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明明她才是那個主導者

  凌央沒想惹哭她的。

  他不過是想向她抱怨一下,自己一個鰥夫這些年拉扯孩子有多不容易。

  因為他做了天子,沒有人會覺得他痛失所愛也很可憐了。

  也許在逢年過節,她和衛驍在雲中城帶著一雙女兒,登高望遠賞萬家燈火的時候,他卻帶著凌念,在空蕩蕩冷冰冰的椒房殿裡,對著她的靈位對著她的畫像上香;在她和衛驍帶著女兒在原野上縱馬馳騁、享受野炊趣味的時候,他只能抱著生了病又哭又鬧想要母后的凌念一起哭,對凌念說父皇也很想很想她。

  那個時候她在想什麼呢?

  有沒有想過他和凌念在做什麼,會不會傷心,會不會像他們父子二人一樣思念成疾;她走了之後,是否擔心他們父子二人過得幸福不幸福。

  十年生死兩茫茫啊,她不知道思念痛入骨髓的滋味。

  瞧她當時在雲中城沒心沒肺的模樣,她肯定什麼都沒想。

  他根本沒想要提空食盒之事,他知道這是樁無法破局橫亘在他二人之間的傷痛。

  可她自己卻提及了,還哭了。

  凌央忙令阮娘把凌念帶出露園。

  凌念趴在阮娘肩頭,臨走前不忘對霍晚絳揮手撒嬌:「母后今晚一定要等我過來。」

  露園又只剩下他和霍晚絳兩個人。

  凌央知道自己一時嘴賤,惹得所有人都不高興了,便忙在她跟前跪下。他抬手給她擦淚:「阿絳,你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只是想代念兒訴苦罷了。他很想你,他沒日沒夜都嚷嚷著想見他的母親。」

  霍晚絳別開臉,只以淚光滿面的側臉待他:「看我心痛,看我懊悔,看我自疚,陛下現在滿意了?」

  說罷,她哭得更憋屈了。

  她不明白凌央現在到底想做什麼。

  一會兒對她和顏悅色,一會兒又冷冰冰地說出些刺人的話,非要惹得她落淚他才肯罷休。

  是了,她想明白了,也許凌央對她的情誼也蕩然無存,所做種種不過是報復罷了。

  她就活該做他的掌中之物,活該被他無視尊嚴地關在這半畝大的院子裡折磨。

  凌央眼見越描越黑,急得將頭枕在霍晚絳腿上,抱著她無力解釋:

  「阿絳,我們都不要再提過去了好不好?方才是我失言,我一時口快,沒有料到你會想起那段日子……」

  「至於霍家,霍騰在上林苑獵殺母鹿在先,長安又傳出毒害皇后的流言在後,我怎可容忍殺我髮妻之人。若你沒有離開長安,霍騰本本分分地待著,我看在你和岳父岳母看在你叔父的份上,絕不會動霍家半分。這些事,連你也要怪在我頭上嗎?」

  她一哭,他也跟著脆弱得哭了起來。

  他比任何人都需要霍晚絳,哪怕是趴伏在她腿上這樣索愛的舉止他亦毫不在意。

  他快要被霍晚絳折磨瘋了,明明他們之間,她才是那個主導者。

  她卻覺得他想拿天子之威壓她。

  眼見天色已黑,霍晚絳不想再和他這般無意義地爭鬧下去。她收起淚,撫了撫凌央的長髮:「我答應了念兒,今夜要陪他睡,別讓他看見我們這副模樣。」

  父母感情不睦,孩子也會養成戰戰兢兢的性子。

  凌央這才起身:「好,我要和你們一起睡。」

  霍晚絳:「……」

  當天夜裡,凌念又被阮娘帶回了露園。

  露園是兩年前修的,那時他只知道是父皇母后從前住過的地方,他想進來玩,卻從未得到過父皇的允許。

  如今居然可以睡在這裡,睡在與宮室截然不同的地方。斯是陋室,可他興奮又好奇,在床鋪上翻滾了好一陣子也不肯睡。

  霍晚絳早早陪著他一塊洗漱,先躺在了床上。

  這段時間她的身心都沒少被凌央折騰,一沾床眼皮便沉了起來。

  凌念卻無止境地問她諸多問題:

  「嶺南是什麼樣的地方啊?」

  「青蓮鎮的荔枝酒好喝嗎?」

  「聽父皇說,大晉如今人人都在用的青蓮紙就是母后改造的,母后怎麼這麼聰明啊。」

  霍晚絳一一應答,殊不知她疲憊不堪,答出的話也含糊其詞,最後竟是直接睡著了。

  凌念很想繼續和她說話。

  凌央沐浴完畢,躺在了床鋪外側。

  他看著失落的凌念,輕聲笑道:「噓,她累了,有什麼話我們一家三口明日再說。」

  凌念懂事地點頭。

  凌央伸手滅燈前,又伸出小指和凌念拉鉤:「還記得父皇教你的事麼?」

  凌念握住他的小指:「記得。」

  凌央先偷偷親了霍晚絳一口,又親了凌念的額頭一口:「好孩子,睡吧。」

  ……

  次日清晨。

  霍晚絳又是在約辰時醒來。

  她懷裡躺了個軟乎乎的小人兒,腦袋也枕在凌央伸出的長臂上。

  她一睜眼,就與凌央四目相對,幾乎快要臉貼著臉。

  凌央不知醒來多久了,更不知盯著她的睡顏打量了多久。

  而凌念躺在她懷中,將她的衣領攥得緊緊的,她稍微一動,凌念便以為她要走,便是睡夢中都將她抓得更緊。

  她瞪大了眼,都辰時了,凌念不是該去馬場嗎?

  昨日和凌央吵鬧了一番,卻未真正按照她的意願解決此事。

  凌央見時機成熟,趁她不注意,偷偷拍了拍兒子的屁股蛋子。

  凌念哼唧了兩聲,在霍晚絳懷裡拱了拱,隨後做噩夢夢到薛逸罰他扎馬步,嚇得他趕緊睜眼醒來,不住嚷嚷道:「哎呀,我怎麼就睡過頭了。」

  霍晚絳已經坐起身準備給他穿衣服了,母子二人卻一齊被凌央抬手壓了下去:「今日不用去了,我命人告知了薛將軍,念兒三日去一次,不必日日都去。」

  養孩子的方式這件事上,他也做出了一定的讓步。

  霍晚絳只能規規矩矩躺好。

  這是一種久違的感覺。

  很久的從前,她和凌央在嶺南也是這般,那時是曦兒躺在他們之間。

  她當時覺得她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郎,有愛自己的夫君,有可愛的女兒。真正的「家」不是一間宅子,也不是一座宮殿,夫君和女兒在何處,她的家就在何處。

  一想到曦兒,霍晚絳的目光便不禁傷懷。

  凌央知道她觸景傷情了,忙給兒子使眼色。

  凌念還困得哈欠連天呢,一對上父皇的目光,便精神抖擻地爬到霍晚絳身上趴著撒嬌:「母后,我們來玩一個遊戲吧。」

  他撒嬌的方式簡直和霍晚絳一模一樣。

  霍晚絳回過神,笑道:「什麼遊戲啊?」

  凌念想起凌央昨夜趁霍晚絳洗澡時給他的交代,便有模有樣編造了起來:「母后認不認識小阿淑?」

  見霍晚絳呆愣,凌央忙提醒她:「就是姬無傷的女兒,現在才三歲大。」

  霍晚絳只能點頭:「嗯,我認識的。」

  凌念繼續道:「小阿淑之前成天給本太子嘚瑟,說她阿父阿母可要好了,每天早上都要一起親她三遍才起床。」

  霍晚絳一眼就看出了凌念的心思,小孩子嘛,最是羨慕別人家的父母了。

  她笑眯眯地捏了捏凌念的臉蛋:「好,你想讓我怎麼親?」

  凌念卻搖頭:「是要你和父皇,一人一邊,我數三二一同時親。先親親我的耳朵,再親親我的臉,最後親我的下巴,親慢的那個人有懲罰。小阿淑說,姬將軍和夫人就是這麼玩的。」

  凌央故意紅著臉問:「什麼懲罰。」

  凌念思索片刻:「嗯……若父皇慢了,那就該再親母后三下;若母后慢了,就該主動親父皇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