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6章 北國之事
大同城,銀裝素裹。
郊外,馬騰率千騎圍獵。
提前出發的騎士搜索、驅趕、聚攏獸群。
等馬騰大隊抵達時,合力追逐疲倦的獸群,陸續射殺。
午後,行軍大帳內,馬騰端坐上位,帳內笑聲一片。
馬岱混跡人中,勉強坐在前排末席,聽著周圍各種吹捧之聲,讓馬岱感到很不適應。
這些人普遍是馬騰的老弟兄,年青時就跟著馬騰砍人的過命交情。
此刻也都掛著鎮北大將軍幕府諸曹掾屬的職位,勉強算是有了公府出身。
未來考功時若是大司馬幕府不認,這些人的公府出身也就作廢了。
馬氏家族有培養皇后的深厚經驗,現在又有馬超這個從未有過的右賢王。
何止是老弟兄攀附馬騰,就連匈奴人也在攀附馬超。
酒宴結束,日暮之際。
馬騰返回自己的厚實小帳篷,帳內銅火爐燃燒,熱氣蔓延。
他望著幽藍火焰,呼吸平緩。
帳外踩踏積雪的聲響傳來,馬騰才斂容,坐正,抓著酒杯淺飲一口。
「伯父。」
馬岱入帳,拱手,他也被灌了許多酒。
那些人實在是太熟,他拒絕的話,他父親臉面也掛不住。
馬騰示意馬岱坐到銅爐附近:「我聽說芸祿惹大司馬不快?」
「只是慪氣。」
馬岱解釋說:「小妹至今不肯低頭認錯,總不能讓大司馬低頭。兄長也遣人問過,西鄉四季獎賞不曾短缺,不差東鄉什麼。」
「你也別替她遮掩了,東鄉女眷生育頗多,遠不是西鄉能比的。」
馬騰抬手揉眉心眼眶:「皆因她驕縱,連累各家女子遭受冷落,現在人心散了,如何能聚?」
塞到西鄉的女子不是奴隸,也不是戰利品,也不是從民間搜刮的。
是老弟兄的女兒,雖說也有寡婦,但這些女子的父兄都是馬騰的部曲、夥伴。
現在好了,兩年多時間的冷落,西鄉內其他女子怨氣不再掩飾,已經通過父兄向他開始反饋。
長嘆一口氣,馬騰就說:「回去告訴孟起,西鄉的事情不是他該管的。這件事情,我來處理。也給芸祿傳話,讓她記住這個教訓,以後不要再犯。」
「伯父難道是要向大司馬謝罪?」
「謝罪也輪不到我,你也別管了。」
馬騰將兩封寫好的書信遞出:「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要隨意串連。大司馬不甚在乎,但也不喜。」
「是,侄兒謹記。」
馬岱斂容,上前接住書信時,又低聲問:「伯父,兄長想問劉文恭死活。」
「死了。」
馬騰盯著馬岱,吐出兩個字,見馬岱低頭,馬騰才鬆開手裡的信。
目送馬岱離去,馬騰長舒一口酒氣。
入朝,要趕緊入朝。
不能再待在大同了,每多一日,危險就濃一分。
他明明沒有涉及偽朝太子一事,結果馬超還是派馬岱來問,這讓他十分心累與恐懼。
至於女兒那裡的事情,根源固然是女兒任性,逼死了一個妾室。
可也只是逼死的,又不是毒死或打死的,那妾室生性柔弱,受不住壓力,稍稍遭遇壓迫就自殺。
女兒縱然有錯,也不是什麼大錯。
就連死者的父兄也不覺得過分,反而大司馬覺得過分……這合理麼?
