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鍾繇爭稅
韓城,鍾繇驅車前往礦場。
就見原有道路已經過整備,並鋪埋枕木,架設木軌。
這些木軌之上包著一層熟鐵。
途中,鍾繇就見六匹馬分成前後三對,拉著五節車廂迎面而來。
隨車的主簿楊光低聲:「架設軌道後,馬力挽力強勁,一馬可抵五馬。」
鍾繇扭頭觀察,目送五節拉破碎鐵礦石的車廂離去後,才回頭:「若是軌道架設遍及列郡……簡直不可想像啊。」
「是,仆也有所聽聞此類設想,只是軌道昂貴,造價不菲。若是鋪開,必為小民所盜。」
「盜?」
鍾繇搖搖頭:「你還是不懂大司馬,他若有心在關中鋪建軌道,自有良策。」
兩人閒聊之際,馬車拐過一處山腳,就遙遙聽到蒸汽機運轉的噪音。
好在不需要深入,就在溝口處下車,在一名衛士引領下來見黑熊。
他們來時,黑熊正準備下班休息。
也就一同享用午餐,鍾繇說明來意:「大司馬,韓城釋放之人,多乃一家支柱。是遣返原籍納為編戶,還是視為官田佃戶?」
名義上,司州各縣的民政問題都歸司隸校尉衙署管理,甚至還有糾察百官風紀的權柄。
韓城即將釋放的人不算多,但這些人的家眷也會一併脫離奴籍,這可是二十二萬人口。
目前三輔之地,總共也就一百七十萬人口。
而黑熊的規劃中,三輔承載人口以三百五十萬為準,當能吃到關東漕糧後,這個數額可以擴充到五百萬。
就眼前來說,這二十多萬人口能直接影響地區經濟。
黑熊不假思索就問:「元常公以為是該遣返原籍,納為編戶為好?還是就近安置,編為佃戶?」
「順應民聲,老朽以為當遣返原籍,使與家室、宗親團聚。」
鍾繇說著話鋒一轉:「如今畿內正是用人之際,不妨編為佃戶,以充實三輔。」
編戶返鄉,就要根據家庭人口規模授田;要麼從官田裡分配,要麼指定荒地,支持這些人開荒耕種。
這種荒地也只是戰亂拋荒,不是那種荒野生地。
現在對這些人的原籍各縣來說,從官吏到百姓,都滋生人口,規模還不小。
按著現行《分戶法》,未來有服役經歷的兒子分戶後,是能分授土地的。
所以這些即將釋放、獲取自由的人,並不受他們鄉人的歡迎。
而三輔核心繁華城邑,需要大量的僱工;周圍大面積的官田,也需要佃戶承租。
隨著河渠疏浚,關中灌溉系統逐步恢復,郡縣兩級是真的不想分田。
官田承租,最少也是三成的田租;借給牛馬、耕具與種子,能有五成的稅租。
這可比什麼十五稅一、三十稅一、十稅一高太多。
百戶所侵占了各縣的良田,再扣掉民戶占有的耕田,各縣實際管理的官田數額並不多。
僅僅依靠田稅、芻稿、口賦、商稅,各縣只能過緊巴巴的日子。
所以目前這些官田承租的收益,才是各縣收入的大頭!
