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難以割捨
清晨,陳倉造船廠。
黑熊睜開眼,看著頭頂木板,仿佛回到了當初船隊時一樣。
不過他躺著的這艘船還在建造中,停泊岸邊灘涂。
木料樹脂氣味瀰漫,他盤坐而起,抬手對著不遠處當值的呂布甩出一串黑法力。
一百二十八點黑法力湧入了絕大多數,還剩十幾點時被彈回來。
積累的名望還是不夠,他也就放棄。
隨著他走出這座艙室,各處沿途靜坐、站立的傀儡道兵們立刻就忙碌起來。
拿起身邊的工具,或走出船艙前往木棚下加工木料,或往來搬運。
建造工地外,晨間當值的親兵也開始燉煮早餐。
炊煙瀰漫,黑熊出艙時也感受到了晨間冷風。
親兵百人督帶人送來熱水,黑熊就問:「昨夜如何?」
「無有變故,高督是子時四刻與仆換崗。」
「別打攪他,讓他多睡會兒。」
黑熊說完這才洗臉,隨後摘下裹頭黃巾,摸了摸兩三寸長的頭髮,感覺該剃髮了。
洗漱完畢,換了一件外袍,他走向附近原木壘砌的長屋。
屋內鐵爐燃燒,一口大鍋也在沸騰。
光是聞味道,就知道是羊骨湯。
一名老資歷親兵正握著木勺攪動,戴著口罩,對進來的黑熊說:「君上,早餐是骨湯澆面片。」
「嗯,給我撇去油花,弄清淡一些。」
「喏。」
黑熊到自己的位置上,從桌案上翻開公文包,伸手從裡面拿出鋼筆,才開始處理昨晚沒有處理的公文。
稍後這些公文謄抄入檔後,就會跟昨日上午積累的公文一起移交甘泉,或者直接移送尚書行台。
最近這將近一個多月時間裡,他已將陳倉半徑二百里內的百戶所、縣邑、鄉邑巡視完畢。
秋收完畢,各處百戶所儲糧完畢後,也在進行秋季都試。
而縣邑則進行口賦、芻稿徵發。
關中現在五銖錢流通充沛,編戶們普遍有錢幣積蓄,口賦徵發相對順利。
芻稿徵發也改制了,由百姓將應繳納的芻稿運輸到附近的草料場,草料場給收條,百姓將收條交給鄉吏就算完事。
一個小縣有五六座草料場,大縣能有十二三座,是冬季官吏、士兵、官牛、公馬的燃料和草料。
陳倉附近沒有兵站,有兵站的地方,則由兵站履行草料場的職責。
現在各處草料利用比較合理,不再直接燃燒取暖,而是拿來餵食獸群;曬乾的牛馬糞便再轉運到各處官舍充當燃料,灰燼則被官吏們拿走給名下職田施肥。
降雪之前,各處軍民還要另行打柴,儲備冬季燃料。
降雪後,許多百姓會外出打工,掙點工錢混個溫飽;就連徭役徵發,百姓也是選擇繳納折役錢,由縣府僱傭職業工人服役。
太陽升起天色透亮時,法正才與一幫秘書郎來上班。
也就是把戰車拆毀了,不然他們都是在車廂里宿夜。
他們基本是掐著飯點來的,簡單用過早餐,一眾秘書郎謄抄公文,法正則協助黑熊處理半夜積累的幾道前線軍書。
其中三道軍書涉及到孟達,孟達被武都西部羌道的令長彈劾,內容比較嚴重。
討伐青羌之際,本地還有參狼羌,與武都的仇池氐、白馬氐有宿仇,氐人義從部隊主動攻擊參狼羌,導致參狼羌各部也起兵反抗。
孟達也有辯解的軍書,幾乎是同時發來,應該是當地官吏、豪強爭吵後,就一起上表。
然而最為要害的是配屬給孟達的白虎營,秘密上報,說是參狼羌一部世代耕牧盤踞的山裡有金礦,而孟達似乎對此並不知情。
孟達不知情可以理解,難道氐人、羌道本地的官吏、豪強也不知道?
