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句話

  下午一點多,蒲桃才收拾好,準備出門。她少見地穿了條連衣裙,藍白碎花,法式領口露出大片的鎖骨與肩背,像是純淨的雪野。

  在玄關換好鞋,蒲桃忽得向前邁出兩步,轉了個圈,裙擺瞬間旋出一朵花。

  一旁等她的程宿勾唇:「幹什麼。」

  「好看嗎?」蒲桃定定望向他:「本來是想面基那天穿的,但我覺得太隆重,有點不好意思。而且我平時幾乎不穿裙子。」

  「現在敢穿了?」

  「對啊,因為知道對方會關注我穿了什麼,」她微微挺胸:「所以盛裝打扮也不會奇怪。」

  程宿面色不自覺柔和起來。

  他怎麼可能不被她吸引。

  她生性浪漫,亦有童真,仿佛舞會上輕靈出挑的民間公主,只一眼,伊莉莎白就滲透了達西的靈魂與人生。

  程宿走過去拉她,指縫密扣。

  蒲桃被他牽著往門邊走:「怎麼不回答。」

  程宿低頭:「我回答了。」

  蒲桃頓了頓,眉心起皺:「我怎麼沒聽見?」

  程宿說:「如果你那天穿這條裙子,我不會有那麼好的耐心。」

  他的好音色能給任何情話多鍍上一層超導材料,蒲桃被電到,唇角飛速上翹,「可一上來就牽手的話,好像是非禮。」

  程宿突然停足。

  下一秒,她被架上門板,背對著他。

  愕然間,她已經感受到他的腿,隔著清涼的褲料,抵到她腿窩,繼而是他的手,攀上她後腿根。

  這之間是沒有阻礙的,因為她穿著裙子。

  他攻陷得輕而易舉,如同纏上來的藻,她要在他深海般的氣壓里窒息。

  蒲桃咬住唇,鼻息急促起來,空氣里瀰漫著緊繃的寂靜。

  她撐住門板,說是撐,不如用搭更合適,她餘力盡失,酥得隨時能散架,碎裂。

  蒲桃輕輕在喉嚨里求饒:「別……還要出去呢……」

  程宿鼻尖似有若無蹭過她耳廓,壓著聲音:「牽手算什麼非禮。」

  感覺到蒲桃後頸猛一下攣縮,他無聲笑了下,放過她。

  蒲桃如經大赦般劇烈呼吸,回頭控訴:「你嚇到我了。」

  程宿看著她,眼神安分,仿佛不是方才危險氛圍的締造者。

  蒲桃不滿道:「這麼強勢性感,我心跳的差點要死了。」

  程宿:「……」他搖了下頭:「有些話不用明說,容易破壞氛圍。」

  蒲桃疑惑:「男人不是都愛聽夸嗎?」

  程宿但笑不語,而後拉她走出家門。

  電梯裡,程宿接到一通電話,是雍靖舒的丈夫,在攛掇他約局,被程宿三言兩語繞進去,成了主動坐莊的那位。

  掛斷通話後,他偏頭看蒲桃:「還記得昨天書店那個女人嗎?」

  蒲桃回憶了下:「前台那個?」

  「對,」程宿說:「她先生是我發小,剛剛打電話來說要請我們吃飯。」

  蒲桃抬起眼。

  程宿神態溫和,沒有半分要勉強的意思:「你想去就就去,不去我就拒了。因為可能不止他們夫妻倆,還有幾個熟人,說是要玩桌遊。」

  蒲桃吸了口氣:「也不是不可以,可我怕給你丟臉。」她問:「玩什麼?」

  「不出意外是狼人殺,」這時,電梯門開了,並排走出去後,程宿才開口:「玩過嗎?」

  蒲桃點點頭:「玩過。」她線上線下都玩過,還算拿手,丟人應該不至於。

  「想去嗎?」程宿知道社交非這姑娘強項,擔心她不自在。

  蒲桃倒是腦補到更深層的意味:「如果我去的話,就相當於在你朋友圈公開了哦。」

  程宿骨節分明的手,愜意地搭著她的:「這又是什麼說法。」

  「這樣一來的話,大家都知道你有個女朋友,就不好輕易結束了,不然結束的時候還要再逐個告知,很麻煩的。」

  「嗯,」他淡著聲質詢:「你準備什麼時候跟你朋友介紹我。」

  蒲桃笑起來,眼彎彎:「看你表現囉~」

  程宿聞言,伸手拽了下她馬尾辮。

  蒲桃忙扶穩,以防頭髮四散:「你幼不幼稚啊。」

  她一手圈住,另一手扯下皮筋重扎。

  程宿叫她:「蒲桃。」

  女人抬起頭來。

  程宿躬下身,蒲桃臉下意識後躲,成功避開他偷襲。

  程宿不解地嘶了一聲。

  蒲桃揚眸,急速眨眼,裝完全不知情。

  對視少刻,程宿重新平視前方,唯有唇畔的自訕弧度是剛剛偷襲未果的證明。

  ……

  蒲桃從未想過,自己戀愛的第二天,就能跟開掛跳級生一般一腳跨入男友的好友圈。

  尤其這個男朋友是程宿。

  所以,面對著一桌年齡相仿的男女,恐懼都變得微不足道,完全能被成就感淡化。

