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江爭死了

  阮瑜立刻安靜下來,快步湊到江爭身邊,一把握住他的手,「阿爭,你醒了!」

  阮瑜表現得雖很激動,但動作肉眼可見的輕柔。

  江爭看得分明,他整個人雖虛弱極了,眼神卻格外明亮,他看著阮瑜的眼裡全是心疼。

  到了此刻,他很清楚:到時間了。

  如今的他不過是迴光返照,讓他能有幾句交代遺言的時間。

  他輕顫的手指摩挲過阮瑜的臉頰,擦去她臉上的淚珠。

  可他越擦,阮瑜的眼淚便掉得越凶,隱隱有控制不住的趨勢。

  江爭只覺得愧疚。

  都怪他。

  「都是我不好……」江爭的聲音愈發虛弱。

  阮瑜自然不是這樣認為,所以連連搖頭,「不,不是。」阿爭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阿爭,最好的夫君!

  「阿芙。」

  江爭握著阮瑜的手,眼神卻越過了她,落在宋芙身上。

  顯然有話要交代。

  「二哥。」

  宋芙忙上前半步,努力擠出一個笑,「我在。」

  「阿瑜和阮家,拜託你。」他知道阮瑜聰慧機敏,更知道宋芙和阮瑜關係極好,可仍是不放心。

  宋芙當即點頭,「二哥放心,我會照顧好表嫂,看顧好阮家。」

  江爭如釋重負。

  「小叔。」江爭又喊,江靖亦是紅著眼上前,「阿爭,小叔在。」

  江爭笑了笑,「江家那邊,辛苦小叔。」

  江靖連忙搖頭,「不辛苦。」都是他分內之事。

  「阿鈺。」

  江爭一一叮囑,「照顧好我妹妹,好好待她。」

  「便是哪日……你不愛她了,也不要傷害她。」江爭的眼角滾一滴淚,看著程鈺的眼裡全是乞求。

  他知曉程鈺待宋芙的愛與真心,所以才更擔心,若程鈺有朝一日變心,阿芙該如何自處。

  程鈺眼神認真地看著江爭,「我永遠愛她。」

  除非他死了。

  「你說的,我記下了,我答應你。」雖然他確定他會永遠愛宋芙,但若能讓江爭安心,他也不介意答應。

  江爭的眼神轉了一圈,最後再次落到阮瑜身上。

  他抬起手,指尖撫在阮瑜的臉頰,眼中儘是不舍與眷戀,「夫人。」

  江爭聲音不高,但屋內很安靜,「抱歉啊。」

  「日後……陪不了你了。」

  阮瑜的眼淚瞬間決堤,她握著江爭的手不由的抓緊,一個勁兒地搖著頭,顯然不想聽這些。

  「能與你成婚,我再沒什麼遺憾。」江爭心裡何嘗不恨?

  他恨他這不中用的身體,他多想能陪伴在阮瑜的身邊久一點,更久一點。

  他強忍淚意道:「待我走後,忘了我,另尋一個真心待你的人。」

  「不,我不要。」阮瑜連連搖頭,她做不到!

  從前她就等了江爭三年,日後還會有下一個三年,下下一個……無數個,直到她生命的盡頭。

  「噗——」

  江爭的情況更差勁,一口血吐了出來,面色白如金紙。

  阮瑜連忙拿著繡帕,為江爭擦拭噴出來的血漬,低聲嘟囔,「你怎麼放心?你怎麼放心將我交給旁人?」

  江爭自然不放心。

  可他沒有辦法。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發出「嗬」「嗬」的聲音,好似下一秒就會喘不上氣一般。

  「阮瑜。」

  「我愛你……」

  江爭的聲音越來越低,他撫在阮瑜臉頰的手也驟然失去力道,落在床上。

  屋內霎時一靜,而後有細細的哭聲響起。

  宋芙和江靖對視一眼,默默的為江爭切脈,不過幾秒,兩人便同時確定了一件事。

  江爭走了。

  滿打滿算,江爭與阮瑜成婚甚至不足半月的時間。

  這個時間……太短了!

