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最為可怕的神人

  幾天後，無名帶著梵雷，跟拉塔恩、蒙葛特一起，站在了希芙拉河的一處破敗古代遺蹟上。

  拉塔恩在湖區提供了一個傳送門，可以讓他們直接傳送到地下希芙拉河流域。

  幾人站在遺蹟上，無名給他們指向遠處一片血紅的建築：

  「那裡就是血王朝。」

  「還真是遠。」拉塔恩說。

  「你只負責帶人。」無名說，「途中如果有攔截的，戰鬥交給我們，如果體力不濟，我這有各種藥物和盧恩。」

  無名環視一周說：「都沒問題吧？到了以後我們放傳送門。」

  蒙葛特愣了下，點點頭。

  「心不在焉啊蒙葛特。」無名問，「遇到什麼事了？」

  「我弟弟失蹤了。」蒙葛特說。

  「節哀。」無名說，「先把眼前事辦好，你幫我，我幫你，等事情結束了，我幫你找弟弟。」

  無名正發表著豪言壯語，懷裡突然響起一陣音樂。

  無名僵住，從懷裡取出圓盤：

  「稍等，我接個消息。」

  無名看到了來信人是誰，是阿瑪斯塔夏，諾克隆恩的夜人。

  無名把圓盤貼到耳邊，將聲音調小，問道：「何事？你這還是第一次主動聯繫我吧。」

  「你個混蛋！」

  即使調小了聲音，諾克斯劍士的咆哮也幾乎刺穿無名的耳朵。

  「怎麼突然這麼說？」無名疑惑，「我做什麼了嗎？」

  「我看著你呢。」阿瑪斯塔夏語氣陰沉，「又帶了人過來是吧？真以為我們沒脾氣？祖靈的箭已經對準你們了！」

  無名不經意間往頭頂看看，果然看到極遠處有人頭攢動。

  「誤會誤會，我也沒去你那啊，只是路過。」無名說，「你真打，反而暴露了。」

  「那你要去哪？」阿瑪斯塔夏有些不信。

  「等著就知道了。」無名切斷通訊，準備通知拉塔恩趕緊出發。

  但剛剛切斷通訊，圓盤再次震動起來。

  這次卻是瑟睿。

  「突然發現，通訊便捷了，對生活節奏的影響也挺大的。」無名感慨著，接通消息，「什麼事？」

  「找到了。」瑟睿說。

  「什麼找到了？」

  瑟睿說：「那個給黃金之民發送影像的投影終端。」

  「哦？鎖定到了？」無名問。

  瑟睿搖頭：「是舊型號，沒這功能呢。」

  「那不還是沒找到。」無名說。

  瑟睿表情有些怪：

  「我分析的信息表明……那個終端剛剛和你對話過。」

  「啊？」無名愣住。

  瑟睿繼續問：「他是什麼人？難道是故意來挑釁的？有沒有留下什麼有效信息？放心，給我一點，我就可以分析出很多信息。」

  「有效信息……」無名喃喃，放上方的位置瞥了一眼，「那可……太有效了。」

  「交給我，我或許可以分析出對方的位置。」瑟睿說。

  「不用了，我知道位置。」無名切斷了通訊，感到一陣深深地疑惑。

  「啊？」無名還是沒反應過來。

  「怎麼了？」拉塔恩問他。

  無名沉默片刻，說道：

  「沒什麼，快出發吧。」

  拉塔恩抽出雙刀，重力魔法施展，拉動在場的所有人，連同自己胯下的小馬和一塊傳送門，緩緩升空，隨後跨越長長的無底深淵，沖向血王朝。

  路上，無名和蒙葛特，包括梵雷，都在死死盯著血王朝的位置，等待著可能的半路攔截。

  接近、接近，越是接近，越可能遭遇更強大的攻擊。

  無名和蒙葛特越接近血王朝，越是緊張，也越能感覺到撲鼻的血腥臭氣傳來。

  然後拉塔恩就降落了，緩緩落在一片血池中，帶起一點漣漪。

  「沒有水花，十分！」無名跳下來，濺起一灘血噴泉，還小心翼翼擋住，不讓血液接近梵雷。

  「這裡……沒有埋伏。」蒙葛特和拉塔恩環視四周，以自己身經百戰的經驗判斷。

  「這麼簡單就過來了？」無名驚訝，「難道知道我們要來，他們都提前溜了？」

  無名瞥了一眼同樣面露疑色的梵雷：「他也不像是通風報信了的樣子啊。」

