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5章 《良種論》

  第615章 《良種論》

  初入八月,關中依舊氣溫沉悶、燥熱。

  一場難得的小雨,還沒到午間,各處雨水痕跡就被蒸發一空。

  這場雨也就洗去了積累的揚塵,視線內一切景物都明艷、鮮潤起來。

  入駐織造都尉府以來,黑熊又開始了日常巡查。

  他駐馬渭南岸邊,身後就是七節蒸汽戰車,隨車的秘書郎們或在車廂內辦公,或在車廂外的遮陰布棚下工作。

  渭水之上,一支船幫揚帆逆流而上。

  渭水水淺沙多,經過兩年清淤,才收束河水,形成了可以讓漕船通航的中心河道。

  而這之前,枯水期河水平攤後十分淺薄,豐水期又洪峰激流,都不適合行船。

  也就先秦時期渭水淤積現象不嚴重,適合通航;到武帝時期,僅僅是陝津砥柱運往長安的漕糧都出現了困難。

  黑熊駐望渭水,感覺這就是一條淤塞的血管,看著很大很大,卻無多少好處。

  「關中風弱,船隊難以藉助風力。」

  黑熊思索著,對站在身邊的高俊說:「你看這些船隊,船帆張而不鼓,全賴水手划槳、搖櫓。逆流而上,緩慢而艱難。」

  即便這樣艱難,也比畜力車馬運輸要快捷。

  高俊認真觀察,他不怎麼懂船,但也清楚水運才是軍國利器。

  僅靠車馬畜力、人力運輸,那成本太高了。

  尤其是艱難地區,必須仰仗人力的地方,那占用人力消耗錢糧不說,還會耽誤人力的再生產。

  孔明燈熱氣球、蒸汽戰車什麼的,都有些乏力。

  如果有十幾個小男孩就好了,砥柱之類挖個洞,引爆即可。

  還有丹水漕運,規劃好,引爆山峽改變灞水、雒水,注入丹水後,甚至有漕運銜接關中的可能性。

  渭水也是一樣的,捨得用小男孩,直接炸出一條河道,引洮入渭,使關中漕運直通榆中。

  黑熊莫名心累,黑白法力也不是萬能的。

  望著緩緩離去的船幫,黑熊對高俊說:「安排人手,明日去陳倉造船廠,我要常駐。」

  「喏!」

  高俊應下,關中各處,大司馬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河湟之戰已經開始動員列郡,不可能再停下。