「這件事情必須要徹查,羌道的金礦也要納入管理。」
黑熊等法正仔細研讀軍書後,就說:「我信不過武都方面,我會選派幾人,再去天水郡借調人手去調查此事。如果金礦屬實,且產量喜人,那麼戰後知情不報者一律嚴懲。若是個小金礦,知情不報者也要懲戒,以警告後人。」
法正斂容:「君上,仆願為孟子敬擔保,此事由羌氐宿怨引發,子敬督兵討伐青羌,必然回護氐人。若是有罪,也多在氐人豪帥,子敬不過是失察之罪。」
「嗯,這件事情你就不要再管,這樣不管調查結果如何,我也好處理。我再給五日時間,期間孟達若是察覺金礦並上報,有功無罪。」
「謝君上寬宏。」
法正轉身拱手,也是默默祈禱,希望孟達這個時候別犯糊塗。
羌道太遠了,也過於偏僻,根本不可能設立什麼駐屯將軍,孟達隱瞞後,根本沒有他侵占、經營的空間。
所以孟達理智正常的話,知情後大概率會上報。
偏僻地方的官吏、豪強聯手隱瞞金礦……這很正常。
甚至所謂世代經營金礦的參狼羌某部,也可能是有其特殊的歷史淵源。
法正也清楚,不是大司馬喜歡黃金,而是貨幣一直都處於匱乏狀態。
貨幣流通過程中會被集中,這些人貨幣越攢越多,民間也有喜歡積蓄的傳統。
如果沒有持續的貨幣補充,那民間流通的貨幣會越來越少。
有的時候順藤摸瓜絞殺大戶,真的不是因為幕府愛財,而是這些人罪有應得,以及需要釋放這部分貨幣,使之流通。
貨幣流通的越快,關中軍民生產積極性就高,許多矛盾會在貨幣流通、財富增殖的過程中消弭,降低行政成本和壓力。
見法正沒有其他意思,黑熊當即從公文包里抽出隨行名錄,按著印象點選五個人,確定一個正使、一個副使,三名隨員後,就囑咐邊上看書的高俊,讓他去傳喚這五個人。
同時給天水郡守劉曄書寫公文,讓劉曄這裡提供一批協助調查的人手和護衛。
等這些人去了前線,再根據調查結果來做處理。
至於逼反武都氐人……這沒什麼好顧慮的,正愁挖礦勞力不足。
氐人如果樂意來挖礦,他不介意親自去一趟武都。
反正以他的腳程,日夜兼程,也就一天一夜的事情。
孟達那裡有他的白虎營在,光憑白虎營,就能橫掃武都氐。
稍後,法正去封發昨日與晨間處理的公文。
他端著茶碗立在屋舍廊檐下,越發感覺孤獨、無助。
自投效幕府以來,遭受知遇之恩,他也盡心盡力貢獻自己的才能、努力工作。
明明知道劉曄、崔州平走過的路,自己也要走一遍。
可以想明白,只是時間越近,他越是感到惶恐與不舍。
如果沒有劉曄、崔州平的下台,又怎麼會有他這段時間的『法令公』之名?
下去容易,就怕以後上來的人捨不得下去。
自己能不能回來似乎也沒那麼重要,唯一就怕後來者不肯下去,聯手各處謀害大司馬。
兵變是不敢兵變的,可害人的手段太多了。
朝夕相處,機會實在是太多。
這些後來者,有幾個能像自己這樣貼心輔政?
雖然一個名為大司馬,一個是行營主簿發展來的秘書令。
可實際上,大司馬與皇帝有什麼區別?
自己與前漢的丞相,後漢的尚書令有什麼區別?
現在只能祈禱孟達那裡別闖禍,否則以後他想返回中樞,會遭遇無窮的阻力。
中樞沒人喜歡讓劉曄、崔州平回來;那麼他下去後,周圍的好同僚、下屬們,也不樂意他回來。
這種權位之爭,是不能講究高尚謙讓情操的。
他突然想到了兒子,決定抓緊時間警示兒子,免得被人算計,犯錯後被驅逐。
只要兒子還在東鄉養馬,那他回來的保障就多一分。
至於周圍同僚的提點……法正對這些人從來都沒有抱過希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