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擁擠,既然吃完飯了,這桌子我就拿到外面去了。」
蘇如意道。
她聲音很平靜。
五個土匪有些詫異地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
有時候讓人驚訝的便是一個細節。
他們進到這個村來,無論是在村長家,還是在村民家,都能清楚的感覺到對方的懼怕。
這個女人的平靜實在有點突兀之感。
他們將自己的大刀拿下,其中一個甚至故意讓刀刃輕輕地划過蘇如意的衣袖。
蘇如意面不改色將桌子搬動起來,本來是要自己搬出去的,側頭看到屋裡陸家人慘白的臉和驚恐的眼神。
她不能離開這個屋子。
當即將桌子放在一旁:「大嫂,你把桌子搬出去。大郎你帶著弟弟妹妹到另一屋玩去,這邊大人說事。把元寶也抱去。」
大郎想答應一聲,但是張嘴卻發不出聲音,他很害怕這五個人,自己也搞不懂為什麼,可能是怕他們帶來的大刀。
元寶完全被嚇傻了,坐在地上直愣愣的,身前還尿了一泡。
大郎努力的做出一個男子漢的模樣,上前把弟弟抱起來,又邁著大大的步伐向外走,卻總覺得搖搖晃晃。
弟弟妹妹們還在犯愣,他回頭瞪了一眼,喊道:「還不走!」
因為緊張喉嚨發緊,聲音也是尖尖的。
弟弟妹妹們趕緊小跑著跟來。
此時屋裡只有五個土匪,以及蘇如意,張氏,還有坐在輪椅上一臉冷峻的陸多田。
頓時空蕩了許多。
蘇如意眼睛一瞟,到牆邊搬了個凳子,往五個凶神惡煞面前一坐。
其中一個哈哈大笑。
「小娘子,真有你的,爺就喜歡你這種!不如開春跟著爺上寨子吃香的喝辣的!」
她一個人面對五個殺過人且毫不掩飾惡意的男人,感覺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背後的冷汗把棉襖都浸濕了一層。
她在心裡默默念叨,他們不敢動自己,他們和自己一樣在搶占聲勢,他們也是人,也會怕死……
手指甲默默地掐著自己的手,但疼痛好像有些微不足道。
「各位大爺怎麼會到我們家來了呢?我們村長應該是把各位安排在別人家的吧?這壞了規矩吧?」
她無視了山匪的調侃。
此時依然能感受到五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陰冷的氣息,給了她極大的壓力。
這種壓力和她以往見過的任何人都不同。
以往在生意上與行業大佬洽談的時候,也會感覺到巨大的壓力,那種壓力像有無形的手,從頭頂往下壓,想把她的頭按下去。
但面對這五個人,她感受到的壓力完全不同,是從背後襲來的寒意,好像脊背上頂著尖銳刺骨的刀,他的皮膚能感覺到刀的寒冷,隨時都會把她戳穿。
「你就是那個蘇如意吧?」
為首的眯著眼盯著她,咂巴了兩下嘴,往旁邊呸了一口。
房門打開,兩個嫂子和蔣小蘭小心地鑽了進來,做賊似的踮著腳尖跑到蘇如意後頭站著。
「是,我是蘇如意,現在我當家。各位爺怎麼會都到我家來呢?這不合規矩。」
她又一次強調了規矩。
五個人的臉色不太好,五雙眼睛落在蘇如意一個人身上,空氣沉悶陰冷。
規矩確實是存在的,但雙方都是心照不宣的。
比如說,雙方各退一步,一方提供住所和糧食,另一方承諾不傷性命。
又比如說,山匪進村聽從村長的安排,村長將他們安排在哪一家,他們就在哪一家。
這中間除非發生重大的事故,否則不會更換人家。
還有,既然土匪吃人家的,住人家的,那就不該傷害這一家的所有人。尤其是女人。
但是這規矩從來沒有擺在明面上,所以就算破壞了,弱的那方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合理。
這些土匪不喜歡談規矩。
因為作為強者,那些規矩對他們不利。
五個土匪似乎要勃然大怒一般,面色陰沉,身體緊繃,仿佛隨時都會跳起來揮舞大刀。
蘇如意的身子坐得筆直,此時有一種臨近深淵的驚恐,卻又有一種觸底反彈的勇氣:大不了就是一死!
卻感覺身後被人撞了一下,她也沒有回頭。
「娘,你和寶珠去請村長過來一趟,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弄錯了?」
「好……」
張氏啞著聲音道,她都快站不住了。有一種今日要命絕於此的感覺。
拉著李寶珠快速出了門。
對。
該去找村長過來!
「規矩?規矩就是老子們定的!」
一個土匪出了聲,一下子打破了這沉悶壓抑的氣氛。
蘇如意搖了搖頭:「不對,明明是我們村養著你們,這規矩再怎麼著也是一起定的。」
「嘭!」
一柄刀猛地砍在了蘇如意面前的地面上。
身後的蔣小蘭嚇得驚叫一聲,一下子坐倒在地上。
反倒是蘇如意因為神經繃得很緊,反應有些遲鈍,身子沒動,臉色卻有些慘白。
「呵呵呵呵!」
那出刀的男人將刀拖回去,嘴裡冷冷地笑道:「蘇娘子,你還當真是個人物。」
幾個土匪這下臉上反而露出幾絲笑容。
屋中空氣忽然流動,沒有前一刻那麼恐怖了。
就好像五個人剛才兇狠的樣子,是故意逗著陸家人玩一樣。
但蘇如意知道,他們剛才是打了一仗。
自己沒輸。
「蘇娘子,這是不歡迎我們五人來?」
蘇如意開口:「天圓地方,沒有規矩只會大亂,五位爺肯定也是這麼認為的。村長都已經把各位安排了,這突然變來變去,也不好。」
若真的亂起來,五個人可打不過一個村子的人。
雖說寨子後頭會為他們報仇,但命是自己的呀。
五人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像是認可了她的話,但又並不甘心。
「聽聞陸家春天的時候生意做得不錯,掙了不少銀子,既然如此,我們五人便也不去勞煩其他人家,等一下與你們村長說上一說,都留在你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