  她更多的體會到一種榮耀,有如被授予閃閃發光的勳章,就別在胸前,頒發人是程宿,在場所有人都是他們精妙絕倫愛情影片的見證者。

  從程宿為她拉出椅子的時候,序幕就拉開了,女主角亮相。

  蒲桃如此安慰自己,還算從容地入座。幸而,右手邊是程宿,左手邊是有過一面之緣的雍店長,還算眼熟,她不至於更不自在。

  雍靖舒和氣地同她寒暄:「又見面了,蒲小姐。」

  蒲桃莞爾:「叫我蒲桃就好。」

  「好,」雍靖舒微微一笑,拍了下身邊人:「這是我丈夫。」

  「我知道,程宿的髮小。」

  男人投來友善的一眼。

  雍靖舒也遞來茶水單,跟丈夫打趣:「看來蒲桃還是做了功課來的。」

  蒲桃臉微熱,垂眼翻閱起來。

  程宿在跟身邊幾個朋友說話,餘光一直留意這裡,見他家這株怕見光的含羞草又半蜷起葉片,忙靠過來護短:「你們別為難她。」

  雍靖舒叫冤:「誰敢為難你程老闆的心肝寶貝。」

  程宿一言未發,只讓「知道就好」的情緒流淌在臉上。

  他視線重新回到蒲桃身上:「點單了嗎?」

  蒲桃慢掃著飲品名錄:「還沒。」

  「慢慢選,我跟你一樣。」他不介意婦唱夫隨。

  蒲桃聽話地應了聲。

  他肆無忌憚秀恩愛的舉動,引來滿桌人的作嘔與揶揄,逮准了要拿這對情侶取樂。

  程宿假意呵責兩聲,並無效果,反而換來更加囂張的戲弄。

  蒲桃掩唇竊笑起來,這個人,跟朋友相處應該是沒什麼脾氣,所以大家才這樣肆無忌憚。

  接下來的狼人殺環節,蒲桃的表現令眾人刮目相看。

  她瞧著清清白白文文靜靜,卻是個玩弄人心的箇中高手,一張小嘴叭叭地說,張弛有度,有理有據,適時還會跳假身份操控局面,以至完全反轉。

  到最後,有程宿朋友哀嚎提醒:「程宿你女朋友不簡單,你最好小心點,謹防上當受騙。」

  程宿倒有些驕傲,懶散縱容地應付:「騙就騙吧,認了。」

  新的一輪,程宿主動請纓當法官。

  雍靖舒重新洗牌,分發給大家。

  等所有人看完牌面,程宿起身,開始主持遊戲。

  蒲桃拿到的Q,女巫身份。

  遊戲開始,滿室靜謐。

  「天黑請閉眼。」

  程宿的嗓音總自帶畫面感,不緊不慢,自耳膜沁入五感,以至大腦也跟著空靈,變成一方積滿月光的庭院。

  「狼人請睜眼。」

  「狼人選擇殺一個人。」

  「狼人請閉眼。」

  ……

  「女巫請睜眼。」

  蒲桃完全沉浸其間,一時忘了自己處境。

  程宿一掃全桌,蹙了下眉,重複:「女巫請睜眼。」

  他加重女巫二字。

  蒲桃這才拉響警鈴,火速瞪大眼眶。

  程宿斂目,總算找到這個遲鈍的小女巫。

  他注視著她,唇在動:「你有一瓶毒藥,還有一瓶解藥,可以毒死一個人或救一個人,你有要毒的人麼?」

  蒲桃搖頭。

  程宿又道:「昨夜被殺的是他,請問要救嗎?」

  蒲桃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仔細辨認著那人的姿勢與表情,最後輕微搖兩下頭,目光卻格外篤定。

  她閉上眼,調整回開始的神態。

  程宿盯著她睫毛,內心嘆了一息,這女人,確實有點東西,竟一眼看出自刀狼。

  搞不好真的智商180,是他被坑蒙拐騙成了瓮中之鱉。

  思及此,他又問:「請問要救嗎?」

  蒲桃再度睜眼,有些不明就裡。下一刻,男人的氣息裹蓋過來,唇上最為強烈。

  儘管一閃而過,蒲桃還是被激得心猛跳不止,她摸著唇,錯愕地環顧全場,幸好大家都很老實,無人偷望。

  極盡的安靜,極盡的刺激,他居然趁機咬她,還認準她不敢聲張。

  蒲桃眼睛黑白分明,氣洶洶瞥向罪魁禍首,磨牙霍霍。

  程宿無聲笑著,而後正經提醒:「好的,女巫請閉眼。」

  蒲桃心不甘情不願地闔上眼皮,連鼻子都皺緊。

  發生的太突然,她的心率完全降不下來,砰砰的,是萬人角逐的籃球場。

  接下來這一輪,她心完全亂了,無法合理判斷,發言也顛三倒四,詞不達意。

  都怪他!

  大家對她的發揮失常頗有異詞,說她在韜光養晦,裝小白兔準備下一局一網打盡。

  程宿全程看著她,眼底笑意散漫。

  蒲桃雙手蓋頭,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為什麼,為什麼,她才是手持藥瓶的人,卻被他毒啞,說不好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