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第 98 章

  謝喬川一回來身上就發起了高熱, 被救了多久就昏迷了多久,就算偶爾醒過來也是神志不清的, 期間大夫都說他性命難保, 沒想到今日竟然真的醒了。

  男人這是被打斷真叫人懊惱之極,陸縝是想殺人的心都有了,沉聲道:「既醒了就讓大夫去瞧。」

  四寶看了他一眼:「你不去瞧瞧他?」

  陸縝皺眉道:「他有什麼好瞧的?」

  四寶更疑惑:「那你把他救回來幹什麼?」

  陸縝當然不會說是不想讓她一直記著謝喬川的情分, 於是眉心攢的更緊, 四寶推了推他:「你先去瞧瞧吧,回來再說。」

  陸縝有些意外:「你不去?」

  四寶躊躇片刻, 搖了搖頭道:「我以後能不見他不會見的, 對他來說能忘記前塵往事是好事情, 以後好好過日子也就是了, 跟你我再無牽連最好。」

  不是她自戀, 而是她和謝喬川之間的糾葛剪不斷理還亂, 而且他這人又愛鑽牛角尖,要是小謝同志見到她再想起什麼來,那她可真是天大的罪過了。

  陸縝聽完這話心情倒好了不少, 也不再彆扭了, 起身穿戴好出了門。

  他自然不會把謝喬川安置在這座私宅里, 不過安置他的地方也不算太遠, 他坐上馬車沒多久便到了。

  推開院門走進去, 就見謝喬川坐在圓桌邊,一手搭在石桌上, 仰頭看著一棵高大的槐樹。

  陸縝坐在他對面:「你醒了?」

  謝喬川轉頭看著他, 尤其在他臉上多停留了片刻, 這才點了點頭:「醒了,你救了我?」

  陸縝問他:「為什麼這麼說?」

  謝喬川平靜道:「我只記著這些日子一直昏沉沉的, 一醒來下人立刻出門通報,沒多久你就過來了,難道不是你救的我?」

  他這失憶不知是真是假,不過腦子倒是還在。

  陸縝不無遺憾地想著,繼續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麼救你嗎?」

  謝喬川又打量他幾眼,緩緩道:「看你相貌……應該是我兄長吧?」

  陸縝:「……」

  他收回他剛才那句話,謝喬川的腦子已經不在了!

  他自己是何等相貌自己清楚,謝喬川倒是會給自己臉上貼金。

  他漠然道:「我不是你兄長。」

  謝喬川哦了聲,陸縝緩緩起身,直視著他:「你何必這般裝瘋賣傻?

  就算你還好好的,我也不會對你怎麼樣。」

  謝喬川微微挑了挑濃長的眉毛:「我怎麼裝瘋賣傻了?」

  陸縝收回目光:「罷了,沒什麼。」

  他繼續問道:「原來的事,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

  謝喬川道:「你要跟我講?」

  陸縝淡然道:「看來你就算什麼都不記得了,也是一樣的惹人厭。」

  謝喬川緊挨著道:「我既然這麼惹人厭,你為什麼要救我?」

  陸縝道:「你猜猜。」

  謝喬川:「……」

  陸縝要從他身上的一些細節和言談舉止看出他是否是真的失憶了,偏偏他坐在原處不動如山,說話也只說些沒意義的口水話,他只問了幾句便起了身,隨意叮囑道:「你好好休息,等身子養好了再做安排。」

  謝喬川也不起身送他,仍舊坐在原地盯著那顆槐樹。

  四寶也已經穿戴等他,見他回來忙問道:「他真的失憶了?」

  陸縝啜了口茶,眼波微橫:「你很失望?」

  四寶在他腰上擰了一把,怒:「別吊人胃口了,要吃醋晚上讓你吃個夠,先說正事!」

  陸縝放下茶盞哼了聲:「你竟然為他掐我?」

  他說完見四寶眉毛都豎起來了,這才道:「不好說。」

  四寶疑惑道:「怎麼個不好說法?」

  陸縝道:「失憶的人我是沒遇見過的,但想必也是前事盡忘,我本想從言談舉止之間觀察他,偏他說話只是一句緊攆著一句,坐在那裡動也不動,我也無從判斷。」

  四寶怔了怔才道:「那,那不就說明人家是真失憶了?」

  陸縝道:「那可未必,你怎知他不是為了假裝失憶,怕引起我的懷疑才這般作為的?

