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區區匈奴
臘月初六日,長安。
關羽乘車遊覽長安大學,大學與太學就差了一個點,仿佛侍中與中常侍的區別一樣。
太是大的極限,不需要解釋,關羽也清楚長安大學是太學的次級單位。
若無意外的話,未來長安大學會倒逼著襄陽小太學改名。
就算不改,民間通稱也會跟著變化。
語言文字、稱呼發展就是這樣,怎麼簡單明了就怎麼發展。
寒冬臘月時節,關羽來時就見一些士人依舊在忙碌。
他們將採伐、切割齊整的木板長條釘在柵欄上,形成一道道木牆。
這木板長條就仿佛巨大的竹簡一樣,在上面書寫文字,供長安大學的學生研讀、謄抄。
大半學生是奔著管飯來的,不具備單獨讀寫的能力,只有少部分學生有讀寫能力,也有讀寫的財富。
關羽今日戴了兩道面巾,最裡面的面巾兜住鬍鬚,又戴一面青巾遮住半張臉。
他路過粥棚時,就見這裡排隊很長,不乏十二三歲身子才開始發育的小少年。
許多人都是年齡合適,聽說能管飯後,就跋涉數百里來長安吃飯。
對他們的家庭來說,冬天他們少吃家裡一口飯,家裡人就能多吃一口。
馬車停在側旁,關羽陷入沉思。
長久之後,搖頭嘆息,不由更加堅定了明年的中原之戰。
他見過藍田、杜陵遷徙來的新百姓,這些新屯每三日發放一次口糧。
這些口糧根本不夠吃,所以各屯的獸群已經編組屠宰了一次。
各屯野外的乾草也是有限的,獸群冬日根本吃不飽,只會越來越瘦。
從上月中旬開始就放開屠宰限制,只保留種獸和母獸,其他都已宰殺。
關羽很理解這種操作,匈奴、烏桓人就是這麼過冬的。
十月遷移草場後,在天氣變冷時就要大規模屠宰,以節省冬日的草料。
荊州士人、軍隊一日三餐很難見到牛羊肉,而關中的移民只能拿牛羊肉充飢。
是充飢,不可能放開肚子往飽里吃,只能保證他們不餓死。
斬首十萬匈奴人,少了這十萬張嘴,又燒掉了那麼多糧食,一增一減之後,勉強能保證移民能健康存活。
關羽思索之際,駕車的郭睦開口:「君侯,有急遞!」
關羽順著郭睦舉著的鞭杆去看,就見一名背插兩條白色負羽的使騎在城內街道縱馬狂奔,後面還跟著一名從騎。
「去看看。」
關羽說著又看一眼遠處排隊打飯的少年,再過十年,這些少年披堅執銳,成為黑熊軍中骨幹精銳後,關東誰能抵擋?
想要抵擋,單獨中原是不行的,必須是關東範圍內的所有人、所有資源。
函谷關以東,囊括河北、幽燕之地,否則光是雍涼的騎兵,就足夠中原頭疼。
董卓遇刺那一年,關中的部隊已經開始抄掠陳留、東郡;如果董卓不死,能活到現在的話,那必然是另一副景象。
可惜沒有那麼多如果,眼前形勢很明顯,繼董卓之後,一個凝聚關隴士民二百年怨氣的人出現了。
郭睦駕車,十幾名騎從追隨護衛,馬車很快來到新的司隸校尉官署前。
立刻就有當值的軍吏上前盤問:「來者何人?」
「漢壽亭侯,河東關君侯。」
郭睦下車,取出一疊帛書遞上去:「此商雒令司馬子華手書。」
軍吏看一眼車上的關羽,雙手接住帛書閱讀,看了看『商雒縣令』朱印後,就問:「關君侯何故來此?」
「此君侯拜帖,欲見元常公。」
郭睦又取出黑木名刺,軍吏雙手接住對著關羽躬身:「君侯稍候,卑職這就通傳。」
關羽只是點點頭,離鄉混了那麼多年,現在他也是可以刷臉的。
至於拜訪鍾繇會不會引發黑熊的猜忌……關羽沒有這個顧慮,路上遭遇趙雲時,趙雲已經簡單講述過關中的形勢,鍾繇就是個半步傀儡。
軍吏持關羽的名帖快步入內,直接呈送到鍾繇面前。
鍾繇正翻閱離石發來的軍書捷報,心情正複雜著呢,看到關羽的名刺,下意識感到慌張。
又一想,黑熊真要殺他,早就殺了,沒必要留到現在。
至於單獨與關羽會面,鍾繇反倒有些不敢。
猶豫片刻,就說:「清掃庭院,燒柴供暖,換上新被褥,我這就去邀關君侯。」
囑咐屬吏後,鍾繇當即就出迎關羽。
於公於私,關羽是大漢亭侯,更是軍功封侯,以關羽的地位來說,值得各地郡縣招待。
如果是其他武人、將軍封侯,鍾繇也不會這麼看重。
可關羽是誰?
是劉備的手足兄弟,是曹司空可望而不可得的男人。
得罪了關羽,就等於得罪劉備和曹司空,甚至可能間接得罪黑熊。
趙雲籍籍無名之士,黑熊反手就給了五千騎俘虜做為報酬,這是給趙雲的,還是給劉備的?
