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主治一方

  第395章 主治一方

  漢中,張魯出遊城郊。

  來到路邊一處義社,遠遠就見七八戶人家攜帶行囊、獨輪車在義社外歇息。

  也只是取義社內的井水,不敢支用義社內的米粟。

  只是看到這種場景,張魯就知道對方是結伴返回關中的鄉黨、親族。

  關中勢頭增長迅猛,益州劉璋又稱梁王,註定短期內大司馬與梁王之間就要打一場。

  大司馬的爵位可是梁侯,劉璋這樣挑釁,大司馬豈能無視?

  漢中夾在雙方之間,雖然這些年張魯治理下徭役輕薄,人民普遍殷實。

  雖然不是富足,但也有兩年之積蓄,足以應對三五年一見的天災。

  可一旦開戰,漢中就會淪為廢墟。

  關中人非常清楚宅業變成廢墟的過程有多麼的迅速,哪怕現在不是遷徙的好時節。

  但戰爭隨時可能爆發,到那個時候想走就來不及。

  主動去回歸關中,以及被動歸附,顯然是兩種待遇。

  張魯也清楚關中移民的心思和顧慮,就問隨行的眾人:「今大司馬鏖戰西羌,民間之士何以斷定大司馬今冬會用兵漢中?」

  謀士之一的楊松上前兩步拱手:「師君,料以大司馬破匈奴、鮮卑之速,今破西羌實屬必然矣。」

  見本地大姓楊松這沒精神的樣子,張魯就看向另一個核心謀臣閻圃,閻圃拱手:「師君,劉璋僭越梁王之尊,本就有引大司馬來攻之意。若能挫敗大司馬攻勢,劉璋威震西南,地位越發穩固;縱然不能挫敗,以蜀地之險要,也可借大司馬之手重創師君。觀漢中吏民行舉,皆懼大司馬威勢。」

  說著閻圃長拜:「懇請師君早作決斷。」

  「難道就無一點餘地?」

  張魯詢問左右,皆訥訥無語,或目光交流。

  見此,張魯還是有些捨不得,他的天師大道初步基業已經穩固,已經發動巴山信眾開始從巴郡方向侵擾、蠶食。

  只要從巴郡蠶食而入,擾的劉璋方寸大亂,以天師道的特性,就能自然而然的吞併蜀郡。

  拿到蜀郡,其他偏僻不毛之地的山民以天師道的先進性制度,自能有序同化。

  相對比奢侈、殘暴的原始祭祀,法事、科儀崇尚簡樸、愛惜民力的天師道具有很高的號召力。

  對山民來說,歸順漢豪強、郡縣官府必然心存警惕和芥蒂;但新來的天師道不存在惡劣前科,自然是可以信任的。

  比之郡縣、漢夷之別,宗教、精神方面的天師道更具親和力。

  天師道同化的山民反攻其他深山區域的頑固山民時,在充足器械和先進組織力的調度下,往往也是勢如破竹,仿佛神兵天降一樣。

  這種絞殺頑固山民、惡劣薩滿祭祀團體的戰爭為天師道積攢了大量嫻熟於山地作戰的歷戰老兵,整個天師道中上層也有足夠的軍事信心。

  這種信心激勵下,他們以漢中一郡,依舊保持著對劉璋的攻勢。

  所以軍事方面未逢一敗的情況下,張魯真的不甘心這樣拱手讓人。

  他也研究過關中的《太平世道經》,裡面一問一答的描述太平盛世方方面面的生活細節,的確讓他心生嚮往。

  整個《太平世道經》里只有太平盛世各方面的描述,沒有什麼恐嚇、威脅,充斥著美滿和睦。

  就算涉及刑法方面,也講究罪有應得,同罪同罰。

  可看周圍人的表態,張魯是真的不想派人遞交降書。

  不打一場,是真的不甘心。

  大司馬侵入……經略關中時,張魯就有意在漢中稱王,也是在閻圃等人勸諫下停了下來。

  能當天師兼任漢寧王,總好過單獨的天師身份。

  秦漢郡縣制度、帝王爵位制度影響下,張魯對自家未來的天師能否維持漢中基業的統治權缺乏信心。

  所以當時才想著稱王,用王位確定新的君臣關係,以此維持權利地位的傳承。

  從當時閻圃等人勸阻,再看今日的態度,就知道這些人不願意帶著宗族、親戚跟他一起豪賭。

  不由得,張魯對廣泛的天師道信眾生出了更多的信賴、愛護心思。

  比之眼前心腹鞏固,信眾們對他這位師君的愛戴才是純粹的。

  想到信眾的命運就握在他的手裡,張魯感到雙肩沉甸甸的,腰杆子再也直不起來。

  那口氣突然就這麼散了,有氣無力對身邊一人說:「傳告各處義社,凡是返回關中的民眾,皆可取食義米。再發布告示於各處,我將舉漢中十二萬戶依附大司馬。」

  閻圃這時候也提議說:「師君,仆聞關中雖大治,但人口劇增,糧秣匱乏。還請傳告各處以安撫、規勸百姓,請食漢中米,勿增關中負擔。」

  楊松也跟著開口:「師君,今大司馬用兵西羌,軍前糧秣難免不足,還請徵發吏民,運糧於祁山口。」

  漢中不缺徵發吏民所需耗費的糧食,天師道日常祭祀、活動會對信眾有功德方面的表彰。

  積極參加、有立功的表現的會記錄善舉,善舉積累足夠了折算為德行,德行積攢足夠了就折算為功。

  功足夠了,才會授予符籙確定位階,有了道功位階,經過學習考核,就能受領吏職。

  然後這種天曹、鬼吏從基層做起,在定期考功制度下逐步升遷。

  每次升遷就會授予更高階的符籙位階,然後授予符合該位階的吏職,直到主治一方。

  主治一方,是天師道普通信眾的天花板。

  見其他人都不反對也無異議,張魯就知道本地人、外地人都不想打。

  休緩精神,深呼吸幾次後,張魯就說:「可以,為免信眾遭受刀兵之劫,我這就親書降表。」

  投降,不是什麼漢室大義,他是為了心中投降的。

  當眾把話說明白後,張魯轉身就走向自己的車駕,背影落魄。

  閻圃等人見了也是相顧無言,其實也都無可奈何。

  他們不是張魯,對漢中基業沒有那麼大的牽掛,可以相對中立客觀的衡量形勢。

  早早歸順,這樣的表率必然受到褒獎。

  對張魯,對他們,對廣大的天師道信眾、偽信徒們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至於天師道的中下層天曹、鬼吏們來說,轉投大司馬麾下也不算什麼壞事。

  轉入太平道,他們還有繼續發光發熱的機會。

  如果是被其他勢力兼併,這些天曹、鬼吏道士們勢必會從管理層驅逐。

  有過這種經歷,出仕都困難重重。

  只能遊走營生,或者成為權貴的門客,這對想要建設人間天國的道士們來說就是一種羞辱。

  稍有些心氣的道士,寧可隱居山野,也不會去當權貴的門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