  他又不是手腳斷了,坐在遠處一動不動半個字也不多說瞧著又有些過於刻意了。」

  四寶捋了捋才跟上他的腦迴路,擺了擺手道:「你們這些人真是太討厭了,做什麼想什麼都要拐一道彎,你管他是真的是假的,反正人都救活了。」

  陸縝點了點頭:「所以我才沒跟他多纏扯。」

  四寶遲疑道:「他接下來……你有什麼安排嗎?」

  陸縝道:「讓他再入東廠是不可能了,不過我已經從檔籍里把他沒去,到時候給他一筆銀錢一處宅子,是經商是讀書是種地都隨他。」

  他倒不是突發善心,主要是謝喬川這事不處理好,四寶難免要掛心,倒不如一氣把事做完善,省的他再在兩人之間插一腳。

  四寶點了點頭:「也好,他只要本事還在,日子不會差到哪裡去的。」

  這一天假期算是徹底被攪和了,晚上又有事要請陸縝回宮,他叮囑了四寶幾句,頗為憋悶地返回了宮裡繼續幹活。

  他這次可不光是忙活公事了,回去之後把四寶的檔籍同樣消了,又對外稱她跟去追擊三皇子的途中不慎被餘孽所傷,這麼多天救治無效已經身亡了。

  馮青松不是東廠的心腹,聽到這個消息差點沒暈過去,拍著大腿哭嚎:「我可憐的兒子誒!我還指望你給我養老送終呢,怎麼竟讓我白髮人送黑髮人,我以後老了可指望誰吶,我的四寶啊……」

  他培養一個乾兒子容易嗎!現在他都這麼大了,再養一個還不知有沒有四寶有良心,萬一養出個白眼狼,他老了都沒人能侍奉床前,簡直不要太慘!

  成安臉上扭了一下,馮青松跳起來就要捶他:「你個混帳,我把四寶交給你的時候你怎麼說的?

  !現在人沒了你拿什麼賠我?

  啊?

  !」

  成安硬把他拽下來:「你能不能先聽我說話,等你聽完了我給你當乾兒子成不?

  我給你當孫子都行!」

  馮青松啐他一臉:「你個孫子比我都大,要臉不要?

  !」

  成安:「……」他只得拼命拽著馮青松:「你……冷靜點,我有話跟你說。」

  知道四寶『死訊』的悲慟不已的可不止馮青松一個人,傳說陸都督也是悲痛欲絕,請了三天假在家緩了三天才重新出面打點宮裡的各項瑣事。

  四寶在家裡也沒閒著,重新換上女裝陪著傻弟弟沈華採去觀里祈禱,求三清祖師保佑沈華采高中,沒想到『恰好』被幾個曾經見過四寶公公的大人給看見了,都不禁面露詫異,在心裡暗忖世上竟會有相貌如此相似之人?

  不管幾人如何想的,這事最後還是在京里傳開了,都說那位四寶太監在家裡還有位胞妹,是他老爹後來四處留情生的,相貌卻和四寶太監像極了,真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了。

  後來陸縝『無意中』聽到此等傳聞,去沈家一見之下,立刻上門提親求娶,沈華采十分不願把親姐嫁給太監,但四寶自己執意要嫁,他又沒有說話的餘地,謝氏更不用說,這樁親事就這麼成了。

  事情發生的如此巧合,京裡頭不是沒有人懷疑,不過如今陸縝隻手遮天,元德帝躺在龍床上就剩下半口氣,他們就是再懷疑又能如何,暗暗把疑心塞回肚子裡。

  幸好陸縝也沒要求所有人都相信,只要面上過得去就差不離了,要不是皇上死了之後不能大肆操辦婚宴,他只得趕在元德帝還剩一口氣的時候辦妥,也不至於把這事趕得這麼緊。

  四寶後來想想也是好笑,他原來煩元德帝的時候巴不得這老梆子早點狗帶,現在為了能好煩成親又不得不想法再給元德帝續上幾日命數,這君臣倆也是冤家了。

  陸縝緊趕慢趕地籌備三書六禮選吉時,甚至東廠上下都忙活起來,終於把成親的吉時敲定在一個多月之後。

  四寶沒有嫁妝,她也沒操心過嫁妝的事,但陸縝給的聘禮什麼金銀珠寶古董玉器名家字畫拆環首飾衣裳布匹,這些多的能把沈家給埋了,還給她另備了田莊鋪面之類的充作嫁妝,這些以後都算是她的私產,沈小弟拿出一家之主的魄力來,拒了陸縝給的嫁妝,不顧謝氏的反對,硬是清算了家產,拿出三分之一來給姐姐當嫁妝,陸縝送來的聘禮也全部算在嫁妝里。

  向來完事不操心的四寶目瞪口呆地看著那長長的一串嫁妝單子,不知自己怎麼一夜之間就成了富婆。

  幸好元德帝還算給力,直到兩人正式成親的那天還吊著一口氣,四寶是從沈家出嫁的,她之前找了個機會面帶悵然感懷地把沈夙死的事告訴了沈華采,沈華采自然難過不已,不過沈夙失蹤這麼久,他也算有了心理準備,雖然極為傷心,幸好沒有情緒崩潰,倒是謝氏聽完這個消息直接昏厥了過去,又大病一場,今天四寶出嫁她還沒有徹底痊癒,上了妝遮掩住病容,強撐起笑臉打點周全。

  謝氏庸懦又沒主意,唯獨對沈夙算得上真愛了。

  叩拜完娘家高堂,四寶就被沈華采背著上了轎子,他是個讀書人,力氣瞧著也不大,陸縝便在一邊護著,她想透過紅紗看一眼,卻只看到眼前一片如火如荼的艷紅,她忽然覺著有些心慌,冷不丁手卻被人握了一下,他低聲道:「別怕。」

  她循聲望過去,雖然什麼也看不見,但心裡漸漸安分下來,不知不覺露出笑容,由著沈華采把自己背上了轎子。

  其實陸縝去扶人是不大合禮數的,不過此時也沒人會不長眼地提醒他。

  洪秀是一直跟在她身邊的,就是見到她突然變成女人也沒怎麼驚訝,陸縝乾脆讓他繼續留在四寶身邊伺候,他也無愧女裝大佬本色,扮作個貼身丫鬟跟在四寶身邊,像模像樣細聲細氣地問道:「姑娘,你渴不渴餓不餓?