趙雲在關中的時候,鍾繇尚且不想招惹;更別想現在來了個比趙雲更重要的關羽。
鍾繇的地位也足夠高,關羽勉強能克制小脾氣給個好臉色。
引關羽到溫暖的偏廳,鍾繇就問:「君侯怎麼突然造訪關中?」
「聽聞河東變故,擔憂鄉人,故向玄德公請辭,來關中看一看具體狀況。」
關羽摘下面巾,用小梳子梳理鬍鬚,慢悠悠說:「未曾想不經意間,平陽、太原竟然聚集如此多的匈奴,以至於黑鎮北出兵能斬十萬級,簡直駭人聽聞。」
「是啊,君侯所言甚是,某初聞之時亦是不敢相信。」
鍾繇用平靜口吻,讓關羽震驚的是這些年匈奴蔓延壯大的速度,而不是什麼斬首十萬級。
彼此震驚的關鍵點不同,但此刻只能順著關羽的來說。
匈奴悄悄做大到這個規模,各地士人的輿論反響是很急躁的。
甚至抹平了黑熊誅殺王允三族的波瀾,仿佛殺的對。
太原王氏是太原士族的領袖,眼皮子底下匈奴壯大到這等規模,王氏不壓制、驅逐也就罷了,還沒讓消息流傳出去,這就有些不像話。
至於黑熊以王氏勾結匈奴的罪名下狠手,則被輿論忽略了,後面太原、河東叛軍夥同匈奴圍攻黑熊,更是被輿論模糊了。
這筆爛仗不好翻,黑熊解救到關中的男女做不了假,骷髏巢更是做不了假。
除非攻入關中,抹除這些痕跡。
「鍾司隸竟然也不知曉,看來這匈奴必然是收買了許多人,才將鍾司隸蒙蔽了七年之久,實在是狼子野心,殊為可惡。」
關羽將黃金小梳子收好,笑吟吟審視鍾繇,說:「我若是黑鎮北,也會背盟襲殺匈奴單于。只是可惜,當初是子龍來關中,而非關某。」
鍾繇麵皮發燙,有些漲紅。
斜眼看到桌案上的急遞捷報,立刻眼睛一亮,恍然模樣:「正有一件喜事要說與君侯。」
鍾繇起身拿來捷報,雙手遞給關羽:「君侯請看,此黑鎮北離石捷報。」
關羽掃一眼,眯眼,只覺得很不真實:「怎麼會這樣?北地諸羌難道不知道黑鎮北舊事?」
在河東結盟之際襲殺單于呼廚泉才過去兩個多月時間,這諸羌首領們怎就傻乎乎的跑到離石請降去了?
呼廚泉都沒惹過黑熊,北地諸羌可是實打實的騷擾過關中。
關羽有些無法理解這些人:「他們投降依附北地段煨,也好過去離石呀。有段煨居中說和,這些人又怎麼可能淪落到這一步?」
最差,也能保住命。
關羽始終皺著眉,他對現在發生的事情不太樂意接受。
按著漢軍傳統邊防策略,絕對不能輕易相信任何一個大部。
必須要留各種雜胡小部充當肉盾防線,現在黑熊與匈奴瓜分了北地諸胡,幾乎一舉肅清了西河、上郡、北地郡、安定郡的雜胡。
讓這四個郡,未來只有漢邊民與匈奴。
如果匈奴十幾年後作亂,按著傳統,又要從其他地方遷徙內附的雜胡小部,用來充當守塞力量。
用內遷、依附的諸胡、蠻夷充當關塞守軍,是兩漢傳統。
北方三州邊防是這樣,益州也是這樣使用諸夷的。
益州的形勢更複雜,更是將諸夷力量變著花樣玩。
特別是經歷了匈奴悄悄潛伏發展壯大這個認知後,關羽本能的強烈憎恨匈奴。
黑熊好不容易重創了匈奴,現在又幫匈奴兼併諸羌。
就怕未來匈奴勢力壯大到難以制衡的地步。
他雖然是河東人,但也熟悉匈奴。
也清楚靈帝中後期的邊防戰事,許多邊軍戰敗後要麼被匈奴擄掠,要麼主動融入匈奴。
而現在黑熊與匈奴的關係在汾水之誓後快速修補,這會引發什麼?
會不會黑熊覆亡後,他的部屬,尤其是太平道有染的部屬會大規模出逃,融入匈奴?
匈奴本就很麻煩,太平道也像燎原之火難以撲滅。
黑熊覆滅後,這兩股勢力融合,會發生什麼?
總不能天下一統後,再像前漢初期那樣,與匈奴和親幾十年?
關羽不屑於隱藏自己的情緒,更不屑於在鍾繇這種人面前偽裝什麼。
見關羽氣呼呼的模樣,鍾繇反倒沒這麼多想法。
邊塞雜胡小部多一些,相互制衡,的確能省心。
但想要維持雜胡小部的忠誠,就要姑息放縱,真到拼命的時候,雜胡小部反倒難以指望。
所以鍾繇對邊防制衡策略沒什麼感覺,然而如今瓜分雜胡小部,只壯大匈奴……這其中就有了操作餘地。
雖說他目前用不上,可未來呢?
心中思索著,見關羽臉色不好,鍾繇也懶的規勸開解什麼,就說:「黑鎮北英明神武,何懼匈奴生變?」
見關羽陰著臉不說話,鍾繇更進一步說:「黑鎮北率兵三千入河東時能斬十萬匈奴,未來再斬十萬又有何難?君侯是多慮,以黑鎮北之年齡,最少可保雍涼並三州四十年穩固。區區匈奴,何足掛齒?」
也怕關羽翻臉當場弄死他,鍾繇轉而一嘆:「不過匈奴傳承久遠頗多鬼祟手段,我還要多多提醒黑鎮北,以免匈奴詭計得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