  「再看看就知道了。」拉塔恩昂首闊步向前走，作為碎星將軍，即使身處一個陌生強大半神的領地，也不帶怕的。

  無名看四周沒有半個敵人，也就不急著把傳送門布置好了。

  「布置早了，你們爹媽都多跑好多步，太耽誤他們的寶貴時間了。」無名說。

  「遇到敵人，可就來麻煩了。」蒙葛特說，「萬一前面就是血君王，我們不一定有機會布置。」

  「那就要看運氣了。」無名說，「讓我們面對這種兩難選擇，真該死啊，血王朝。」

  「咦……」拉塔恩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怎麼了？」無名問。

  「你過來看看就知道了。」拉塔恩招呼他們過去。

  無名看到了——滿地的屍體。

  幾乎遍地都是屍體，各式各樣，散布在四處各地。

  放眼看去，有鮮血貴族，有狗，有通體鮮紅的青蛙人，還有巨大的鳥。

  「血王朝就是這樣嗎？」拉塔恩問來過血王朝的無名。

  無名搖頭：「沒見過啊，我看死的都是血王朝自己的人。」

  無名搖了搖手裡的梵雷：

  「你們血王朝會這樣舉行定期臣民屠宰大會嗎？」

  梵雷的臉色變了：

  「這是怎麼回事……」

  梵雷奮力掙扎著，想從無名手中逃離。

  他還真成功了，無名放開了他。

  看到眼前詭異的景象，無名感覺也沒必要囚禁著梵雷不讓他走了——他恐怕比自己更想弄清楚怎麼回事，清楚前是不會跑的。

  無名三人對視一眼，都跟緊梵雷這位血王朝的老人。

  沿路，不斷有各種屍體出現，似乎是被相當狂暴的力量撕碎。

  梵雷在熟悉的血王朝奔跑著，越接近高處的鮮血閨閣，越是激動，也越是驚慌。

  為了血王朝，他做了很多，犧牲了很多，甚至不惜背井離鄉，遠離血王朝。

  如今雖然是以俘虜身份回來，他還是想再見到那位讓他魂牽夢繞的大人，想再一次感受到那位大人的愛。

  可四周的屍體讓他愈發慌亂，鮮血王朝從未如此安靜過。

  梵雷只覺得心中的隱隱作痛，咒血在體內翻湧。

  他相信那位大人的力量，相信他可以解決一切來犯之敵，又擔心著萬一……萬一……

  帶著那樣複雜的心情，他不顧一切地衝到了前往鮮血閨閣的升降梯上。

  他已經不願意再多想。

  那些磨難其實已嚴重摧殘他的身心，哪怕他衝撞了那位大人，為此要接受死刑，他也接受。

  甚至能被那位大人親自處死，也是一種幸福。

  升降機一震，他終於站到了鮮血閨閣之前。

  「蒙……蒙格大人！」梵雷衝進鮮血閨閣，呼喊著鮮血君王的尊名。

  一聲異響，打斷了梵雷的腳步。

  他緩緩停下，看著眼前的一幕，眼球瞬間血紅，幾欲奪眶而出。

  梵雷伸出手，渾身顫抖著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啊……啊……」

  鮮血閨閣中，正門兩側，擺放無數墓碑，閨閣的牆壁上，並排陳列著高大的老人雕塑——那是古老遺蹟的產物。

  在閨閣最深處，一枚巨大的繭被供在那裡，繭撕開一個裂口，一隻枯瘦修長的大手從裂口伸出，無力地搭在地面上。

  那便是蒙格大人從聖樹搶來的神祇——神人米凱拉。他將成為血君王的配偶，與血君王蒙格創立新的王朝、新的時代。

  蒙格溫王朝的時代。

  本該如此。

  可是……

  梵雷目眥愈裂，看到他尊敬愛慕的蒙格大人，兩手撐地跪在地上，身上厚實奢華的大祭司長袍已經破破爛爛，露出那滿身的漆黑惡兆角。

  而在蒙格的身後，面目可憎的食糞者正與蒙格緊貼。

  他上身依然披掛著那醜惡的仿惡兆鎧甲，上面已經裹了不知道幾層血漿。下身卻脫下了，死死抱住蒙格，嘴裡發出癲狂嘶吼：

  「愛！愛！愛……！」

  魁梧雄壯的惡兆之子，被身材矮小的褪色者牢牢掌握在手中。似乎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反抗能力，任由食糞者擺布。

