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少年時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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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0章 少年時的夢想

  活壺雖然有四肢,但身體依然是壺的材質,沒有一般生命那般自我修復的本領。活壺們又天性活潑好動,難免會有磕磕碰碰。

  這時候便需要維壺師登場,替他們修補身體,保養身體。這可以延長他們並不容易得來的生命,他們也很感謝替他們維護的維壺師。

  狄亞羅斯沾了一些泥巴,沿著壺身上的裂縫細細塗抹,隨後以火焰灼烤,再仔細塗抹。

  他專心凝視著眼前的裂縫,不時改變角度,觀察裂縫的角度,判斷活壺的傷勢和修補方案。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狄亞羅斯忘記了吃飯,不時屏息凝神,仿佛忘記了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狄亞羅斯終於長出一口氣,擦擦額頭的汗水,額頭上蹭到一塊泥巴。

  「好了。」狄亞羅斯對活壺說。

  活壺之前蜷縮著手腳,一動不敢動,聽到狄亞羅斯的話,終於活動了手腳,旋轉著身子,仿佛經歷了一場舒爽的按摩,活動嘗試著身體。

  「謝謝你,狄亞羅斯先生!」活壺躬起圓滾滾的身體,模仿著人類的姿勢,想給狄亞羅斯鞠躬,但無頭也不分腰部的活壺做不出那動作,愈發笨拙,僵在原地。

  「好了好了,小心再裂開。」狄亞羅斯連忙告訴活壺,「以後運動的時候也要多注意身體,不然又要在我這裡待很久時間了,你今天都沒跟同伴玩吧。」

  狄亞羅斯笑笑:「你現在可以去找同伴玩了。」

  小小的活壺歡呼一聲,轉身正要離開,又停下,將手伸到狄亞羅斯臉上,小心翼翼把他額頭上的泥土揩去。

  「狄亞羅斯先生,我去了。」

  小活壺離開了,狄亞羅斯則還有更多工作等著他。

  另一個小壺也晃晃悠悠走了過來,他的傷勢比之前的小壺還要嚴重的多,幾乎渾身都是裂痕,似乎再走幾步,就要徹底碎掉。

  狄亞羅斯連忙迎過去,把小壺小心翼翼托起來,開始修補工作。

  看著小壺那滿是裂痕的身體,狄亞羅斯感慨:

  「我剛來,還不會辨認活壺的身份,但唯獨你,看你這一身裂紋,我一眼就能認出你來。」

  「謝謝你,狄亞羅斯先生。」小壺發出少年的聲音,比其他小壺類似,但音色更加颯爽。如果小壺掀開壺蓋裡面有人類的話,小壺大概是一個孔武有力的孩子。

  狄亞羅斯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知道自己果然沒有認錯。

  「你怎麼每天都傷得這麼重。」狄亞羅斯問,「難道有人欺負你?壺也會欺負別人嗎?」

  「沒人欺負我,大家都很友善。」小壺說,「而且也沒人能欺負我,我很厲害的。我每天都會去爬懸崖,再經受海浪的洗禮。今天的浪有點大了,明明沒有風呢,好奇怪。大家不是都說無風不起浪。」

  「無風也是會起浪的。」狄亞羅斯說,「或許是遠處的風,或者是其他的震動,會讓海水一直翻湧,一層推著一層,直到無風的地方。」

  「原來是這樣。」小壺的壺蓋咬著手指,「狄亞羅斯先生,你懂得真多。」

  狄亞羅斯被一個連人類都不是的活壺幼體誇讚,臉有些紅,但嘴角卻不由自主得彎起。

  狄亞羅斯說:「小壺,不用咬自己的手指,那會損傷你的身體。」

  小壺連忙把手指抽出來,壺蓋咣當一聲蓋上。小壺雀躍著:

