確實是在那個位置。

  考慮到現在還沒有使用觀星台，太陽相對來說，反而是變得更明亮了。

  「原來不是熄滅了。」無名說，「只是黯淡了。」

  瑟濂注視無名片刻，說道：

  「但現在更明亮了。」

  「就是感覺有點對不起黃金樹啊。」無名感慨。

  「有什麼對不起的。」瑟濂絲毫不以為意，甚至很高興，「沒了黃金樹，群星才會更耀眼。好死！」

  無名當然沒有瑟濂那樣獨特的利益衝突，苦笑一聲，沒有附和。

  「可之前太陽為什麼會變暗呢？」無名很好奇。

  「不知道。」瑟濂也很疑惑，百思不得其解，「從與其他星星的亮度對比來看，它確實黯淡了許多，如果不是位置確實一樣，而且還大一些，我也認不出來。」

  無名的觀星術知識很稀薄，再怎麼冥思苦想，也想不明白，只能暫且擱置。

  站在原地，跟瑟濂一起欣賞了一會兒那顆星星，無名告辭離開。

  他摸進一個帳篷，裡面已經坐了帕奇瑟睿、咖列米凱拉等人。

  都是商隊裡的絕對高層。

  「好了，梳理一下，現在交界地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吧？」

  無名開口，宣布會議開始。

  星夜之下，另一個米凱拉的虛影正在學院門外，解指老嫗的廟宇中，與解指老嫗一同坐在木板床上，安靜聽解指老嫗講述著什麼。

  「永恆冠軍，是順應時代而產生的強者。」解指老嫗說，「他們形態各異，甚至肩負的使命都不同。但這些使命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讓世界重回平衡。」

  「重回平衡……」米凱拉思酌著這個詞彙代表的含義。

  「任何勢力，一旦變得極端強大，永恆冠軍便會應運而生。」解指老嫗說，「遠古腐敗肆虐，便有盲眼劍士終結腐敗的統治；史前一片混亂，高地的戰士便挺身而出，完成統一。」

  「聽起來是帶來秩序的英雄。」米凱拉說。

  「非也，非也。」解指老嫗搖頭，「無論是混沌，還是秩序，只要變得過於強勢，都會引來被永恆冠軍擊碎的命運。從這個角度來看，或許瑪莉卡大人也是一位永恆冠軍。可惜我沒有摸過她的手……」

  解指老嫗總結道：

  「永恆冠軍，是將一切維持在中間的力量，冷會變熱，熱會變冷。從混沌中汲取力量，擊碎混沌，也從秩序中汲取力量，破壞秩序。」

  「果然也是概念般的存在……」米凱拉沉吟，

  「維持中點的力量嗎……難怪。愛的反面是漠不關心，秩序會催生出混沌。但維持在中點的力量，或許正是混沌的克星。也就是說……其本身就是混沌的命定之死。」

  米凱拉起身，對解指老嫗道謝：

  「婆婆，謝謝您的知識。老人的智慧果然是歲月帶來的瑰寶。」

  「哦米凱拉大人，我可以摸摸你的手嗎？」解指老嫗說，「我還沒有摸過那傳說中稚嫩的雙手呢，說不定，您也是一位永恆冠軍呢。」

  「抱歉，現在的我並不能讓你觸碰到。」米凱拉的身影變得虛幻，「而且我也不會是永恆冠軍。無論是破壞秩序，還是撕裂混沌，都不是我的願景……我希望能同時包容兩者。」

  米凱拉離開前留下最後一句話：

  「而且我也不喜歡聽命運預言。能改變的命運聽了也沒有意義，不能改變，那就太悲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