  他們期盼等待了四年,卻只有半個月的好日子。

  「阿芙。」

  方才還哭得跟淚人似的阮瑜此刻倒是詭異的顯得平靜,她的眼淚也沒了,只一雙眼格外的紅。

  「我想跟阿爭單獨待一會兒,可以嗎?」

  宋芙等人沒有猶豫,立刻起身帶人出門,宋芙還很貼心地將房門都關上了。

  江靖看了看緊閉的房門,忍不住關切詢問:「阿芙,不會出事吧?」

  江爭剛走,別這個時候阮瑜又做出什麼衝動的事,要是真傷到了她自己,他們才是沒辦法向江爭交代。

  宋芙很的篤定地搖頭,「不會的。」

  因為那個人是阮瑜。

  在阮姐姐心裡,二哥與他們之間的感情,無疑是十分要緊的,在她心裡,看得比性命更重。

  但在這些之外,阮姐姐亦還有許多更重要的事。

  比如父母,兄長,家族。

  她看向一邊被人扶著的阮夫人,「伯母,你身子弱,先回去歇著吧。」

  阮夫人的表情微有些猶豫,被宋芙又勸了幾句之後,方才離開。

  宋芙則如同主人一般,安排阮家的下人做各種各樣的準備。江爭雖已恢復了江家人的身份,但仍是阮家的贅婿。

  所以靈堂設在阮家,後事亦在阮家辦。

  宋芙不是第一次操辦喪事了。

  她安排的井井有條,叫江靖看的更心疼,從前阿芙都經歷了些什麼?這才懂這樣多。

  屋內。

  阮瑜握著江爭的手,靜靜的坐在床邊。

  她清楚的感受到,江爭的手一點一點的失去溫度,變得冰涼。

  他一向溫熱的身體,變成刺骨的寒。

  她低聲道:「阿爭,抱歉。」

  「我還不能來陪你,黃泉路上,你走的慢一些,等等我。」

  父母年邁,兄長天真,她必須要撐起這個家。

  她伏下身,靠在江爭懷裡,緩緩閉上眼睛,好似江爭不是死了,只是睡著了一般。

  縱然他懷抱冰冷,可阮瑜卻覺得十分安心。

  等阮瑜從屋內出來,宋芙已然安排好一切,阮家內外一片縞素,靈堂都已設立好。

  為江爭準備的壽衣也都安排好,只等換上衣服,將江爭安置到靈堂的棺材中。

  阮瑜瞧見滿目的白。

  喉嚨滾動了下,看著宋芙道:「阿芙,辛苦你了。」

  不過幾個時辰,阮瑜整個人肉眼可見的憔悴,好似瞬間蒼老了十幾歲一般。尤其是那雙眼。

  平時沉穩內斂,卻難掩鋒芒。

  如今卻成了一潭死水。

  宋芙的眸里難掩擔心,「阮姐姐……」

  阮瑜勉強擠出一個笑,「無妨,我沒事。」

  「阿爭在天上看著呢,我會保重好自己。」

  在皇帝「罪己詔」的熱度下,江爭的死顯得有些悄無聲息。宋芙和阮瑜等人倒也沒有廣而宣傳。

  都是至親之人相送,就讓江爭安安靜靜的離開。

  挺好的。

  宋芙在阮家忙碌了一天,剛閒下來,棋雨便低聲回稟。

  「世子妃,大爺來了。」

  如今能被棋雨稱為大爺的,也就一個人——江照。

  宋芙表情立時大變,「大哥怎麼來了?」

  江照的身體情況自不必說,他如今都還只能躺在床上動彈不得。

  要想過來,只能是被人抬著過來。

  宋芙嘴上雖這樣說著,但身體卻很誠實的跟上棋雨的步伐,去瞧江照。

  「大爺知道了二爺的事,一定要來。」

  這種大事,在江照清醒的情況下,倒也沒人想瞞著他。

  宋芙輕輕嘆息一聲,已然跟著棋雨進了安置江照的院子。

  江照人雖不能動,但武功仍在,耳力極好。

  聽到腳步聲,他轉眸看向宋芙,雙眼猩紅,「阿芙……」

  他這不該活的人還活著,阿爭卻走了。

  「大哥。」

  宋芙正欲出聲寬慰,便聽江照道:「我想更快一些好起來。」

  「好。」宋芙點頭,這話江照已然說過一次,但此刻的語氣更顯決絕。

  江爭停靈三日。

  三日後下葬,因著江爭與阮家沒有晚輩,便由江子平與江子豐走在最前。

  阮瑜這三日倒顯得十分冷靜,沉著一張臉辦完了所有的事,連眼淚都沒掉一滴。

  但宋芙等人都明白,阮瑜的悲痛必是在心裡。

  比起這樣的「冷漠」,她倒寧可阮瑜大哭一場,將情緒都宣洩出來,免得憋壞了。

  下葬之後。

  阮家便只剩下了自家人。

  阮瑜呆愣愣的坐在花廳的太師椅上,雙眼發直望著前方,也不知在想什麼。

  「阮姐姐。」宋芙走到他身邊,手輕輕搭在她肩膀,「我讓人煮了安神湯,你喝了去睡會兒,好不好?」

  阮瑜三天沒合眼了,整個人形容枯槁,憔悴的不行。

  阮瑜抬眸看她,卻是道:「你應當喚我表嫂。」

  宋芙從善如流,「表嫂。」

  她明白阮瑜的想法,阮瑜只是希望多一個人記得江爭,多點江爭的痕跡。

  宋芙接過侍女托盤裡的安神湯,雙手捧著送到阮瑜面前。

  阮瑜沒再硬撐,喝了安神湯,便被宋芙和雁歸等人扶著,回了屋。

  雁歸伺候著阮瑜歇下。

