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妄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他腦海里根本就沒有要通過問江誠來了解的選項。
直接派人查是最簡單最靠譜的方法不是麼?
沈妄攪拌著冒熱氣的檸檬水,偏頭躲開江誠過於較真嚴厲的視線,支吾道:「問你…,你能說?」
「所以這就是你理直氣壯侵犯我隱私的理由?」江誠自嘲笑了一聲,內心憋悶異常。
他以為這一世不收沈妄的錢兩個人之間就是平等,互相尊重,沒有誰需要哄誰。
可事實不是如此。
沈妄他習慣了俯視所有,掌握特權的他不會認為這種事有什麼不對。
毫無自知站在最高層,盯著別人遮掩的所有傷疤,那些醜陋不堪的一切無所顧忌暴露在他眼前,被迫承受高高在上的施捨。
江誠不喜歡這種感覺,就好像他還和以前一樣,說是戀愛,但他只不過是縮在沈妄麾下仰仗於他。
既然談錢就不談感情,談感情就不談錢,既要又要通常是沒有什麼好下場的
他懷揣的一直都是這樣的想法。
聽到江誠的指責,沈妄沒忍住,皺起眉峰看他:「你要是願意說,我也不會去查。」
「這麼多天了,你不還是憋著一句不和我說?我作為朋友幫你沒有錯吧?」
江誠冷冷道:「你覺得我應該對你的幫助感激涕零麼?你是不是太過自以為是了,沈妄。」
這話語氣特沖,要擱以前,沈妄絕對會把敢在他面前這樣說話的人打得進醫院。
但沈妄只是手握緊成拳,瞪著江誠,神色喜怒不定,過了好一會兒,說,「是,算我做錯了,你說,要我怎麼做?」
「我以後不會再自作主張管你的事,要動也會先過問你,怎麼樣?」
江誠看他那樣,就知道沈妄絕對不服氣。
只是嘴上服軟。
發燒的緣故,江誠氣色很差,太陽穴處還一陣一陣脹痛,他揉了揉太陽穴。
沈妄注意到他面色,抿著唇把溫下來的檸檬水推到他面前,「喝點?要不先別聊了,測個體溫看看多少度。」
江誠低垂著睫毛望著那碗檸檬水,沒去喝,頓了一下緩緩開口說:「沈妄,你以後不要插手我的事了。」
「還有我找到了新的租房,第二天就會搬出去住。」
沈妄倏地僵住,又驚又怒攥住江誠胳膊盯著他:「就因為這事,你就氣得要搬出去?」
江誠瞥了他一眼死死攥住自己胳膊的手,心裡更是憋悶:「當初我住進來,本來就沒想過要住很久,麻煩你這麼長時間,我就不腆著臉繼續住了。」
說完江誠起身撇開他手起身要走,沈妄有些急了,連忙拽住他手,吼道:「江誠,你別這么小心眼好吧?我都說了是我的錯,你一句話,我改還不行?」
這個句式,江誠起碼從沈妄嘴裡聽到過幾百次。
江誠就想不通,他到底哪裡小心眼了。
小心眼的分明就是沈妄自己吧,那心眼小的比針還細。
江誠回頭看他:「你剛剛不是還說不會自作主張管我的事嗎?現在我要搬出去你又不允許?」
沈妄一愣,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來話,手停留在半空,任由江誠掙脫轉身離開。
他盯著江城走上樓,直到背影徹底消失在拐角處。
第二天,江誠就收拾行李搬了出去。
沈妄雙手垂下來,一動不動站在旁邊,一言不發地望著江誠提著行李離開了這個房子。
房子好像驟然冷清下來。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沈妄終於動了一下,他拖動沉重的步伐,走了幾步忽地仰躺在沙發上。
面無表情,眼睛或許是盯著空白的天花板,或者也只是盯著一個虛無的點。
沈妄眼前閃過的全是關於認識江誠到現在所經歷的一切畫面。
意識到自己喜歡上江誠,喜歡上一個男人時,沈妄第一反應其實是害怕。
他沒想到原來自己也有害怕的事,比起家裡的外界因素的壓力,他其實害怕的是這段或屬於無望的感情。
沈妄卻不想放棄,他一直都是這樣的人。
他想得到的東西,永遠都不願意放手,不論用什麼手段。
但江誠不是物品,不是什麼東西,他是個活生生的人,感情不是沈妄能隨意操控的事。
即使能用手段將江誠留在自己身邊,但萬一他看向自己的眼光只剩下了恨意呢?