  黑熊不管是常駐郿縣還是陳倉,都是一種就近威懾,也能馳援解救前線僵局。

  到了現在這一步,河湟生羌只是明面的敵人,內部分配、競爭矛盾才是最難化解的。

  只有待在關中西南部,能解河湟戰場僵局,也能快速突入益州,鎮壓可能存在的叛亂。

  所以待在織造府,還是去造船廠,就戰略威懾、反制來說,沒有本質區別。

  返回車隊,黑熊取出一卷山川地圖,鋪開後審視。

  法正端來茶水、麥餅,黑熊拿麥餅咬一口,就說:「渭水漕運艱難,我卻執意飛天大計,實在是有些不恤民生艱難。」

  斜眼去看法正:「繁花似錦,烈火烹油,這讓我想起了一種打鐵花的遊戲。」

  法正能聽明白前面的,後面的打鐵花有些不懂,但也感覺自己不是很妙,就問:「這打鐵花?」

  「一種好玩的遊戲,今年冬季守歲時我就找人表演。」

  黑熊說著笑笑,向後靠在椅背上,扭頭看窗外:「明日去陳倉船廠,書寫令文,召閻圃來陳倉見我。」

  法正聽了緩緩點頭,現在他也很好奇張天師飛升後,有沒有在弟子、門生、故吏、信眾面前現身。

  這種事情找張家人、天師道信眾是問不到答案的,只能問閻圃這類游離於天師道信仰之外的人。

  如閻圃這種人,親眼目睹天師兵解飛升,那自然深信不疑。

  可若這麼長時間以來,飛升的天師根本不管子女、天師道發展,那麼閻圃自會用一種辯證的態度來審視這件事情。

  黑熊吃著麥餅,拿起雜書閱讀,這些都是長安大學各類學館湧出的新書。

  多有離經叛道之言論,也有許多類似科學啟蒙的設想與實驗的敘述。

  「陳群怎麼當農家了?」

  黑熊拿著一頁紙張疑惑,仔細去看作者,的確寫著『潁川陳群長文』六個字。

  就算潁川郡當代還有叫陳群的其他人,為了躲避麻煩,也會換一個表字。

  所以這六個字指向性很明確,就是陳群本人。

  這張紙上寫著《良種論》,是陳群在大學公田、學田裡勞動時的心得,內容就是良種篩選、培育,與牛馬良種的經驗總結。

  歷代農人都有改良作物的習慣,但效果緩慢,百年積累也難增產一成。

  因此陳群大膽設想,去找懸差大的種子來改良;哪怕像驢馬繁育的騾子,即便不能繼續繁育,但也是一個可靠的增產、改良設想。

  黑熊歪頭審視上面三百餘字,就說:「若是按這設想,我的子女就不該與大姓聯姻,應迎娶民間良家壯麗女子,女兒也該招納良家壯麗男子。」

  法正愕然,急忙說:「君上說笑了。」

  「沒有,我母親就出身低微,是寒門女。」

  黑熊凝視上面的字跡,陳群也在寫金簡書,就說:「人的身體是先天養成,後天吃五穀、蔬菜、水果、肉蛋經過鍛鍊長成的。一個人二十歲時,身軀定型,若本性純良,就算粗鄙一些,讀書也來得及。可若是先天不良,後天飲食匱乏,又疏於鍛鍊,則形貌短陋氣質卑猥,就算讀萬卷書,也難生育出形貌壯麗的子女。」

  說著黑熊呵呵做笑:「我能白手創業,天下各家,誰家值得我和親交好?將此事記下來,以後我家兒女只與良家婚配。」

  一種濃濃窒息感將法正包圍,張張嘴想要規勸,猶豫再三還是鼓起勇氣:「君上,此事不宜聲張,待臣民順服後,再宣揚不遲?」

  「先生的意思是我要躲避他們的鋒芒?」

  黑熊將最後一點麥餅送嘴裡,將《良種論》塞到桌上公文包里,喝一口茶水,才說:「戰場上憑藉刀劍矛戟搶不走,還想通過子女婚好來騙?我創業艱難,可以委屈自己。到了現在,我要看看誰會不滿。」

  說著拿出鋼筆,旋開筆帽試了試墨水,就在一張紙上書寫:禁千石及以上官吏之家通婚。

  蓋上筆帽,黑熊看著這一串字笑呵呵:「陳群的《良種論》十分有理,貼合大道奧妙。牛馬要改良,人種如何不能改?放開婚嫁,才可讓民間良種改益各家,這是為了各家長遠考慮,實不該生怨。」

  《良種論》的底層邏輯就是矮馬與矮馬生不出高大駿馬,想要改良就必須引入更好的血統。

  牛馬、農作物如此,樹木如此,人也該如此,這是是典型的血統論,很是先進。

  法正閉口不言,他倒寧願大司馬整日忙碌於飛天器、蒸汽機研製、改進,也別這麼反覆折騰、刺激官吏、士人。

  誰都知道東鄉、西鄉生育了許多公子、女公子,上下吏民也都生育了大量子女。

  目光長遠的家族,已經在做這方面的謀算,並交好東鄉、西鄉。

  這次最過分的是連勛貴也一併刺激了。

  試問如甘寧、馬超、張繡、段煨、劉琦、司馬芝、劉曄這些人,誰沒有與黑熊聯姻的想法?

  不見法正言語,黑熊就說:「陳群的《良種論》十分寶貴,他將先秦以來的經驗總結,字字珠璣,可謂大道公理。幕府不能坐視,賜爵關內侯,食邑百戶,單獨建設一座良種學館,請他坐館。」

  坐館也是有俸祿的,黃月英就是官秩千石。

  本想多給一些食邑,奈何陳群原罪深厚,這次就當是洗清前罪,弄了個清白身份。

  想了想,感覺這麼放過陳群有些太便宜這傢伙。

  黑熊就指著桌上書寫的婚姻禁令說:「《良種論》刊登邸報通傳列郡,再將這《禁婚令》上表行台,一併刊行布告。」

  「喏。」

  法正有氣無力,可也清楚,今年大司馬留在關中不出門,內外也就誹議不止,沒幾個人會自尋死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