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孚孚

  晚宴結束,各族獻上的禮都被守財奴一樣的狻猊和荼鼠搬回了昭芙院,在這樣的事上,它們總是無比積極。閱讀

  流鈺等人跟著南柚回她的院子,身後的從侍手中還提著一壇壇的酒。

  這是南允的提議,說他們這些玩得好的,私下再聚一聚。

  難得這樣的好日子,開心,半年後再入神山,就沒有機會和時間了。

  他們在後面談天說地。

  南柚和流芫手挽著手,走在前面,與他們隔了長長的一段路,月光下,被拉成兩條長而纖細的黑影。

  「原本說是一起來的,但出發前一日,妖界西邊發生了動亂,原因不明,鬧得還有些大,流焜不放心,親自去查看了。」聽南柚問起流焜,流芫這樣回答。

  南柚笑了一下,道:「總算願意接觸外界了,這是一件好事。你告訴他,人不必來,他的心意我收到了。」

  流芫望著她精緻的側臉,欲言又止。

  其實流焜最近一段時日,十分不對勁,脾氣之惡劣,甚至比血脈重塑前還猶有過之,但他們不知原因。

  只能看到他熬得通紅的眼睛。

  跟走火入魔了一樣。

  提及南柚,他臉上的神情,從最初的期待和喜愛,變成了肉眼可見的躲避,甚至還帶著一種細微的懼怕。

  從裡到外,像是變了一個人。

  內院,巨柳邊,狻猊和荼鼠運回來的生辰禮,堆成了小山。

  兩隻異獸,一大一小,蹲在旁邊,眼巴巴地看著,有一段時間了。

  南柚一回來,它們的眼睛,幾乎同時亮了起來。

  「右右,快來拆禮物!」狻猊長鞭一樣的尾巴在半空中揚起,又落下,帶著颯颯的風聲,敲打在心上一樣。

  南柚伸手摸了摸它碩大的腦袋,它眯著眼睛,一臉的享受,喉嚨里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荼鼠輕巧地跳到她的肩上,啾的一聲,也帶著催促的意味。

  長奎和樺上前,給他們搬來藤椅,跟來的幾個都是昭芙院的常客,不擺架子,也沒什麼精細的講究,想吃什麼,喝什麼,都是直說。

  星界的夜極冷,折膠墮指,玉樹瓊枝。

  流芫手指尖一點,院中燃起一團篝火,大家圍成圈坐著,低聲細語地交談。

  橘色的光映在每個人的臉頰、瞳孔中,熱烘烘的透著暖意,看什麼都像是蒙上了一層淺影。

  南柚在小山一樣的禮物中挑挑揀揀,選中了一個小盒子,手指一挑,上面的鎖打開,露出裡面兩顆碩大的東珠,散著柔和的靈力光暈。

  她捻在手指中看了幾眼,興致缺缺地放到了一邊。

  「孚祗,你坐過來。」南柚拍了拍身邊那張空著的藤椅,抬眸喚了一聲。

  她對孚祗的好,這麼多年,大家都已經見怪不怪。

  孚祗走路幾乎沒有聲音,他順從南柚的意思,坐在椅子上,衣角垂落到泥土表面,安靜得只剩下淺淺的呼吸聲。

  南柚側目,盯著他的耳垂看了一會。

  白玉般的顏色上,兩點突兀而輕微的紅,是帶著一些曖昧的顏色。

  孚祗大概是又害羞了。

  因為南柚看到,他抬著下顎,側了下臉,幾縷黑髮垂落,遮蓋住了他露在外面的兩隻耳朵。

  接下來的一個時辰,南柚和流芫,喝了足足一壇的桃花沉釀。

  流鈺和南允等人告辭的時候,南柚甚至已經不想起身了。

  冬夜的風拂過,孚祗隔著十幾步的距離,垂眸看著乖乖坐在藤椅上,兩腮紅紅的小姑娘。

  眉心接連跳了兩下。

  「孚小祗,冷的。」

  四目相對,她吸了下鼻子,因為聲音拖得有些長,所以自然而然的帶上了黏糊的撒嬌意味。

  孚祗看著她被風吹得有些紅的鼻尖,幾步走到她跟前。

  人還未站穩,懷裡就多了一團重量。

  哪怕酒喝多了,欺負他的時候,小姑娘的動作,依舊敏捷。

  好聞的桃花味,隨著她的呼吸,氤氳在他溫熱的頸窩中,淺淺的,摩挲起點點的癢意,鑽到了骨子裡。

  她喝醉之後,不吐,不鬧,也不想著睡覺,但一張嘴就是不停。

  比如此時。

  「孚孚。」她整個人小小的,窩在他胸膛前,孚祗俯身,鴉羽一樣的長睫垂下,俯身為她披上一件小襖,聽到這個稱呼,他的動作微不可見的頓了一下。

  「孚孚!」他不答,南柚的聲音便抬高了些,鼻尖冰涼,胡亂地蹭在他的耳際。

  孚祗手一松,脊背挺得筆直,眸色漸漸沉了下來。

  「我在。」他道。

  得到了回答,南柚就不哼唧了。

  「喜不喜歡我?」她突然很低聲地道:「你都沒對我說過喜歡。」

  孚祗的心,突然像是被針扎了一下,並不是那種尖銳的痛,而是一點點的麻,帶著無數時光堆砌的綿長得沁入骨髓的餘韻,起先只是漫出一些微光,而後那些晦澀的,難以言說的情緒,像是湧起的潮浪,鋪天蓋地,足以將人淹沒。

