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采諸胡風

  第233章 采諸胡風

  又一日,離石城北,舊單于王庭。

  天氣晴朗而明媚,漢胡三千餘騎遊獵一番,盡興而歸。

  返回離石城時夕陽在側,冬日的夕陽格外的紅。

  漢胡騎士結隊而行,黑熊驅馬到一側山坡上眯眼看夕陽。

  片刻後劉豹才勉強控馬追上來,現在他越發感覺黑熊、太史文恭座下的神駒非凡。

  踏山川如履平地,竟然載著黑熊輕易登上山坡。

  坡上山風呼嘯,劉豹感覺騎在馬上不是很安全,一躍下馬站到馬匹南邊,讓馬匹去擋風。

  見黑熊眺望遠近,劉豹就說:「大渠帥,今日諸羌頗為殷切。」

  「是啊,這是因為他們在牢籠中。」

  黑熊回頭看劉豹:「如果誰將我困束牢籠中,我也會好話說盡、卑躬屈膝。」

  「大渠帥說笑了,小王的意思是應該向諸羌索要厚報,諸羌必然不滿,但也會打消許多疑慮。」

  劉豹見黑熊不反駁,繼續說:「這樣,就能以偽降之罪,嚴懲諸羌貴人。」

  要師出有名,不能亂殺,亂殺的話,以後想要勸降其他部族,會困難重重。

  「單于說的有道理,今夜單于去做惡人,說明此事。」

  黑熊說罷控馬轉向,座下陰乾馬載著他下坡,坡度略陡,以至於有十幾步路程是平直滑下去的。

  這把劉豹看的眼睛發直,本以為太史文恭會換一條路下坡,結果控馬原路跟隨。

  太史文恭與坐騎披戴鎧甲重量大慣性也大,滑了二十多步才堪堪停下。

  劉豹略作猶豫,還是牽著馬小心翼翼向下試探著走。

  他緊握著韁繩,自己向下滑的時候就拉扯韁繩借力……如果馬匹失控向下滑,那就果斷放棄。

  他動作謹慎,但還是咬牙堅持。

  快要抵達陡坡時,劉豹瞥到黑熊在觀察注望自己。

  頃刻間的四目對視,劉豹一慌腳下打滑,下意識握緊韁繩,連人帶馬滑了下來。

  見馬匹下滑時與劉豹錯開,也就劉豹運氣好,險些被馬匹衝壓。

  劉豹站起身,他的衛士上前為他拍打身上沾染的積雪,他看到黑熊望著他,頓時寒氣順著兩腳蔓延全身。

  重新換乘一匹馬,劉豹到黑熊附近,木然做笑:「讓大渠帥見笑了。」

  「我只是擔憂你,無事就好。」

  黑熊調轉馬頭,側頭對跟上來的劉豹說:「今晚陪我喝茶。」

  說完就控馬輕馳,留下神色呆滯的劉豹。

  今日抵達的後繼部隊繼續圍繞離石城駐屯,以雪橇為壘,內部紮下皮帳篷,馬匹驅趕入城。

  城中有避風的馬廄,也有獸醫。

  外出遊獵的騎隊回城,人馬嘶喝的聲音很是明顯。

  蔡昭姬正在閱讀匈奴貴族收藏的典籍,就聽女兒被聲響驚醒。

  奶娘正抱著哄弄,但哭聲不止,很是洪亮。

  蔡昭姬只能放下典籍,返回寢室自己抱孩子。

  很快孩子就安寧了,臉上沒有眼淚,睡的香甜。

  等院落外街道上的兵馬盡數返回恢復平靜之後,蔡昭姬才將孩子放在火炕上。

  她摸了摸火炕的溫度,見有些燙手,就將孩子挪動靠近牆面的地方。

  看著襁褓中的女兒,她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又想到了那位黑鎮北,自從前天夜裡對方抵達離石城後,她已經做好了被召見、問話的準備。