  看著這一幕，梵雷手插進發間，撕扯自己的頭髮，抓爛自己的臉頰，一種前所未有的褻瀆感碾碎了他所有的理智。

  「啊啊……啊啊啊啊！」

  聽到梵雷前所未有的悽厲慘叫，無名幾人趕緊趕過去，也看到了那詭異的一幕。

  拉塔恩和胯下小馬同時脖子往後一縮，皺著眉頭，臉擰到一起，露出一種複雜的表情說：

  「這鮮血君王，還有這種雅癖？」

  「這……」無名也有點看不懂。

  「蒙格？」蒙葛特更詫異了。

  「你認識？」無名問他，與拉塔恩一起側目。

  「我那個失蹤的弟弟。」蒙葛特回答，「他怎麼……」

  梵雷還在尖叫，他衝上去，想拉開食糞者，卻被一巴掌扇飛。

  在無名、拉塔恩、蒙葛特三人無言的注視下，梵雷厲聲慘叫、食糞者發出的癲狂嘶吼，以及那位衣著華麗衣衫不整的血君王正在發出的莫名的哼聲。

  無名想還是先解決噪音再說。

  「住手，食糞者！」無名上前，躲過食糞者的攻擊，拉扯他，「快讓你弟弟放開蒙葛特弟弟。」

  「放開我！」食糞者還在癲狂地咆哮，「我要給予他愛，我要對他好，現在還沒好透！」

  無名把食糞者拉開，交給拉塔恩用重力魔法死死按在地上。

  無名驚詫道：

  「這傢伙以前有這麼瘋嗎？」

  「不知道。」蒙葛特則控制住了另一邊的蒙格，幫他披上衣服，抽打著惡兆之子的面頰。

  但那名為蒙格的惡兆之子似乎始終沒有清醒，始終是暈暈乎乎、神神叨叨的狀態。似乎對自己的遭遇都沒什麼反應。

  也不能說沒什麼反應，他似乎還很陶醉，嘴上念叨著什麼零零零的。

  蒙葛特抽了半天，也不見清醒，抓住蒙格那扎進眼睛裡的巨大惡兆角，將他提起拖在地上：

  「總之先離開這裡吧，之後再研究，看來也不需要請滿月女王和父親來這裡了。」

  「同意。」拉塔恩說，「這裡的氣味……還真是令人不舒服。」

  兩位半神要離開，看向無名，卻發現無名待在原地沒挪窩。

  無名四下看看：

  「總感覺有種……曖昧的感覺。」

  「你是指氣味曖昧嗎？」拉塔恩說。

  「氣息……沒錯。」無名若有所思地看向鮮血閨閣的深處。

  那個巨大圓繭的方向。

  幾乎同時，拉塔恩和蒙葛特也都看了過去。

  他們都看到了一道光。

  一道醒目的金光，從那巨繭的裂縫中流溢而出，填充巨繭上的巨大豁口，只留下一隻枯瘦的手無力地耷拉到地面。

  金光中，一雙稚嫩纖細的小手伸出，反手搭在巨繭裂縫的邊沿，似乎正在借力爬出。

  裂縫更大幾分，金光擴張。

  隨後，一人從金光中浮現。

  一頭秀麗的金色長髮，第一個奪取了眾人的目光。

  金髮下，是一張極美的面龐，完美、無暇、五官和諧而統一，帶著一絲嬌憨，難分男女。

  那是一張幼童的面龐，看起來可能還不超過十歲，眼睛滾圓明亮，仿佛有星辰蘊含其中，滿是充滿活力的好奇心，又帶著一絲可愛的狡黠。

  幼童出現後，金光大盛，在那金光的照耀下，陰森恐怖的血王朝都仿佛籠罩了一層溫暖。

  一直在掙扎的食糞者、蒙格、以及梵雷看向那幼童，忘記了喧鬧。

  蒙葛特和拉塔恩也看呆了，但比起手裡人的痴傻，他們眼中更多了幾分震驚和凝重。

  拉塔恩捏著食糞者，居然退了一步。

  蒙葛特也是一樣，拖著蒙格，後退了一步。

  碎星將軍、賜福王，威震天下的兩位半神，似乎都有些忌憚這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小孩子。

