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幾次改進,何田和易弦終於做好了所有的冰瓦,蓋在了苗圃的木棚上。
這下,這個苗圃就正式升級為溫室了。
易弦很是得意,抬頭看看半透明的冰瓦房頂,「看看,像不像水晶宮?」
說是水晶宮實在是過譽了,但是除了竹草做成的門,這個小棚子房頂和四面牆上全是透明的冰瓦,確實挺漂亮的。
溫室蓋好的時候雪也終於停了,久違的陽光穿過雲層,從透明的溫室房頂投進來,照耀在苗圃中的各種植物上。
太陽是出來了,但是室外的氣溫並沒上升。
河水中的冰越來越多,放眼望去,河心全是碎冰,隨著流動的河水緩緩移動,陽光照在冰片的邊緣,閃動金光,河面上白氣騰騰,猶如仙境。
這是一年中最難取水的時候。
河岸上結了冰,但是冰層並沒厚到可以讓人在上面行走。
每年都有人在取水時踩裂河冰,墜入冰層之間,冰層中流動的水會把人沖走,讓他無法游回自己跌落的冰洞,有時,罹難的人消失得無影無蹤,有時,他的家屬會在下游的冰層看到他,卻無法打穿一層層的冰層取出屍體。
就像易弦之前擔心的那樣,取水的竹子因為一直浮在河面上,裡面的水流終於結了冰。膨脹的冰塊把竹節漲爆成了一絲一絲的,自然無法再引水。
何田早就有了準備。她跟易弦重新從窩棚里抬出小船,還拿了兩副在雪地中行走的木杖,來到河邊。
把船放在冰面上,兩個人坐進去,用木杖支撐,在冰面滑動。
當船劃到水邊時,真正的危險來了。
河上漂流的冰塊有些十分厚大,要是小船碰到冰塊的邊緣,沉重的冰就會把船體撞穿,船一進水,船上的人性命堪憂。
所以一定要小心,一個人用木杖推走可能危及到小船的冰塊,另一個人快速把水桶縋進水中,提上水,趕快劃回岸邊,再用木杖支撐著滑到岸上。
這方法取到的水,一桶水到了岸上,可能已經灑了一半。何田早有了經驗,就在水桶上蓋了一個竹編的蓋子。來取水之前放在雪裡輕輕壓一壓,竹篾縫隙里就擠進去了雪,取到水後立即蓋上,水桶隨著小船來回搖晃時,蓋子縫隙里的雪遇到水,立即結成一層薄薄的冰,把水桶密封住。
這樣取來的水當然得珍惜著用。
冬天是真的來了,每天都在下雪,即使出著太陽,雪花也會時不時就無預兆地飄落。每天早上醒來,第一件任務就是去清理房頂和道路上的積雪。
何田看著天氣,認為可以開始捕貂了。
河對岸的狩獵小屋現在還不能去,因為河水還沒凍上,但是離家近的這一邊可以先試一試了。
下雪之後,山路難走,即使是去家附近的獵場,也得在第二天下午才能返回。
如果是去河對岸的獵場,那需要的時間更久,家中正在積極下蛋的鴨子們可不能餓著。
在秋天的兩次出行後,他們又改進了自動餵食機器。原先的水滴時鐘式餵食機顯然是不適合在冬季使用的。於是兩人經過幾番實驗,做出了發條餵食機。
發條餵食機的原理更簡單了,當機器上的發條轉完了,就會推動一個小球,小球落下,推動一片竹片,放在傾斜木板上的一份草料就會在在槓桿作用下滑落進食槽。
同樣,他們也做了自動蓋便便機,讓一定分量的草木灰落進鴨兔籠子下的糞槽里。雖然不能均勻地蓋住糞便,但至少可以把尿給吸住,這樣,氣味就不至於太難聞。
易弦是計劃著要去火山下取火山灰的,這可是個長途旅行,往返最快也要六七天的時間。所以,很有必要現在就可是實驗這些自動餵食機器。