沈妄抹了一把臉,他更害怕恨著自己的江誠。
這條道路不見曙光,沈妄覺得全部都能受他掌控,他會拉著江誠走出一條光明大道。
但可笑的是,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向江誠展露出什麼喜歡的痕跡,就被他愚蠢的要搞砸了。
江誠從這裡搬走,就像是要開始疏離他的一個信號。
假期的兩個月,江誠沒有和沈妄有過任何聯絡。
江誠這兩個月忙得很,他在學校附近租了個房子。
他列了個日程單子,晚上直播賺錢,白天出去健身學習。
假期許多學生黨有空閒時間,江誠直播間熱度一漲再漲,算下禮物打賞以及直播平台簽約費,他一個月下來能掙到六十萬左右。
江誠把錢攢下來,等攢到五百萬的啟動資金,準備找到上一世發達的企業,趁它們還沒起來前,找到合伙人入股投資。
這兩個月假期下來,江誠忙得腳不沾地,就算未卜先知知道哪家企業之後能夠起來,但自己之前混的是娛樂圈,所以對該如何進攻商業圈還是不甚了解。
還好自己專業和商業掛鉤,有不少學長學姐人脈,以及資料供參考。
開學的第一天。
大二的第一個學期,相比大一時的青澀,許多學生都染了發,打扮得氣質更成熟了些。
江誠沒有染髮,他衣著風格還是一如既往地清爽乾淨,但憑藉身高長相,在一眾學生里也是鶴立雞群的存在。
從後門進了教室,江誠正好跟曹賀打了個照面。
一個假期沒見,曹賀還染了個黃毛,見到江誠站起來朝他揮揮手,激動道:「老么,快過來!」
江誠走過去,把書放桌面上坐下,他們這一排是雙人座位的位置,後排現在就曹賀一個人坐這,那黃毛估計剛染不久,特別亮眼金燦燦的。
「你什麼時候染的頭髮?」江誠隨口問道。
「就前兩天,」曹賀摸了摸頭髮,笑著問他:「帥不,有沒有顯得我變潮了不少?」
江誠眯著眼打量了一下,實在是扎眼:「老大你這是孔雀要開屏?還沒春天呢。」
曹賀怒懟,伸出腿左右擺擺展示讓他看:「屁!這是流行!看我新買的vans,還有這破洞牛仔褲,老么你上不上網啊?這可是最近很流行的高街風。」
江誠審美接受無能,把視線從他那破了好幾個大洞的褲子上挪開,環顧一圈,問道:「怎麼就你,歸帆和阿信人呢,不來上課?」
曹賀看到鞋上有污漬,從口袋裡掏出紙巾邊擦邊回道:「沒搶到早上的票,他們晚上八九點才下飛機,明天才能回學校。」
「老么,你這一個假期都在幹嘛?就每天在群里冒個泡,朋友圈也不發一個,沒去旅遊出去玩麼?」
江誠笑了下:「假期每天吃飽了睡,睡飽了吃,大夏天的,宅房間裡多好。」
曹賀正想嘲笑一番江城的死宅生活,但眼角餘光忽地闖進一個熟悉的身影。
在他們聊天期間,沈妄從教室後門走了進來。
戴著鴨舌帽,一身黑衣,氣場冷冽。
沈妄路過曹賀江誠身邊時,目光往他們那裡輕輕掃了一眼。
曹賀登時像被掐住了脖子似的,大氣都不敢喘,生怕沈妄跟之前一樣過來威脅自己讓位置。
好在,這一次沈妄沒有走過來。
只掃了一眼,他似乎並不感興趣的又收回了眼神,然後目不斜視走到最左邊窗邊坐下。
江誠沒看到沈妄,半晌沒聽到曹賀說話,拍了下他肩膀,「你呆愣愣的在看什麼?」
曹賀呼出口氣,一把扯過江誠肩並肩做賊似的壓低聲音說話:「老么,你和我說說,你還和上次那個裝x男一起玩麼?」
「誰?」江誠皺起眉毛,沒反應過來這個裝x男說的是誰。
曹賀:「還能是誰啊?就上次在胡同里打架那個,在醫院裡被保鏢護送接走,後面還搶我位置跟我們一起去食堂吃飯那個男的啊!」
江誠這下知道他說的是沈妄了,聽上去曹賀對沈妄積怨已久,印象很差。