顯然不合理,必然有其他因素。
這個因素很簡單,就是他手裡的鎮北大將軍印,以及馬超手裡的右賢王金印。
只要他放棄兵權,帶著老弟兄返回關中,西鄉那裡的問題就解決了。
原本捨不得,待在大同就等著征討河北的戰爭。
可看現在的樣子,再拖下去,他的老弟兄們先會和他翻臉。
真逼急了,西鄉那些女子聯手,大概率能讓馬芸祿病死。
無非他再換個女兒嫁過去,這種事情不難操作,也不難理解。
受限於經歷和才能,他的老弟兄們顯然缺乏自力更生、自我奮鬥的勇氣。
他們更想通過妹妹、女兒獲取最豐盛、最直接的果實。
不求什麼太子高位,未來受封一國,哪怕是個侯國,他們這些作為舅舅、外公的,自然就是極好的幫手。
大概也只有他放棄征北大將軍印,返回關中後,大司馬才會組織討伐河北叛臣的戰爭。
這段時間,他也聽說了那個狸貓掛大將軍印討賊的故事。
故事能流傳出來,顯然已經把選擇權丟了過來。
自己不主動,難道要等好女婿動手?
好兄弟韓遂就是前車之鑑,他現在只想安穩落地。
酒勁上涌,回憶著自己這一生,他心情澎湃,漸漸入睡。
而在遼東,冬季嚴寒,大雪覆蓋原野。
每次降雪後,也就勉強能將城邑內道路積雪清理乾淨。
哪怕劉備的遼侯府邸,也無法將積雪清理出去,只能堆積在花園、菜圃、池塘冰面。
遼侯府邸是公孫氏府邸改建而來,將一些逾越禮制的常用建築拆毀,不常用的建築則封存不用。
公孫氏兄弟遷徙出走前,唯獨沒有燒毀府邸。
不是他們對府邸有感情,純粹是擔心未來黑熊親征遼東,無處落腳。
這也就便宜了劉備,公孫氏府邸的規格不上不下,遠在縣侯之上,又在諸王以下。
陽光極好的一日,劉備就帶著府內衛士、僕僮一起清理屋頂積雪。
放任積蓄增厚,是真有可能壓垮屋舍樓閣。
自入冬月以來,遼隧通道大雪封閉,正常商隊停止通行。
也就保障極好的郵傳雪橇隊還在通行,這些人郵傳吏士絕大多數本就是遷徙代地的遼東人。
能保證降雪後往返兩次,將各類公文,如邸報送到遼東。
劉備正在屋頂鏟雪,就見徐庶駕車來到侯府高門處。
於是劉備將木鏟插在屋頂兩尺厚的積雪,然後小心翼翼到屋檐處,縱身一躍整個人陷在地上積雪。
幾個近侍趕緊上前將劉備扒拉出來,劉備渾然不當一回事,拍打身上積雪就提前去議事的偏廳。
侯府也有議事大廳,冬季根本燒不熱,無法使用。
徐庶腳步輕快,他帶來了最新的邸報。
受限於路途與遼隧艱難,遼東邸報與關中代差兩版。
偏廳內,劉備坐在火炕,身上還披著貂裘肩領對襟皮衣。
他翻閱邸報,眉頭一皺:「這麼說,大司農設立,我們也要派出三個郡的上計吏?」
這是要拿走遼東、樂浪、帶方三郡的人口、物產、稅收數據。
就遼東的偏遠路途來說,大司農衙署無法從遼東調撥物資。
但這只是開始,或許有生之年,大司農衙署會派遣使者來遼東三郡落實檢地。
檢地這種事情怎麼說呢……劉備內心很認同檢地。
可淪為被檢地的對象,他心裡很不痛快。
徐庶端茶暖手:「要立刻派出,不能耽誤。臣也沒想到,大司馬會如此果斷,拜劉曄為大司農。」
「是啊,我也沒想到。」
劉備也是感慨,大司馬名下那麼多的僕僮,三倍口賦,這筆錢說掏就掏。
還有田稅、山林礦藏地租之類,這是一筆十分龐大的稅金。
大司馬寧可支付這筆錢,也不接受勸進,就知道陳國為首的中原士人簡直傷透了大司馬。
這擺明了就是要熬死建安老臣,然後再進位。
湯湯水水什麼的,一點都不肯分潤。
感慨著,劉備就囑咐徐庶:「大司馬肯納稅交租,我也不能免。重新釐清三郡版籍,選幹練之人為計吏。」
他繳納的稅租,最終還是留在遼東使用。
那麼遠的運輸路途,大司農衙署最多決定部分稅金的用途,但最終還是要用在遼東三郡。
說不好哭窮一番,還能獲得大司農的補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