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響繼續說道。
「正因為我打小就跟著老爺子學習,所以對唱戲的樂器也算了解。」
「一般戲曲里用得到的樂器也就那麼幾件,無非是鑼、鐃、鈸、板、笛、笙、琴、弦,還有些比較古老的地方戲種里會用到鍾。」
「不要說練家子,就算老票友你跟他說唱哪出戲,他都能說的上來會用上哪幾件樂器。」
「可我們聽到的這曲子,裡面有三種聲音是我從來沒聽過的,甚至都不清楚那是什麼樂器彈奏出來的。」
「你們是外行或許聽不出來,可我不一樣,我在老爺子身邊學習了二十餘年,什麼樂器沒見過,沒聽過?」
王響的聲音明顯帶著幾分急切之意,蕭凜立刻便理解了他想要傳達的意思。
畢竟,在場幾人中除了王響之外,其他人都並非專業的戲曲演員,大家對於這類聲音的敏感度自然不如王響那麼敏銳。
然而,即便是王響本人也無法分辨出其中的奧妙所在。
要知道,王家可是世代相傳的戲班世家,其他普通人怎可與之比較呢。
王響似乎也察覺到了自己情緒上的失態,他略顯尷尬地輕咳了幾下,然後接著說。
「不僅如此,樂器本身就透著古怪,而演奏的曲目更是存在很大的問題。」
就在這時,一陣突如其來的涼風襲來,讓眾人忍不住渾身一顫。
原本懸掛在天邊的那半邊紅日終究還是抵擋不住時間的流逝,緩緩沉入了地平線之下。
此刻,天空已經幾乎完全被黑暗所籠罩,站在院子裡只能隱約看到遠方連綿起伏的山脈以及山前那片朦朧的綠色。
「這曲調聽著應該是喪曲吧,有什麼問題嗎?」
王響朝胖子微微頷首示意,表示認同。
「沒錯,你所說的這種確實叫做喪戲。」
「通常情況下,當鄉村地區舉辦葬禮時,人們會聘請劇團或戲班前來演唱。」
「然而,這種習俗在城市裡幾乎絕跡,甚至在許多農村地區也不再盛行,像《西蜀夢》、《盜骨》、《霍光鬼諫》、《牡丹燈》等劇目都屬於喪戲範疇。」
王響講述完後,竟然情不自禁地哼唱起來。
他的音調悠揚婉轉,曲調時而高亢激昂,時而低沉哀怨。
蕭凜萬萬沒有料到,這個看似不靠譜的傢伙竟然真的懂得唱戲,而且唱功頗為不俗,頗有一番專業風範。
而正是由於王響的這一亮嗓子,在場的其他人才突然察覺到一絲異樣......
王響一首接著一首,足足唱了五首。
然而,他這麼做並非是想要顯擺自身唱戲的本領,其目的乃是要讓在場之人洞悉某件事情。
顯而易見,他已將意圖表現得十分明顯。
終於,瘦子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脫口問道:「導遊啊,那……那個收音機里播放的究竟是什麼曲子?」
此時此刻,其餘人的目光皆齊刷刷地投向王響,就連蕭凜的右眼皮也在此刻忽地開始狂跳。
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他覺得王響接下來即將說出的話語絕不是什麼好事。
果不其然,王響的嗓音驟然變得低沉。
「事到如今,你們應該也心知肚明了吧。」
「剛才我所演唱的統統屬於喪戲範疇,儘管它們充滿了悲涼哀怨之情,但與廢院中傳出的這首相比,仍遜色不少,所以……」
「所以?」蕭凜內心的預感愈發不好,趕忙插話道。
王響抬起手,指向靈堂所在之處,聲音愈發冷峻。
「所以,我可以斷言,這首曲子壓根兒就不是普通的喪戲,它實際上是——陰戲!」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透,黑沉沉的一片壓著整個村莊,一輪黃月升了起來,正好落在靈堂瓦房的上頭。
陰戲,是一種從來不曾存在過的戲劇。
同曼陀羅花一樣,只存在於人們的想像之中。
陰戲是先祖們根據自身的生死觀念想像出來的一種專門演給死人看的戲劇。
又有活人看陽戲,死人看陰戲的說法,不過這一切僅僅只是迷信罷了,沒有任何依據可言。
「我原本對此並不知情,只是在年幼時,偶然間聽到老爺子與他那幫票友的交談。」
「他們提到,民間流傳著一種迷信的說法,陰戲之中往往會出現幾種我們陌生的樂器。」
「實際上,並不是我們真的不認得那些樂器,而是它們壓根兒就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正因如此,活人根本無法察覺到它們的存在,此外,陰戲的曲調異常陰森恐怖,聽得太多甚至可能導致靈魂被勾走。」
聽完王響的這番話,瘦子慌忙捂住耳朵,蕭凜看到這一幕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然而,高個子則投來一絲鄙夷的目光。
「拜託,這些顯然都是迷信啊,專門用來欺騙小孩子的,你居然也會相信?」
瘦子感到些許難為情,緩緩放下雙手,但內心仍舊忐忑不安,眼神不時地偷瞄向靈堂方向,就像那台收音機隨時會撲過來咬他一般。
「你說的這些,我相信。」
這話竟然是出自蕭凜之口。
要知道,平日裡的他可是沉默寡言、謹小慎微,如今卻能如此直白地表達自己的想法,怎能不讓人感到詫異呢?
尤其是對於王響來說,更是覺得不可思議。
不僅是王響,在場的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覷,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他們實在想不通,這種無稽之談怎麼還會有人真的相信。
陰戲,如此離譜的說法,就連王響本人其實都是抱著猜測的態度去分析的。
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東西,即使再有依據也不能夠讓人百分百信服,可就是如此荒誕的說法,一向沉默寡言的蕭凜卻信了。
蕭凜對這些其實並不懂。
即便王響說的都是迷信,可這裡並不是現實世界。
這個寨子本來就只是他幻想出來的夢境,在這樣的地方,怎麼還能用正常的思維去思考事情呢。
一個如此簡單的問題,卻在之前被他自己給忽略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