  這其實是她第二次,喜歡上他。

  為了這一聲喜歡。

  他等了數次輪迴。

  孚祗落在她肩頭的力道,突然不受控制地重了一瞬,在她眉頭蹙起的一剎那,又像是被熱水灼到了一樣,很快地鬆開了。

  少頃。

  他傾身,用了些力,將她帶到了懷裡。

  「喜歡。」少年的嗓音乾淨,純粹,每一個字眼,都是好聽的。

  他似乎覺得這樣還不夠,在喜歡之後,又默默地添了一句:「很喜歡。」

  南柚嗯的一聲,腦袋一歪,眼睛一閉,睡了過去。

  孚祗將人抱到房中,蓋上薄被,自己則坐在床沿前,看著她被熱氣熏得紅撲撲的小臉。

  沒忍住,尋了她一隻手握著。

  他閉著眼,感受著這一刻的真實,突然不知道說些什麼。

  半晌,他輕輕提了下唇角。

  「右右。」他伸出手指,摩挲了下她的臉頰,樣子十分親昵。

  「沒有別人住進神宮。」

  「沒有別人親近我。」

  你總說我不喜歡你,但除了你,我沒讓任何人這樣靠近過。

  一年的時間很快過去,就在南柚即將入神山修習的時候,她收到了塵書的傳音。

  不知是不是隔著一層留音珠的原因,塵書說話的聲音,跟往常有些不一樣。

  以往,他面對南柚和穆祀,總是超高標準,屬於那種典型的嚴師,而不是像現在一樣,開口第一句話,是問她玩得開不開心。

  南柚將留音珠拿遠了些,有些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直到塵書很耐心地問了第二遍。

  南柚才如夢初醒,那個開心在舌尖滾了兩滾,才輕聲吐了出去。

  「師尊,我明日就啟程,能趕在神山開啟前到。」她立刻接了這麼一句。

  塵書找她,就是為了說這件事。

  「暫時別回。」那邊的聲音沉下來,「因為意外的事件,神山不再開啟,下次開啟的時間待定,你們等待通知即可。」

  南柚沒想到會發生這麼個事,但既然是神山那邊的決定,也輪不到她說什麼。

  切斷了與塵書的連音,南柚想了想,聯繫了穆祀。

  「師尊說接下來的時間,繼續練先前布置下來的心經與劍譜,每隔半年,他會布置下新的任務,必須準時完成。」穆祀也是才接到的通知,他那邊有些忙,說話的功夫,黎興來問了兩次,他聲音低柔,道:「你別多想,這件事,我若是查到了消息,立刻與你聯繫。」

  這件事,指的是神山關閉。

  原因肯定不簡單。

  南柚疑惑地喔了一聲,道:「我知道了,你先忙,我這邊也還有事,不聊了。」

  留音珠的光黯淡下來,南柚側首,問孚祗:「你說奇不奇怪,平時師尊總給我布置最多的課業,對我比對穆祀還要嚴許多,這次卻根本不問我修煉進展了,也沒說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去問他。」

  她說這話的時候,十分自然地伸出小指,去勾了勾他骨節分明的長指。

  不得不說,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在小姑娘黏黏糊糊的小動作下,面對這樣程度的小打小鬧,孚祗甚至已經能夠分出心神,去認真思索她提出的問題。

  「右右很認真。」他看著兩人交纏在一起的手指,淺聲道:「大神使也知道。」

  南柚想了想,也認同了這句話,她煞有其事地點頭,道:「我做什麼事都很認真。」

  「就連喜歡一個人,都從一而終,不撞南牆,決不回頭。」

  「是不是?」

  饒是孚祗已經看多了,聽慣了她一日比一日露骨的情話和自誇,心也還是驀的頓了一下。

  兩人隔得很近,孚祗一伸手,就覆蓋上了她的雙眸。

  長長的睫毛在掌心中顫動。

  孚祗的氣息,輕輕落在她的發頂,落在她的額心和鼻尖。

  雪一樣清甜凜冽的香。

  他鬆開了捂著她眼睛的手。

  南柚的眼睛亮晶晶的,小獸一樣。

  他再一次低頭,這一次,氣息點在了她形狀優美的唇瓣上。

  南柚沒忍住,勾了勾唇角。

  一向溫潤的男子氣息有些不穩。

  南柚伏在他胸口,肩膀一聳一聳的,聲音好聽:「不得了。」

  「我還以為,我們孚孚,頂多只會牽牽手的。」

  孚祗的目光,落在她殷紅得像是花瓣一樣的唇上時,喉結很輕地顫動了兩下。

  其實剛開始,他沒有想的。

  但她睜著眼,湊過來的時候,他的自制力,其實支撐不了多久,就會分崩瓦解,潰不成軍。

  想抱她。

  想親近她。

  「要不要再試一試?」南柚注意到他的目光,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唇,眼眸彎彎,像個魅惑人心的女妖。

  孚祗眉心跳了一下,有好半晌沒出聲。

  就在她以為他不會回答,手指放下來之前。

  他近乎認命般地開口,僅一個字,聲音沙沙啞啞:「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