  昨天更是做好妝容等了一個白天,不見對方召見。

  今天一早就聽說外出遊獵,她也就息了心思,沒有化妝。

  思索著,就見女僕快步走來:「夫人,黑大將軍回城,派人來接夫人。」

  「待我妝容後再赴邀,你去告訴使者,請他們等候片刻。」

  「喏。」

  女僕轉身就走,蔡昭姬起身也是舒一口氣。

  雖然不太想見黑熊,但這件事情拖不下去,早晚都要會面。

  不多時,她就整理好了自己的妝容,頭髮是昨日做好的,現在不過是臉上敷粉,點畫兩團蠶眉。

  等她出門時,天色已經黑透了。

  經過通報,一名衛士引著蔡昭姬進入會客大廳。

  就見大廳兩側各點著十餘盞羊油燈,大廳內不僅明亮,還溫暖。

  黑熊卸甲後坐在主位,面前是銅火盆,正烹煮茶湯。

  劉豹坐在左首,也是便服,因為受過儒學教育,坐在那裡時如同黑熊的幕僚一樣。

  「妾身拜見鎮北將軍。」

  蔡昭姬入內施禮,黑熊抬眼看了看,感覺她臉上刮下來的澱粉可以勾芡做一鍋菜。

  也不覺得眼前女人有什麼奇特的,指著自己右首位置:「不必見外,且入座。」

  「謝將軍賜座。」

  蔡昭姬再拜,才搖步到劉豹對面落座,這時候兩個衛士抬著長琴擺在蔡昭姬面前。

  蔡昭姬愕然去看黑熊,黑熊反而問劉豹:「單于可擅長樂器?」

  「回大渠帥,小王最喜羌笛。羌笛輕巧易於攜帶,其次是鼓樂。」

  「嗯,行軍打仗,不僅要知曉天文地理,還要精通音律。」

  黑熊說著去看幾個當值的衛士,立刻就有人去庫房為劉豹尋找羌笛。

  劉豹見這模樣,笑問:「大渠帥怎麼突然詢問音律之事?」

  「中原各方混戰不歇,樂師十不存一,我就想聽音律,也難湊集一班鼓吹。」

  黑熊說著去看蔡昭姬:「蔡大家可能撫琴一曲?」

  蔡昭姬面色難色:「回將軍,妾身久疏琴藝,恐讓將軍見笑。」

  「既然這樣,那就聽聽太史文恭的琴藝。」

  黑熊說著扭頭去看身後的呂布,呂布盤坐在他左後方,六面漢劍橫在膝上。

  此刻呂布抓著劍鞘起身到蔡昭姬身邊,直身跪坐將寶劍放在一邊,隨後摘下一雙白錦手套。

  蔡昭姬觀察到呂布雙手皮膚細膩、緊緻,連一根汗毛都無。

  更讓她驚詫的是對方身上的沉重鎧甲,似乎沒有任何妨礙一樣。

  隨即呂布撥弄琴弦開始調音,一切完畢後扭頭看黑熊。

  黑熊笑了笑:「今夜適合聽十面埋伏。」

  劉豹臉色變了變,明明按照計劃,是明天晚上發動襲擊。

  不等他收斂心緒,呂布就撥弄琴弦,手法急促,琴聲如箭矢一樣密集。

  時而停頓,仿佛調兵的間歇期,時而炸響如似驚雷,仿佛回頭一瞥發現伏兵、追兵一樣。

  呂布本身就懂音律,他現在不過是將黑熊記憶中的樂曲用長琴展現出來罷了。

  如果他想聽,呂布演奏一首千本櫻也不存在什麼障礙。

  頓挫、激烈琴聲中,親兵返回帶來了一支玉笛。

  這是昨天諸羌首領進獻的禮物之一,是六孔短笛。

  這短笛落在劉豹手裡,他也只能調整情緒,用最好的狀態為黑熊吹奏。

  只是十面埋伏的琴聲中,劉豹就感覺自己是籠中鳥,捨命突圍,皆是徒勞掙扎。

  他的情緒被調動,久久難以平復。

  而黑熊烹煮好茶湯,為兩人分別沏入碗中。

  一曲十面埋伏彈完,黑熊看著端茶碗的蔡昭姬:「我一直聽人說你有過目不忘之才,這十面埋伏記住了多少?」

  「約在七成。」

  蔡昭姬語氣平靜:「將軍今夜聽此曲,應有深意?」

  「是,我與單于都清楚。」

  黑熊吹了吹茶湯,心思一動,呂布重新撫琴,彈奏一些影視金曲。

  都是經典旋律,這樣的旋律,對蔡昭姬來說是一種毒藥,她會本能的去記憶。

  自然而然的,會沖淡之前十面埋伏的記憶。

  他相信蔡昭姬現在撫琴能彈個七七八八,反覆彈個七八遍,不斷挖掘記憶潛力,或許真能復原完整,一次性學會。

  但經過現在這麼一折騰,蔡昭姬的瞬間記憶被沖刷,也沒上手鞏固過,大概也就能記住兩三成。

  想要一次學會十面埋伏曲,屬於妄想。

  不止是蔡昭姬,就連劉豹聽著這些新旋律都感覺十分驚奇,努力進行記憶。

  黑熊飲茶後,輕咳兩聲,干擾兩個人的思緒,就說:「音樂是能溝通人靈魂的語言,我希望能編一部收錄匈奴音律的樂譜典籍。我們不能孔子,兼容並蓄,才能得各家所長。」

  說著去看蔡昭姬:「自我征伐匈奴以來,就繳獲了許多樂器,有匈奴、鮮卑烏桓的,也有西域諸胡的。各類胡琴勝在輕便,而羌笛更是流通廣泛。」

  蔡昭姬斜眼去看戴面具的呂布,心緒複雜,就開口:「將軍是要妾身收錄、編制樂譜典籍?」

  「是,從明日起,你就負責這件事情。我會給你配屬三百名騎士,為你搜集諸羌擅長音律的人,以及樂器之類。」

  黑熊又看劉豹:「單于這裡也是一樣的,匈奴是夏之苗裔,也該知曉典籍之重要。蔡先生收錄諸胡樂譜時,也可為匈奴編制樂律。」

  說著舉杯:「誰都會消亡,可音樂、文字很難消亡。」

  做好這件事情,名字將會伴隨著樂譜典籍傳承而得到頌揚。

  劉豹點著頭,理解了黑熊的用意,感慨說道:「大渠帥這樣做,是要留北地諸羌的民風啊!」

  「對,收錄諸胡之風,未來還要收錄域外之風。」

  黑熊笑了笑,側頭看蔡昭姬:「從今夜開始,北地諸胡將要消亡,或併入漢,或融入匈奴。我不忍心他們的樂譜消亡,以後我與單于滅一國一族,都需要蔡先生出面整理其國人樂譜,編為典籍。」

  蔡昭姬有心推辭,可見黑熊神情,就拱手:「就依將軍。」

  黑熊笑了笑,扭頭看劉豹:「還請單于演奏一曲,隨後我們就移步南門,看此夜城外戰火。」

  這時候呂布也停止彈奏,從蔡昭姬身邊起身,返回原來的位置盤坐。

  劉豹莫名悲戚,擠出笑容:「喏。」

  隨即雙臂從長袍掙脫,活動十指,又輕咳兩聲,拿起玉笛試了試音色,就問:「大渠帥想要聽些什麼?」

  「聽一些田園牧歌,少年少女騎馬追逐相互嬉戲的曲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