若是分配出去,各縣就得餓肚子。
各縣財政枯竭,自然擠不出多餘的錢糧上繳司隸校尉衙署……這部分錢糧也不是直接運給鍾繇,而是歸鍾繇分配使用。
自然地,他迫切需要這批獲得自由的人,讓他們去做佃戶,承租官田,或在官府僱傭下開荒新田。
只要是僱傭關係開墾的田地,自然是官田。
黑熊對稱王沒興趣,這意味著大量的公卿衙署機構不會建立,那鍾繇還要長期擔任司隸校尉。
保證司隸校尉的基本財政,他才能有點地位。
只是黑熊聽著這老頭兒的壞主意,頓時胃口都不好了。
放下筷子,端起茶水漱口,才說:「不妥,不管是礦場、冶煉場,又或者是別處,這些男女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在我看來,他們功勞還在各縣民戶之上。民戶能分田,他們憑什麼淪為佃戶?」
「大司馬,若是這樣一來,各縣田租驟降,恐難運轉。」
「養不了那麼多人,就裁員;不想裁退官吏,閒暇時可以去當僱工,在我治下,總不至於活活餓死吧?」
黑熊故作疑惑:「各縣編戶人口最少也有萬人,一縣兩千戶,難道還養不了二十幾人的縣府?」
鍾繇無言以對,就聽黑熊說:「歷來縣吏好逸惡勞,總是想多招屬吏,可屬吏也是好逸惡勞,就找幫閒。國家設縣鄉,是為治民、徵稅;若是征的稅養不活官吏,還要積欠……還要這官吏做什麼?不若效仿偽朝,冊封侯國內藩,每年向朝廷進獻稅賦。」
見黑熊生氣,鍾繇垂下頭,周圍衛士、屬吏屏息,不敢大口呼吸。
黑熊深呼吸兩口:「元常公,你要想明白你是要為蒼生大眾說話,還是要為蠅頭小利說話。你若執意要將他們編為佃戶,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他們就在這裡,你當面去勸。他們若同意,我也就不反對。」
鍾繇低著頭,真去當面找這些人,保準會將他撕了。
流轉各處幹了五年,許多人老老實實幹活,求的就是釋放後的民戶待遇。
最+近+章節+在閱讀!
佃戶?
給各縣當佃戶,還真不如給大司馬當部曲、奴僕。
話也說回來,現在沒有特殊技能,想賣身為奴,黑熊這裡也不要。
從生活待遇、穩定程度上來說,這即將釋放的二十多萬人,即便成為編戶,獲取五十畝田地,也屬於階層下降。
這五年裡,他們吃喝用度有保障,在相對封閉的環境裡勞作,也不用受外人欺壓。
鍾繇沉默許久,見一名秘書郎上前展臂要請他離去。
鍾繇就問:「大司馬,如此一來各縣疲敝,還如何修繕城邑、道路、河渠?」
吃稅賦的,除了縣吏、鄉吏外,還有罪囚之類。
黑熊皺眉審視鍾繇:「各縣所征徭役,都是自帶口糧。罪囚一日勞作,難道還換不來早晚兩餐?河渠疏浚耗費不小,又有太平道組織信眾出力出錢。元常公的言論,令我費解。」
鍾繇又低頭不語,他寧可不要這二十多萬佃戶,也不想讓他們分走各縣的官田。
可黑熊根本不體恤縣吏的難處,直到兩名秘書郎一左一右將他攙扶起來的時候,鍾繇才向黑熊拱手長拜:「既然大司馬已有決斷,老朽自會督促各縣妥善安置。」
「嗯,這個冬季做好土地劃撥、丈量,每塊土地要編號,我會遣人查詢。春耕前百姓返回各縣,我會派人去落實。」
黑熊看著顫巍巍的鐘繇,補充說:「各縣保留職田即可,存留太多官田,是與民爭利。佃戶生活疾苦,無所依仗,也難成婚,不利國家人口壯大。」
「是老朽短視了。」
「他們終究為我效力五年,我不願看他們吃虧。這件事情就這樣定下了,若是各縣做不好,我就割取官田,自行分配,多建幾個百戶所。」
這下鍾繇面色更苦,這部分官田變成百戶所,那稅租沒了,徭役沒了,十稅一的田稅也沒了,就連人頭稅也沒了。
換個角度想一下,二十多萬人口分配到關中各縣。
僅僅是口賦,就是一百一十萬左右的年收入。
鍾繇只能提前動手,從新增的口賦上面著手,給自己衙署多弄點辦公經費。
關中也重新厘定了口賦,十七歲以上口賦五十,以下十錢。
商人四倍,職業僱工兩倍,部曲、奴僕三倍……十五歲到三十歲之間不嫁的女子,五倍!
懲罰未婚男子沒有實質意義,亂世初定,男子多而女子少。
要從源頭上著手,婚育年齡卻不嫁的女子,承擔著目前最高係數的人頭稅。
滿十五歲不嫁的話,當年口賦就與成人相當,是五十錢。
到了十七歲還不嫁,那就二百五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