裝好了機器,放好草料,再給兩個爐灶填好木柴,用雪磚堆在門外,他們出發了。
去的這一路,易弦和何田交替走在前面,大米和小麥跟在中間,一人在前面開路,一人在隊伍最後,從大米馱著的筐子裡拿出干枝枯葉灑在地上。
這樣,回程的時候就容易走一些。而且,如果有人在林中迷了路,循著這個,也能找到安全的住所。
在雪後的林子中跋涉了近三個小時,他們終於到達了狩獵小屋。
小屋屋頂上的積雪超過三十厘米,何田和易弦一到,先升起火爐,再取了雪慢慢融化,然後拿出工具掃雪鏟雪。
小麥幫不上忙,就跟著大米亂轉。
收拾一番之後,易弦做上午飯,何田去給陷阱放誘餌。
何田巡視了一遍她設下的幾個陷阱,放好誘餌,回到小屋,一推門,看到易弦飛快把什麼東西塞進了自己懷裡。
她心中稍微詫異,隨口問,「你的刀藏好了?」
易弦微微一笑,「藏好了!」
「切,真是小氣。看一看會掉塊肉麼?」
「不會不會。呵呵呵,但是就是不給你看。」
易弦做的午飯一向追求一鍋熟,並且要營養均衡。所以今天的午飯,是豌豆臘肉蒸雜米飯,配菜是醃辣白菜。
何田帶來了兩個大柿子,放在窗外門廊上,用雪埋住。
小麥好奇地跑去聞了聞,何田笑,「你可不能吃這個。」又在上面扣了個籃子。
吃完午飯,何田把門外雪裡埋的柿子拿出來,柿子已經凍得硬硬的了,放在盤子裡,擱在桌上,大約半小時後,她和易弦一人一把小鐵勺,挖開柿子皮,享用凍柿子。柿子的果皮這時變得皺巴巴的,上面凝結了一層水珠,何田用小勺扒開果皮,裡面的果肉像橙紅色的岩漿,緩慢柔軟地流出來。易弦吃了一口,又冰又甜。
何田笑嘻嘻說,「要是放點藍莓果醬就更好吃了。」
易弦第一次吃凍柿子,仔細品味之後說,「有點像冰淇淋。」
下午倒是沒事,何田和易弦就把桌子搬到火爐前,做起手工活兒。
易弦是在學編竹籃子。在幾天前,他終於成功編出了一個樣子還算過得去的籃子後,就沉迷此道,還跟何田說,「等明年夏天,我給你編個蟈蟈籠子,抓一隻蟈蟈裝進去。」
他從前所見的蟈蟈籠子有用麥秸稈編的,還有用小樟木劈成細絲做的,就和鳥籠差不多,只是更小巧精緻。
何田小時候也養過蟈蟈、蟬、蚱蜢,不過用的是草或者竹篾編的籠子。餵這些小蟲吃的,也不過是菜葉之類。
但是易弦講起他養蟈蟈,那話可多了。
「蟈蟈最喜歡吃的是南瓜花,但是你要想讓它叫聲宏亮,就得給它找辣椒吃。越辣越好。」
「紈絝啊……」
「怎麼就紈絝了?你養蠶,我養蟈蟈,不是一回事麼?你還專門把蠶放進紙盒子裡讓它吐絲吐成一片好用來書籤呢。」
兩人閒聊著,何田也沒閒著。她一邊指點易弦如何編織竹籃,一邊做門帘。因為今年打了很多野鴨子,鴨絨也大豐收,春天集市時易弦又胡亂買了很多棉布,何田就做了些新鴨絨被子,放到狩獵小屋。
之前收走的破舊被褥有幾床還是棉花胎,都有些硬了,何田想了想,乾脆做成門帘子吧。
破舊的被罩拆洗之後裁掉已經稀薄的部分,和其他舊布塊拼花,做成布套,裝上棉胎後,縫緊,掛在門外。進出的時候多了一層棉帘子,屋子裡的熱氣就不會散逸得太多。
除了門帘,何田還給鴨兔窩棚里的煙囪上也裹了一層棉花套,用來保暖。
第二天一早,何田和易弦去陷阱那兒一看,一夜之間,就有兩隻貂鼠命喪松木拱門陷阱,屍體都僵硬了。