「我和他…」江誠頓了一下,繼續道:「我和他不怎麼玩了,怎麼突然問這個?」
曹賀鬆了口氣,拍拍胸脯:「就剛剛他進教室了,往我們這邊看了一眼。還好你們不一起玩了,我上次看他和你關係好像還不錯的樣子,也沒敢說。」
「我是感覺他身份不簡單,脾氣又不太好的樣子,要是老么你和他繼續混下去,要是某天得罪到或者惹到他了,沒什麼好下場。」
江誠嘴角抽搐,聽到曹賀說這番話,他都不由懷疑是不是曹賀知道點什麼,怎麼每次都不經意說出些驚天大實話。
「他剛進教室了?」江誠問道。
曹賀手沒敢往左邊指,就只說:「他在左邊窗戶那裡坐著呢,你看他旁邊,都沒人敢坐。」
江誠抬頭往左邊看了看,果然一眼過去就看到了獨自一人坐著的沈妄。
此時,他也正在看向這裡,黑眸沉沉。
沒預料到江誠會突然看過來,沈妄睫毛顫了下,揉了下脹痛的眼睛,然後倔強地抿直薄唇偏過頭去。
等過了幾分鐘,老師進了教室開始上課時,沈妄再次抬眸看向江誠那邊。
江誠早已經收回了目光,只有隱隱約約露出的小半張側臉。
沈妄指尖在掌心深陷,盯著江誠比兩個月前長了點的頭髮,他呼吸一窒,有些痛苦地皺了下眉。
他們的聊天記錄停留在兩個月前。
沈妄在江誠在搬出去的那天發了條消息,問他退燒沒有,身體有沒有好一些?
江誠沒回他。
這兩個月時間,沈妄縮在房子裡不出門,像台快鏽掉的機器,他控制住瘋狂的念頭,控制住找人調查江誠住址的想法。
他冷靜過,思考過,反思過,卻還是無數次點開江誠的對話框想想給他發消息。
他知道,再次去打擾江誠可能只會得到厭惡。
但,沈妄不甘心。
他心裡掉進的那簇火苗,燃燒成熊熊烈火無時無刻不在炙烤著他那顆茫然痛苦的心,如果這兩個月時間,沈妄但凡想到過什麼出路,有想到過關於未來生活的計劃雛形,那他今天就不會來到這裡。
就是想不到,他無法想像放棄江誠的未來,自己是怎樣的。
人有痛苦,很多時候是因為實在放不下。
—— ——
江誠沒想到接下來上課的這幾天,沈妄每節課都會出現。
沈妄並沒有上來找他搭話,就只是可有可無似空氣一樣坐在不遠處。
偶爾,江誠不小心回過頭,能撞見沈妄默默盯著自己的視線。
江誠知道,沈妄是最討厭早起上課的,他以為按照沈妄的脾氣,再堅持不到一周,他就會放棄不再來教室,或者是會強硬地湊上來不管不顧發布些命令。
但沈妄卻堅持了很久,颳風下雨雷打不動。
入秋氣溫涼快下來,校園裡的樹早已經落光了葉子,主校道一片乾枯蕭條,逐漸冷落衰敗。
這周五下午最後一節課結束,下課鈴聲響起。
外面天烏雲密布,一片霧蒙蒙,是要下雨的徵兆。
江誠匆匆收拾書離開,準備避開接下來這場雨趕緊坐公交回租房。
可他走得急,都下了樓走到校門口了,才發現自己的手機還落在抽屜里,只得折返回去拿手機。
好在現在教學樓學生沒什麼人了,江誠一路順利回到教室拿手機。
走下樓梯時,雨下了起來,水絲從天邊墜下連成朦朧的雨幕,雨聲淅淅瀝瀝。
秋天的雨,總帶著潮濕淒清的意味,二教離主校道遠,還在裝修古老的舊校區這邊,更是靜謐寂寥。
江誠沒帶傘,他準備在這裡等雨停了再走,他眯著眼看著遠處。
卻在雨幕中恍惚看到了沈妄。
他沒有撐傘,從二教旁邊的圖書館裡出來,然後慢慢走進雨里,背影特別蕭索,越走越遠直到被雨淋得逐漸模糊消失不見。
沈妄怎麼從圖書館裡出來?
江誠驀地愣住,之前每次下課自己都會去圖書館整理一下筆記再走,今天為了躲雨沒有去。
難道沈妄,每次也都會跟著他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