  「您是在指導我怎麼保養身體嗎?狄亞羅斯先生是很好的人。」

  「也不全是……」狄亞羅斯說。

  其實是因為,活壺體內的氣息,對身為人類的狄亞羅斯來說,實在有點刺激。

  活壺是從人的屍體中誕生的,但本性卻十分善良。不過善良歸善良,善良也掩蓋不住壺蓋里的屍臭,狄亞羅斯還是不想聞的。

  屍體的臭氣,會讓他想起在火山,以及那些為了證明自己是英雄而度過的時光。

  想到這裡,狄亞羅斯有些沉默,他專心地修復著小壺的身體。

  小壺自己則靜不下心,已經被修了好幾次的他輕車熟路,沒有其他小壺的緊張,他接受著狄亞羅斯的修復,一邊亂動,好奇得觀察著狄亞羅斯這邊。

  小壺發現,狄亞羅斯背後的小屋中,倚牆的一面巨大的盾牌,和一根漂亮的花瓣鞭。

  「好帥氣!」小壺叫起來,「狄亞羅斯先生是戰士嗎?」

  「戰士……」狄亞羅斯聽到這個詞彙,只能苦笑,「我不配叫戰士,只是個膽小鬼而已。」

  「為什麼?那不是你的裝備嗎?」小壺說,「我能感覺到,那是相當厲害的裝備。」

  「或許曾經算是戰士吧。」狄亞羅斯說,「現在我是維壺師,已經放下武器了。」

  「誒,好可惜啊。」小壺說,「你明明穿著這麼帥氣的鎧甲。」

  「你對戰鬥很感興趣啊。」狄亞羅斯看著小壺,他甚至不知道哪裡算活壺的臉,只能對小壺露出苦澀的笑容。

  小壺突然壓低聲音,對他說:

  「狄亞羅斯先生,我偷偷跟你說喔。雖然我沒有跟大家講……其實我是戰士壺哦。」

  小壺雖然壓低了聲音,但說到自己是戰士壺的時候,又好像忘記了壓低聲音,自豪地說起來。語氣頗為驕傲。

  「戰士壺……」狄亞羅斯恍然。

  壺裡填充著不同人的屍體,那屍首催生壺活過來,也給予了他們不同的性情和特長。

  可以說壺的內容物決定了他們生來為何種壺。戰士的屍首,便更容易催生出戰士壺。

  小壺點頭,身子搖晃著:

  「就像亞歷山大叔叔一樣哦。我以後也要成為像亞歷山大叔叔一樣,又帥氣,又強大的戰士。我要出去闖蕩,冒險,成為偉大的戰士,成為英雄!」

  狄亞羅斯懷抱著小壺,聽著小壺的話語,眼睛突然有點模糊。

  曾幾何時,自己也像小壺這樣,在兒時眼中無所不能的父親懷中,鄭重認真地宣布著同樣的夢想,為自己的身世自豪著。

  那大約太殘酷了,「讓一個已無力做為的人去看他少年時的理想」。狄亞羅斯模糊了雙眼,不去看那段過往。

  淚水被小壺輕柔地拭去,小壺關切地問他:

  「狄亞羅斯先生,你身體不舒服嗎?是不是我修復起來太累了,你先休息一下吧,我的身體很壯的,我們可以明天再修復。」

  狄亞羅斯笑笑:「沒什麼,只是想起些以前的事情。」

  他抹去淚水,和進泥土,一併封進小壺的體內。

  「以前?」小壺好奇起來,「狄亞羅斯先生以前的生活是什麼樣的?戰士的生活是不是很刺激,每天都有冒險?」

  狄亞羅斯有些抗拒這些話題,躊躇著,思考應該如何體面順滑地轉移話題。

  但大約是沉默了太久,小壺已經不再專注原來的問題,暢想起自己作為戰士,走出壺村,去外面闖蕩的日子:

  「……狄亞羅斯先生,你覺得我也能成為亞歷山大叔叔那樣厲害的戰士嗎?」

  狄亞羅斯撫在小壺的指尖顫抖一下,猶豫著應該怎麼回答。

  作為一個無能者,他經歷過才能無法觸及理想的痛苦。

  或許一開始,讓孩子認識到自己的理想多麼艱難,才更仁慈。

  小壺轉了個身:

  「狄亞羅斯先生?」

  狄亞羅斯擠出笑容:「你一定能成為偉大的戰士的。」

  「好耶!」小壺高興地在狄亞羅斯懷裡蛄蛹,滑不溜手的壺身險些讓狄亞羅斯掌控不住滑下去。

  小壺興奮地對狄亞羅斯說:

  「狄亞羅斯先生,來對練吧。」

  「對練?」

  「嗯!」小壺說,「狄亞羅斯先生以前也是戰士吧,我想和真正的戰士戰鬥。亞歷山大叔叔說,和強者戰鬥,才是英雄的道路。」

  「我也不是什麼強者……」

  「騙人,狄亞羅斯先生的武器一看就很厲害。」小壺說,「你還有一枚大大的盾牌。」

  狄亞羅斯被小壺纏得受不了,終於還是答應了。

  「先把壺修好。」狄亞羅斯說。

  小壺不再亂動,忍著好動的天性,配合狄亞羅斯很快把身體修復好。

  狄亞羅斯去房間裡取回自己的武器,他提著大盾出來,羞愧地找補解釋著:

  「你不知道,盾牌正是膽小鬼的標誌。盾牌不是戰士的武器,尤其是這麼大的盾牌。」

  「但是看起來很厲害啊。」小壺不住用壺蓋頂著大盾,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但都無法撞退狄亞羅斯。