  阮瑜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雙眼發直,而後雙手抱住一角被子,放到鼻尖。

  眼淚「刷」地滾落。

  這是他與江爭的屋子,屋中四處都有江爭留下的痕跡,被褥還有江爭的氣息。

  她身體微微蜷縮起來,緊緊抱著被褥,就似抱住了江爭一般。

  宋芙心疼的別開眼,眼淚無聲滾落。

  阮瑜沒睡著,宋芙也不放心就此離開,她就默默的陪在阮瑜身邊。

  一直到人都哭睡著了,這才長出一口氣,動作輕柔的為她掖了掖被角,轉身出門。

  程鈺就在院中站著,滿目擔心,瞧見她出來忙上前幾步,扶著她。

  「阿芙,你也該歇會兒。」

  這三日宋芙也只是囫圇睡了一會兒。

  在她擔心阮瑜的時候,程鈺同樣萬分心疼她。

  宋芙疲憊的點頭,「好。」

  為著方便,宋芙就在阮家歇的,反正她在阮家素來是有屋子的。

  等她醒來,已是下午。

  她剛睜眼,便瞧見趴在床沿的男子,正是程鈺。

  她的動作立時放輕,擔心驚擾了程鈺。

  可程鈺還是醒了。

  「醒了。」他的聲音略有些沙啞,瞧著還有些精神不振。

  宋芙一抬手,他便順勢握住她的手,托著她起身,動作十分熟練。

  宋芙順勢拉著他的手,關切詢問:「夫君沒睡嗎?」

  「睡了一會兒。」程鈺用眼神示意她安心,「無妨,今晚回去我便好好休息。」

  宋芙這才放下心,一邊起身穿衣洗漱,一邊問:「阮姐…表嫂可醒了?」

  程鈺沒回答,而是喊了外面的棋雨進來,詢問此事。

  他不知道。

  棋雨忙道:「阮小姐剛醒,方才也詢問了世子妃您呢。」

  宋芙聞言,鬆了一口氣。

  又問起程鈺,「這幾日外面情況如何?」

  程鈺沒歇息,必定是關注外面的事去了。

  三日前京城便風雲詭譎,三日時間不知要醞釀出多少大事。

  果不其然。

  程鈺沒有片刻停頓,直接道:「皇后得知大皇子妃有孕的消息,十分開懷。」

  「原是想將大皇子與大皇子妃接入皇宮,好生照料,但大皇子妃不願。」

  宋芙眉梢輕挑。

  大皇子妃不願?

  「好吧。」程鈺道:「是林家不讓。」

  就那日那林家公子囂張跋扈的樣子,可見大皇子妃在家中沒什麼地位,自是林家說什麼便是什麼。

  「這不是個聰明的選擇。」

  如今大皇子昏迷,大皇子妃腹中的孩子對皇后來說,亦是唯一的指望。

  甚至為著孩子,願意揭過上次大皇子妃耽誤大皇子治療時辰的事。

  可……

  想到這,宋芙忽然開口,「大皇子妃素來性子軟弱,怎的那日就態度強硬的不准下人夜扣宮門,不准下人來尋我救治大皇子?」

  該強硬的時候不強硬,不該強硬的時候偏偏強硬。

  程鈺抿唇,面上倒沒什麼詫異,他心裡亦有這樣的想法和懷疑。

  只是尚未尋到答案。

  宋芙想了想,猜測道:「或許……大皇子妃早知她已有孕。」

  大皇子妃如今已經懷孕兩個月,那說明至少有一次月事未來。

  便是不請大夫,自己也能猜出一些。

  但她還是道:「可以先查一下,從前一個多月,大皇子妃可曾看過大夫。」

  比起大皇子妃腹中的孩子,宋芙和程鈺自然更屬意七皇子繼承大統。

  選那孩子,完全是賭。

  而七皇子的品行才華已經可見一斑,只要往後不長歪,便大有可為。

  可比一個沒出生的孩子靠譜得多。

  程鈺頷首,「好,我會安排。」

  想了想,他又說:「若此事當真有問題,林家或許也不清白。」

  宋芙點頭,對這話十分認同。

  想了想,她又道:「七殿下那邊也要看顧著些。」

  「此次的事雖可以藉此看看七殿下的反應與應對,但別當真讓他吃了什麼虧。」

  分寸要拿捏好。

  這並非真的為七皇子製造障礙,只是日後七皇子若真登上大位,需要面對的明槍暗箭絕非現在可比。

  這次,最多算是練手。

  程鈺點頭,伸手捏了捏宋芙的鼻尖,「都聽阿芙的。」

  宋芙嗔他一眼,已然洗漱收拾好。

  兩人抵達暖閣時,阮瑜已在坐著,阮夫人正在一邊與她低聲說著什麼。

  時辰已經不早,眾人一齊用過晚膳,宋芙程鈺以及江靖江照等人便要告辭。

  「阿芙。」

  阮瑜忽的想到什麼,叫住了她,「有件事我忘了告訴你。」

  「阿爭出事之前……家裡剛收到消息,父親已在回京的路上,想必再過幾日父親便要歸家。」

  「辛苦你們從前打探父親的消息……。」

  宋芙笑著道:「伯父無事就好。」

  頓了頓,宋芙上前一步,擁抱住阮瑜,在她耳邊低聲說:「阮姐姐,照顧好自己啊,我改日再來瞧你。」

  阮瑜輕輕搖頭,伸手拍了拍她的背,「阿芙,去忙吧,我知道你還有很多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