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不需要說得太明白，彼此都已經心知肚明。

  宋芙面上帶笑，「江家能有今日……的確不容易。」

  二皇子對江家做的事，她都還清楚記得呢。

  絕不會忘！

  二皇子聽到這話，唇角微勾，笑道：「本殿就知道，世子妃是聰明人。」

  話雖如此說，多但二皇子臉上的笑意仍不達眼底。

  宋芙也只笑了笑，卻沒解釋。

  「時辰不早，啟程吧。」

  宋芙話音落下，程鈺便頷首，推著宋芙的輪椅上了馬車，而後他也自然而然地坐了進去。

  馬車一路朝著皇宮而去。

  今日排場極大，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員皆要攜帶家眷參加。

  宋芙和程鈺到的時候宮殿已經十分熱鬧。

  不過夫妻兩人剛到殿中，程鈺便被小太監攔下，「世子爺，陛下有請。」

  宋芙聞言，立刻有些擔心地看向程鈺。

  秋後算帳來了！

  程鈺倒是表情鎮定，抬手輕輕拍了拍宋芙的手背，跟著太監離開，朝養心殿的方向走去。

  程鈺離開，宋芙則是被宮女領著進殿。

  「姐姐，好久不見。」

  迎面走來一個妝容精緻衣著華麗的女子，她對著宮女微微頷首，便要接過輪椅的操控權，「我來吧。」

  來人正是宋茵。

  小宮女聞言，有些遲疑地瞧了宋芙一眼。

  宋芙抬眸瞧了宋茵一眼，眼神淡漠，語氣冰冷，「你誰？」

  什，什麼？

  宋茵早知道她如今與宋芙關係不好。

  可宋芙這樣的話還是讓她氣得不輕，「你……」

  「勞煩推我過去。」宋芙直接無視宋茵，對著小宮女客氣道。

  小宮女忙低下頭，就要推著宋芙往那邊去。

  「站住！」

  宋茵憤怒地衝到輪椅前面，「宋芙，你——」

  「阿芙。」一道微微拔高的溫和女聲傳來，打斷了宋茵不禮貌不體面的話。

  氣質沉靜從容的美貌婦人緩步走來，正是武安侯夫人。

  武安侯夫人越過宋茵，含笑看著宋芙，「我等你許久了，你怎的才來？」

  「姨母。」宋芙看著武安侯夫人，乖乖喊人，再沒方才在宋茵面前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