  「米凱拉……」拉塔恩沉聲說。

  此時還沒有退的無名便一下子凸顯起來，他此時距離那幼童最近，仔細打量眼前的金髮美人：

  「他就是米凱拉？」

  金髮幼童赤著腳，沿著那枯瘦手臂緩緩走下。

  他走到手腕位置，突然一跳，落在一塊地磚上，身體有些不穩，還平衡了一下。

  孩子緩緩閉上眼，胸前起伏，身周的金光隨著呼吸而收斂進體內，身上的那種不真切的聖潔感和虛幻感似乎消失了。

  他閉目站在那裡，像一個誤入狼穴的纖弱小孩。

  下一刻，纖弱的小孩睜開眼眸，突然在鮮血閨閣撒起歡來。

  孩童赤著腳，沿著鮮血閨閣跑了幾圈，發出銀鈴般的笑容。

  隨後他停下，深呼吸幾下，展開雙臂，眯著眼睛抬頭看天，大喊道：「自由啦——！」

  做完這一切，孩童終於消停下來，甚至動作都收斂了幾分，扭捏地像個女孩兒。

  他款款走回去，站到無名身前，側著身對無名後方的拉塔恩和蒙葛特打招呼：

  「嘿，拉塔恩哥哥，蒙葛特哥哥，好久不見。」

  兩人都沒有回應，有些沉默。

  米凱拉對兩人打完招呼，擺正身子，對身前無名伸出手：

  「無名大哥哥，久仰大名，終於見到你了，我是米凱拉。」

  「我才是久仰呢。」無名伸手。

  米凱拉兩隻手握住無名手掌，輕輕搖了兩下。

  溫軟的感覺傳遞到無名掌心，無名看著自己被鎧甲護住的手掌，嘴角揚起，覺得頗有意思。

  米凱拉鬆開兩隻小手，對無名微笑，帶著幾分嚴肅：

  「無名的大哥哥，我能否委託你一件事呢？」

  無名還未回應，蒙葛特卻上前一步，將無名拉遠一些：

  「小心，他是魅惑的高手，不要被他蠱惑了。他可能對我們施展幻術，一個不甚就會中招。」

  「虛幻的，就是不好的嗎？」米凱拉卻反問，「蒙葛特哥哥，你還是那麼在意外在的表象。」

  「而且你們為什麼覺得現在沒有中招呢？」米凱拉收斂了微笑，手指向巨繭的方向，「不然我怎麼出現在你們面前——那才是我。」

  蒙葛特看向那巨繭，看到那隻從繭中伸出的巨手，看起來小臂比米凱拉身子還長。

  「那是你？」蒙葛特詫異，「為什麼這麼大？」

  米凱拉似乎不願意多提這個話題：「現在我能說我的委託了嗎——」

  米凱拉指著那巨繭：

  「有誰能把我搬出去嗎？」

  米凱拉淚汪汪看無名：

  「大哥哥，請救救我。」

  米凱拉握住無名的手：

  「大哥哥，我知道你是好人，你很溫暖，有太陽的感覺。」

  「是這樣嘛？」無名挺高興，「你這小孩懂事，比瑟濂家的小屁孩說話好聽多了。」

  無名本來也是準備順便把米凱拉救出來的，現在既然米凱拉親自懇切，他也沒什麼好推脫的。

  「不過這繭還挺大。」無名說，「拉塔恩估計帶不動了，之後我派人過來帶你出去。」

  「謝謝。」米凱拉輕輕飄起，如同沒有重量的鬼魂，「在此之前，我能這樣跟你們出去嗎？」

  聽到這話，蒙葛特和拉塔恩同時陷入沉思。

  作為聖樹的核心，米凱拉復甦，意味著聖樹的再度崛起。

  那可是一個不亞於如今的王城和卡利亞的勢力。

  擁有米凱拉和瑪蓮妮亞這對天賜的雙生子，即使面對蕾娜菈與葛孚雷，恐怕也不會落於下風。

  交界地會直接從兩強對立變成三足鼎立，到時候的局勢……

  「我無所謂啊，你想去哪去哪，這你問我幹嘛。」無名說。

  米凱拉微笑：

  「你果然是個好人。」

  米凱拉看著蒙葛特和拉塔恩，手在背後交迭：

  「不會讓你們為難的，我喬裝一下。」

  米凱拉身體憑空拔高一截，變成了一個成年人的高度，又披上一襲黑斗篷。

  米凱拉緊了緊斗篷，把自己的金髮和面龐都遮起來，聲音也成熟了幾分：

  「這樣就沒人認出我啦。」

  無名豎起傳送門，帶著現場的六個人離開，這場對血王朝的討伐戰，便這麼莫名其妙又突兀地結束了。

  但帶來的影響，卻遠比設想中的討伐血王朝更為複雜深遠。

  拉塔恩暫時返回了湖區，而鮮血君王蒙格被蒙葛特帶回了亞壇，半神間的事情才剛剛開始。

  米凱拉則跟著無名返回商隊。

  無名說：「你跟他們看起來更熟，為什麼要跟我求救呢？」

  「因為我覺得你是個好人。」米凱拉輕聲說。

  「怎麼看出來的？」無名有些好奇。

  「這不是一目了然嘛。」米凱拉說，「你想想蒙葛特和拉塔恩是什麼形象。」

  無名想了想自己站在蒙葛特和拉塔恩身邊的場景，點點頭：

  「我確實像好人。」

  米凱拉說：「我在很多人的夢裡見過你，他們都很喜歡你，很感激你。白金之子、惡兆之子、長生者、混種……我說久仰，可不是客套話哦。我能感受到，你對交界地的人懷著愛意，哪怕素未謀面。」

  「愛啊……」無名念叨。

  米凱拉點點頭，緊了緊黑袍，對無名露出柔和的微笑，用陰柔而雌雄難辨的聲音說：

  「愛，可是很重要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