  小壺和狄亞羅斯打了起來。狄亞羅斯輕輕揮舞著花瓣鞭,那對肉身致命的鋒利花瓣刃,對活壺滑溜的身體倒是沒那麼兇殘。

  一人一壺,打得有來有回,隨著戰鬥,血液在體內愈發沸騰,熱血中,狄亞羅斯忍不住露出笑容,那是戰鬥時才能體會到的興奮與快樂。

  狄亞羅斯手下的力道開始加快加重,令他驚奇的是,小壺雖然吃力,但始終磕磕絆絆地跟上,並沒有被直接擊潰。

  一人一壺,越打越暢快,狄亞羅斯奮力揮動著花瓣鞭,角度刁鑽得把小壺抽得原地旋轉起來,自己的鞭子也被彈開。

  彈開的鞭子啪地一聲纏到了另一個物件身上,發出金鐵聲。

  狄亞羅斯一個激靈,興奮褪去,查看自己失誤擊中的東西。

  第一眼,狄亞羅斯看到自己誤傷的是一個人,心裡涼了半截。

  但很快,他發現那人穿著鎧甲,全身金光閃閃,狄亞羅斯鬆了口氣,知道自己沒有造成什麼嚴重的傷害。

  「對不起對不起。」狄亞羅斯連忙道歉,甚至一時沒意識到壺村哪裡來的人。

  道歉完,狄亞羅斯才想起來這茬,看看眼前的人,是個羅德爾騎士。

  他記得,臨時搭建的那小屋裡,有個癲火病人,就是個羅德爾騎士。

  「對不起……」狄亞羅斯又小聲說了一聲,「我們太投入了,移動太大,沒注意到您。」

  羅德爾騎士把身上掛住的花瓣鞭取下,手指被劃傷,鮮血滴落,但始終不發一言。他盯著狄亞羅斯,頭盔下的眼眸帶著一絲昏黃。

  狄亞羅斯被盯得發毛:

  「我可以怎麼賠償您……」

  「盾牌,不是懦夫的象徵。」羅德爾騎士開口了。

  「啊?」狄亞羅斯愣住,一時都沒想明白羅德爾騎士在說什麼。

  想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合著從戰鬥剛剛開始,這羅德爾騎士就已經在一旁聽著了。

  「盾牌,不是膽小鬼的標誌。」羅德爾騎士平靜地說著,「真正的英雄,大樹守衛們的準則是——善盡守護職責,該先舉起的不是劍,是盾。」

  「啊?哦……」狄亞羅斯唯唯諾諾點頭稱是。

  「膽小才是膽小鬼的標誌。」羅德爾騎士指著狄亞羅斯,「你對盾牌的理解,太淺顯了——拿起你的盾牌。」

  狄亞羅斯下意識把盾牌提起一截,還有些發愣。

  羅德爾騎士已經沖了過去。

  雖然渾身金甲,但羅德爾騎士手上沒有拿著武器,此時虛抬左手,收緊肩頭,一步衝到狄亞羅斯盾前,拳頭虛握,轟向盾牌。

  一股巨力沿著盾牌,傳到狄亞羅斯手上,手中盾牌幾欲脫手。

  狄亞羅斯暴退幾步,再提不起盾牌,巨大的盾牌落地,下方尖銳的部分插進泥土中,犁出一道不深不淺的溝壑。

  狄亞羅斯喘著粗氣,剛剛與小壺盡興戰鬥,他的氣力本就有些消耗,這一下,他直接脫力。

  如果羅德爾騎士再攻擊,他就沒法再舉盾了。

  狄亞羅斯握緊另一隻手的鞭子,嚴陣以待,緊盯著羅德爾金色的鎧甲。

  但羅德爾騎士沒有再進攻,他收起架勢,站定原地:

  「既然你的盾牌可以插進地里,為何還要抬起來?」

  「不是你讓我拿起來……」

  「我是讓你準備防禦,不是說讓你提起來!」羅德爾騎士暴喝,仿佛是軍隊裡的教官,「你的盾牌大,就要利用好大的優勢。」

  羅德爾騎士走到狄亞羅斯身前,舉起他的手腕,順便提起盾牌,掂了掂分量:

  「這麼沉重的盾牌,用我剛剛的撞擊,你想想,可以推出多大的力氣。重要的是多觀察多思考,能隨時觀察到戰場的動向,才能利用好你的盾牌。才能善盡守護職責、守護好你重視的人!」

  狄亞羅斯眨眨眼:

  「您是在……教導我嗎?」

  羅德爾騎士昏黃的眼眸瞪他:

  「你侮辱了王城盾牌文化千年的歷史,我要你立刻道歉!」

  不遠處,無名正坐在小木屋前,屁股下面似乎是個圓凳,掏出望遠鏡,看著兩人的打架,手裡捏著一面盾牌,當扇子給自己扇風。

  「不愧是癲火病人,果然是有點不正常。」無名感慨著。

  「先生,能不要拿我當凳子嗎?」一個小壺在無名屁股下面抗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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