  武安侯夫人不需要做什麼。

  她只走到宋芙身後，宋茵便下意識地往旁邊讓了讓。

  等著武安侯夫人將宋芙推走，宋茵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整個人都十分惱怒。

  忍不住對著宋芙的背影道：「你當真不管宋啟了嗎？」

  「他就要被趕出慈幼院了！」宋茵的聲音到底也沒敢太大。

  此處全是人，她丟不起這個人。

  宋芙連臉都沒回，就跟沒聽到這句話似的，眼神都沒有片刻的游移。

  「多謝姨母。」

  宋芙知道武安侯夫人是特意為她解圍。

  「說什麼呢。」武安侯夫人嗔了宋芙一眼，「既叫我一聲姨母。又何須這樣客氣？」

  要說謝，也是她謝宋芙。

  「世子呢？」武安侯夫人打趣道：「他怎捨得留你一個人？」

  宋芙面上笑意微收，低聲道：「養心殿。」

  武安侯夫人眼裡也多了一抹擔心，「今日之事……唉。」

  就連說這樣的話，兩人都不敢大聲。

  此處全是人，場合也不合適。

  宋芙轉移話題，道：「今日榮王妃不曾來嗎？」她也是在榮王妃進京之後才曉得。

  原來榮王妃與武安侯夫人還是閨中密友。

  武安侯夫人微微蹙眉，道：「她病了。」

  病了？

  人吃五穀雜糧，難免生病。

  但宋芙想到榮王府的複雜情況，心裡不由地開始陰謀論。

  「阿芙？」

  武安侯夫人喊了一聲，想了想，又說：「我過兩日要去王府瞧她，阿芙可要一起？」

  「好。」宋芙欣然應下，「到時姨母喊我。」

  武安侯夫人也點頭，「好。」

  一直到宴會開始之前，程鈺才到了大殿，他坐到宋芙身邊時，渾身的冷意已經有所收斂。

  宋芙有些擔心的看著程鈺。

  程鈺給了宋芙一個安撫的眼神，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道：「無事。」

  他側頭，湊在宋芙耳邊，用只有她能聽到的聲音說：「阮澤進了夤夜司。」

  阮澤，阮瑾的嫡親兄長。

  阮家二房的長子。

  不必程鈺詳細解釋，宋芙已經明白，皇帝此舉，是為了制衡程鈺，也是為了扶持二皇子。

  阮澤是二皇子的大舅子，天然屬於二皇子一方。

  皇帝再沒掩飾他的偏愛。

  正在這時，宋芙察覺到一道視線落在她身上，她順著視線看過去——

  是熟人。

  一個身材高大，皮膚泛著蜜色的男子正站在人群之中，眼神準確地落在她身上。

  正是阮澤！

  對上宋芙的視線，阮澤沒有絲毫心虛，反而還微微頷首示意，算打招呼。

  宋芙挪開視線，並沒有回應。

  「哥！」

  阮瑾就站在阮澤身邊，此刻冷笑一聲，道：「早就跟你說了，人家如今可是定王世子妃，才瞧不上咱們呢！」

  「你非要熱臉去貼人家的冷……」

  「阿瑾。」阮澤聲音淡淡，涼涼掃了阮瑾一眼，後者脖子一縮，下意識閉嘴。

  當然，阮瑾面上的表情有些不甘。

  好一會兒才低聲嘟囔，「就會凶我。」

  阮澤垂眸瞧了阮瑾一眼，沒有說話，眼眸微垂，表情淡漠地坐下。

  宋芙收回思緒便沒再看阮澤。

  很快，殿外便傳來響動，有太監的唱和聲響起，「皇上駕到——」

  「皇后駕到——」

  「貴妃娘娘駕到——」

  「……」

  眾人紛紛起身，姿態恭敬。

  隨後，眾人就看到皇帝走在最前方，原本與他並肩的應該是皇后。

  但此次卻還多了個趙貴妃。

  皇帝牽著趙貴妃的手，一步步往上走，倒是皇后，獨自一人走在旁邊。

  除此之外。

  宋芙還瞧見皇后的面色似不太好，饒是上了妝，整個人亦顯得有些憔悴。

  此次大皇子出了這樣的事，還在那被燒毀大半的皇子府里禁足思過，皇帝卻十分張揚地大肆為趙貴妃慶生。

  宋芙完全能理解。

  昨日出了那樣的事，怕是皇后昨晚都沒睡。

  皇帝的心情倒是很好，很快便讓眾人起身，讓大家盡情宴飲。

  今日既是為了趙貴妃的生辰，自然有送生辰禮的環節，尤其是二皇子等晚輩，紛紛送上禮物。

  到了最後。

  皇帝笑看向趙貴妃，道：「嬌嬌愛妃，朕今日也為你準備了一份生辰禮。」

  說完，他看向李寧海。

  李寧海手中捧著一卷明黃色的聖旨，上前一步道：「趙貴妃接旨！」

  趙貴妃微有些詫異，卻還是上前跪下接旨。

  李寧海展開聖旨，朗聲宣讀。

  「貴妃趙氏，聰慧敏捷，端莊淑睿，性行溫良，誕育皇嗣有功，今冊封為皇貴妃，欽此。」

  眾人反應各異，殿中一片沉默。

  趙貴妃自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人，此刻喜不自勝道：「多謝陛下，臣妾接旨。」

  她伸出雙手，接過李寧海手中的聖旨。

  下一秒，皇帝便已含笑看著她，伸出大掌。

  趙貴妃嬌羞地將手放在皇帝的大掌之上，被皇帝一拉，整個人便順勢起身。

  他攬著趙貴妃，看向殿中眾人。

  終於有人反應過來。

  「恭喜皇貴妃，賀喜皇貴妃。」

  聖旨已下，事情已成定局，皇帝金口玉言，自不可能更改。

  便是心裡有再多意見，此刻也只得捏著鼻子認了，沒人敢在這個時候反駁忤逆。

  只是不少大臣們嘴上不說，心卻是早已經沉了下去。

  如今的陛下……

  唉！

  當然，這麼想的只是部分人，更多人此刻在歡天喜地地恭喜皇貴妃。

  「姐姐。」宋茵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側眸看向宋芙，聲音不低，「你怎麼不笑啊？你不為皇貴妃娘娘開心嗎？」