何田抬起松木架,取走貂鼠,又重新放上誘餌。
樹洞裡的鐵圈夾子也有收穫,捉到了一隻黑白花的野兔,身體還有點溫熱。
取走獵物,放好帶來的食物,熄滅火爐,再搬些木柴劈好放在爐子旁邊,何田把棉門帘也收進了屋子,關好屋門,一家人返回了。
幸而他們是在中午之前就開始走的。
他們出發了沒多久,原本碧藍的天空飄來了許多雲,天色快速暗淡下來,不久之後,又下起了雪。
這雪越下越大,松林中也越來越昏暗。幸好有來時撒的枯枝腐葉,不然道路都難以辨清楚。
易弦看到雪越來越急,聽到何田在他背後走路時的喘氣聲,不由停下來,「要返回去嗎?」
何田堅定地搖頭,「趕回家吧。這雪誰知道會下多久?家裡的鴨子沒人管不行。」
深一腳淺一腳又走了一會兒,風雪越來越大了。
大米的睫毛和脖子上積了一層雪,它不停眨巴著眼睛,緊緊跟在易弦身後。
何田不讓小麥再走了,她把它抱進大米馱的籃子裡,它從籃子上覆蓋的皮毛下探出個狗頭,不一會兒又鑽進去。
雪花足有巴掌大,糾結在一起,下得又快又急。
到了一片林地,風雪實在太大,難以分辨方向。
何田決定,暫時停下避避風雪。
她找了個背風的地方,跟易弦砍下一條長樹枝,把樹枝架在兩棵樹杈間,將帶來的油布綁在上面。
油布是春季捕鳥的時候披在身上的斗篷,兩個斗篷綁在一起,足有三四米長,一邊栓在樹枝上,一邊壓在地上,就形成一個三角形的小空隙,做帳篷兩面漏風,但是當臨時的避風港足夠了。何田扎油布的時候易弦砍了些松枝鋪在地上,把蒙在籃子上的那塊皮毛鋪在松枝上,大家就坐在上面,易弦摟著何田,何田抱著小麥,大米蜷縮在易弦背後。
在這個臨時搭建的小避風港里蜷縮了半個小時,風雪逐漸小了一些。
他們趕緊收好東西,繼續向山下趕。
又雪中跋涉了快兩個小時,終於看到家中的煙囪冒出的白煙了,易弦和何田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都充滿鼓勵和歡欣。這時,不僅大米的臉上全是雪,何田和易弦的眉毛上,睫毛上也全掛著一層雪花,帽檐和蒙臉布上就不必說了。
到了家,易弦把大米送回它的窩棚,給它草料黃豆,何田搬開屋子門前堆的雪磚,打開爐門,趕快往爐子裡填兩塊木柴,把爐火燒旺。她再打開水缸看看,水缸里的水並沒結冰。這下可以放心了。
何田燒了一壺水,裝了一籃木柴,去了鴨兔窩棚。
易弦已經在裡面了,正在清理爐子裡的灰。
他把灰掃進一個灰斗里,倒進兔籠下的糞槽,「這裡好像比我們走之前還暖和呢。」
「而且,沒我們想像的臭。」何田同意。
再仔細一想,兩人就明白了。
兩天一夜間,十幾隻鴨和六隻兔子的糞便和草木灰在溫暖的室溫下發酵了,散發出了熱量。
可是,要不要留著糞便繼續發酵取得熱量呢?
暖和是暖和了,氣味並不好聞。
收拾好窩棚後,雪又大了起來。
何田和易弦牽著手走回家。
「幸好我們趕回來了。」
「是啊。不然真的很難預料會發生什麼。」
「要是去年我遇到的這樣的大雪,恐怕你救不活我。」
「是啊……」
回到家,何田翻翻她的記事本,才發現,不知不覺,易弦已經來了整整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