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古雨寨》:夜曲

  『七月七,黃道吉;』

  『樑上紅妝,一尺一恨你;』

  『雨中之人,終是不歸;』

  『強顏歡笑,樓板越涼台;』

  『說得輕巧,著實難猜……』

  一陣悽厲哀婉、如泣如訴的戲腔,飄飄蕩蕩地縈繞在廢棄院子的上空。

  仿佛每一個字都化作一把重錘,狠狠地撞擊著在場眾人的心。

  涼風吹過,原本垂掛在靈堂兩側的喪幡開始隨風來回擺動,呼呼作響。

  而靈堂內的其中一隻花圈突然毫無徵兆地倒下,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其中一名身材肥胖的遊客驚得差點跳起來。

  眾人定睛一看,發現那唱戲的聲音竟然是從一台老舊的收音機里傳出的。

  那台收音機就擺在靈堂門前的一張破舊木凳上。

  王響快步上前,將收音機緊緊抓在手中,但無論他如何擺弄,都無法將其關閉,擺弄一陣後,他心中的煩躁情緒也愈發強烈。

  「這麼個破爛玩意兒你還擺弄它幹啥子,趕緊關掉。」

  另一個高個男人也被收音機里傳出的聲音弄得心裡有些發毛,看到王響一直折騰那台收音機便忍不住著急地喊道。

  王響聽到這話後,只是抬頭輕蔑地瞟了他一眼,並沒有說話,而是順手將收音機朝著對方扔了過去。

  幸運的是,那個高個子反應迅速,及時接住了收音機,不然這台破舊不堪的老古董恐怕就要被摔壞了。

  「你搞啥子名堂嘛?是不是有毛病?」

  高個子怒氣沖沖地對著王響吼道。

  「覺得吵那就自己想辦法解決。」

  王響丟下這句話後,便轉身在靈堂里四處轉悠,完全不理會站在身後氣急敗壞的高個子。

  高個子嘴裡嘟囔著,但無論怎麼努力,他就是無法關閉那台收音機。

  收音機里傳來的女人高亢而尖銳的唱腔讓他渾身泛起一層雞皮疙瘩,最終無奈之下,他只能選擇把收音機重新放回原處。

  眾人默契十足般不再言語,各自默默地在廢棄院落里仔細探尋起來。

  靈堂兩旁擺放著各式各樣色彩斑斕的花圈,紅色、黃色、藍色、綠色……幾乎囊括了所有能想到的顏色,但偏偏缺少了白色這一常見於喪葬場合的色調。

  按常理來說,如此鮮明奪目的顏色出現在葬禮之上應當會顯得格外刺眼且犯忌。

  然而令人驚奇的是,這些艷麗的色彩交織在一起,放在這個場合中卻並不覺得有絲毫突兀之感。

  「你看出什麼了?」

  王響靠近蕭凜,將聲音壓得極低,生怕被旁人聽見一般。

  蕭凜心下瞭然,看來王響似乎對此事有所知曉。

  回想起先前自己在靈堂內四處查看時,曾瞥見王響正蹲在那台破舊的收音機前沉思不語。

  倘若他當真洞悉其中內情,或許能給調查帶來意想不到的線索。

  「我還不能確定,先去看看屍體。」

  蕭凜輕聲回應道。

  他覺得眼下當務之急還是要從屍體入手,希望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在靈堂內一番察看過後,蕭凜邁步走向棺木。

  棺材中的四具男屍正是今晨旅行團遇難的人員。

  此刻,覆蓋在他們臉上的紅色布條已被取下,但幸運的是,屍體並未如想像中那般變得面容扭曲、恐怖駭人,仍保持著早晨所見的模樣。

  王響繞著屍體轉來轉去,時而蹲下身子仔細查看,時而又站起來用手輕輕敲擊棺材。

  他似乎在尋找是否存在某種暗藏的機關。

  在這幾人當中,有一個身材瘦削,膽子較小的遊客一直站在屍體腳邊,顯得有些戰戰兢兢。

  而那個高個子則相對膽大些,不僅好奇地端詳著幾具屍體,甚至還大膽地將覆蓋在屍體臉上的紅色布條取下來拿在手中擺弄。

  王響也裝出一副行家模樣,在屍體四周東張西望,但從他的表情來看,恐怕並沒有瞧出什麼端倪。

  與此同時,蕭凜跟他一樣靜靜地站在旁邊注視著一切,他的觀察力非常敏銳,細緻入微地檢查著每一具屍體以及整個棺槨,生怕錯過任何一個關鍵細節。

  「導遊啊,你在這兒轉悠半天了,有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呢?」

  有人忍不住開口問道。

  這一次,眾人並沒有失望。

  王響果然還是有點見識的,他回答道:「說實話,對於喪葬禮儀這方面,我並沒有深入研究過,但我家老太爺在世的時候是個唱戲的,長期受其影響,我對戲曲多少也有一些淺顯的認識。」

  「你的意思,那收音機里的曲子有問題?」

  蕭凜敏銳地捕捉到話里的另一層含義。

  王響的眉頭緊緊皺起,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著。

  他不由自主地再次側身朝著靈堂的方向望去,目光落在門口那張木質長椅上,黑色的收音機靜靜地放置其上,裡面傳出的曲子一遍又一遍地循環播放著,似乎永遠不會有結束的時候。

  王響轉過頭來,眼神緩緩掃過面前的幾個人,然後才開口說道。

  「從小到大,我都是聽著老爺子唱的戲長大的。」

  「當年,我家老爺子年輕的時候,可是方圓百里赫赫有名的名角兒,多少有錢的大老闆想請他出山,都未必能夠如願以償。」

  「然而,老爺子總是對我父親的資質不太滿意,覺得他不是這塊料。」

  「但對於我,老爺子卻寄予厚望,認為我頗具天賦,儘管最終我並未選擇從事戲曲這個行業,但多多少少也算得上是個行家裡手吧。」

  說到這裡,王響的腰板挺得筆直,身上散發出一種與生俱來的自豪感。

  蕭凜從他的臉上看到了那種源自家族傳承的榮耀與驕傲。

  顯然,王響這個人十分講究排場和面子,這一點早在蕭凜初次見到他時便已心知肚明。

  此時此刻,這樣的場景無疑是他自我炫耀、吹噓自己的絕佳機會。

  然而,令人感到困惑的是,王響臉上的傲慢之氣並沒有持續太久。

  隨著他繼續往下說,他的表情漸漸發生了變化,原本的自信和得意逐漸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絲難以掩飾的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