  此言一出，周圍人的眼神都落在了宋芙身上。

  定王府的位置本就在前方，因此連帶著上首的皇帝與趙皇貴妃等人的眼神都看了過來。

  眸光灼灼地看著宋芙，眼神似在質問。

  宋芙恍若未覺，連餘光都沒瞧宋茵一眼，端起面前的飲子喝了一口。

  「阿芙。」

  皇貴妃出聲，聲音帶著些冷意，「程二夫人在與你說話呢。」

  「啊？」

  宋芙有些錯愕的瞪大眼，瞧了宋茵一眼，又看向皇貴妃，一臉無辜道：「皇貴妃，臣婦實在沒聽到。」

  「你——」

  宋茵自然被這話氣得不輕。

  皇貴妃也不準備就這麼放過宋芙，笑道：「是嗎？可本宮都聽見了。」

  她面上帶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宋芙仍舊是一臉茫然。

  有人笑著解釋，「世子妃，剛剛而二夫人的確是喊了您『姐姐』呢。」

  宋芙這才恍然，而後便是一臉歉意地看向皇貴妃，「貴妃娘娘明鑑，臣婦實在無法再將害我母親的兇手之女當成姐妹。」

  這件事整個京城都知道。

  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宋芙如此毫不留情地點出來，還是第一次。

  這無疑是宋芙將宋茵的臉面放在地上踩。

  宋茵眼圈一紅，當即便掉起眼淚，她原本就是瘦弱單薄的姑娘，最近身體不好，整個人愈發有病西施的氣質。

  美人落淚，自然是我見猶憐。

  不少人心裡都暗自覺得，宋芙說話是不是太難聽了。

  宋芙卻只懶懶抬眸看了宋茵一眼，語帶嫌棄，「皇貴妃大喜的日子，你哭什麼哭？」

  「晦氣！」

  宋茵的淚珠僵在臉上，模樣頗有些滑稽，但她卻顧不上別的，只忙轉頭看最上首的皇貴妃。

  她，她絕沒有故意討晦氣的意思……

  皇貴妃原本也是在看笑話的，但被宋芙那麼一說，倒也當真覺得有些晦氣，再看宋茵的眼神便不再友善。

  咚。

  宋茵雙腿一軟，連忙跪在殿中，手忙腳亂地抬手抹掉臉上的眼淚，「皇貴妃恕罪……」

  沒用的東西，看到她就煩。

  皇貴妃一直就是很不喜歡宋茵的，覺得這姑娘心眼子太多，又慣會勾搭。

  她知道宋茵和二皇子的事，心裡卻只覺得是宋茵不守婦道，引誘了二皇子。

  宋茵針對宋芙她倒會給點面子。

  可這麼輕易就被宋芙拿捏……著實是太沒用了些。

  不過皇貴妃還是努力維持了表面的溫和，沒將嫌惡表現得太明顯。

  倒是皇帝聽到宋芙的話，瞧著宋茵的眼裡更多了些不悅。

  「晦氣！」

  同樣的話，這次卻出自皇帝之口。

  宋茵只覺得身體發軟，險些摔倒在地，眼睛控制不住地又紅了。

  若非用盡全力克制著，她下一瞬就能哭出來。

  被皇帝這樣訓斥，宋茵無疑丟盡了臉面，偏偏她此刻還不能離開。

  倒是宋芙，似完美從這件事裡摘了出來，正安然坐著。

  宋茵告罪回到她的位置坐下，卻沒忍住看向一邊的宋芙。

  眼裡的恨意幾乎凝為實質。

  宋芙！

  都怪宋芙！

  對於宋茵的眼神，宋芙完全沒放在心上，甚至連餘光都沒施捨一個。

  不過有了這教訓，宴會後半段宋茵倒是乖了，沒再找事。

  宴會結束已是深夜。

  宋芙與程鈺回到江家，洗漱完畢正要休息時。

  宋芙倒罕見的有些扭捏。

  她坐在床上，雙眼亮晶晶地看著程鈺，雙手放在背後，期期艾艾出聲，「夫君……」

  宋芙這表情實在罕見，程鈺一下都精神不少。

  他走到床邊坐下，含笑看著宋芙，「阿芙有話要說？」

  宋芙抿唇，緩緩地點了點頭。

  程鈺做出洗耳恭聽的模樣，很給宋芙面子。

  宋芙深吸一口氣。

  緩緩地將放在身後的手挪了出來，臉也隨之變紅。

  程鈺瞧見一抹溫潤而有光澤的墨色。

  他雙眼微微瞪大，詫異又震驚地看著宋芙，「給我做的？」

  宋芙被問得有些惱怒，下意識的想要將衣裳又收回去。

  整個人卻一下被抱住。

  程鈺環抱著她，手已在她身後握住了她的手，連帶著被她緊緊抓著的褻衣亦是。

  「是阿芙親自給我做的？」

  程鈺取出褻衣一瞧，心裡便明白了什麼。

  宋芙抿緊唇，低著頭道：「是，是有些粗糙，但是……」

  「沒有。」程鈺認真地看著宋芙，真誠道：「我覺得很好，我非常喜歡。」

  「阿芙，從沒有人為我做過這些。」

  程鈺珍而重之地將墨色的褻衣抱在懷裡。

  禮物被如此鄭重認真地對待，宋芙心裡的羞赧退去，唇角微微勾起。

  她頭腦一熱，當即拍著胸脯道：「那日後我為夫君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