  咱們馬上就要到姑爺家了誒。」

  四寶:「……你入戲太深了。」

  她給洪秀攪和的星點婚前恐懼也沒了,被人一路扶著進了提督府,拜過天地送入洞房,洞房裡也沒什麼七大姑八大姨的,都是些東廠的熟人,不合規矩之處也被人無視了,陸縝取了喜秤挑開蓋頭,兩人彼此互視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裡的驚艷。

  四寶方才還在想陸縝穿紅衣會不會好看,沒想到他竟穿出了一種別樣的艷麗風采,似乎能勾魂攝魄,修長挺拔的身形卻撐的喜服絲毫不顯女氣。

  陸縝也並不是第一次見四寶穿女裝,這回卻有別樣心思,眼看著小妻子穿一身紅衣清麗嬌美不盡,他唇邊不知不覺地泛起笑意來。

  兩人對視,眼底再無旁人。

  馮青松酸溜溜地看著喜房裡的一雙璧人,好不容易他接受了乾兒子變乾女兒的事實,轉眼督主又成了自己乾女婿,他好歹也是四寶乾爹,為什麼除了他那麼多人都知道四寶是姑娘的啊啊啊啊!

  馮青松在心裡咆哮成了草泥馬,被有眼色成安拉出去了。

  四寶推了推他:「外頭的賓客都是有頭有臉的,還在外頭等著你呢,你先出去待客吧。」

  陸縝握住她的手親了一下:「等我回來。」

  四寶嘿嘿直笑:「放心,嫁妝都抬過來了我肯定跑不了,就算能捨得你也捨不得那許多嫁妝呢。」

  陸縝嗔了她一眼,這才轉身出去了。

  洪百變秀走進來細聲問道:「夫人你要不要用點吃食?」

  四寶:「……你敢不敢好好說話?」

  洪秀拋了個媚眼:「人家聲音一向都是這樣啦。」

  四寶:「……」

  他說歸說,手下動作卻一點不慢,先服侍著四寶換了身輕便衣裳,然後變戲法似的變了桌好菜來,又站在一邊殷勤地幫她夾菜。

  四寶邊咬著一根雞翅邊狐疑地看著他。

  「督主直接叫人把外面的席面抬了一桌進來。」

  洪秀細心叮囑道:「你可得多吃點,吃的飽飽的,不然晚上禁不住折騰。」

  四寶:「……」

  她一邊翻白眼一邊吃完一頓飯,洗漱完之後,又在屋裡走了幾圈消食,眼看著陸縝還沒回來,正猶豫著要不要躺回,就聽屋外陣陣響動,帘子一下子被掀開,他走進來道:「可用過飯了?」

  四寶拍了拍吃的鼓鼓的肚皮:「用過了,撐死了。」

  陸縝把屋裡的下人都打發出去,握著她的手在床沿坐下,悠悠嘆道:「可算把你娶回來了。」

  四寶想到兩人經歷的風浪,也難得跟著點頭:「是啊,不容易。」

  他身手攬著小妻子的細腰,沒如何動作兩人就齊齊滾到了床上,跟她纏綿廝磨,啞聲笑道:「既然不容易,那就不要再負了良宵。」

  四寶覺著他身上又熱起來,腿窩被東西頂著,忍不住掙了掙才問道:「其實我一直想問來著,你當初到底是怎麼混進宮裡的?」

  陸縝在她耳垂處輕咬了口,緩了緩才道:「我父母早亡,一直住在陸家宗族裡,後來陸家長房遭難,我有個堂兄跟我相貌相似,我堂伯硬是拿我替了堂兄,可惜他還是遲了一步,那位堂兄已經淨過身了,這事若是說出去,我也要跟著受牽連,索性就著這個身份往上走,想法除了我那堂伯。」

  四寶怔道:「咱們竟是一樣的境遇?」

  陸縝笑了笑:「世上自私之人多,有這樣的事並不稀奇。」

  四寶點了點頭,陸縝摟著她:「所以能遇見你,是我的福氣。」

  她的性子可以說跟他是反著來的,如善良執著直率這些品質,他往日可以說嗤之以鼻,但偏偏他就愛上了四寶,而且深陷進去無法自拔。

  四寶張了張嘴,反手攬住他的脖子:「我也是。」

  她穿過來只求吃飽穿暖,愛情這種奢侈品可不是她能消費得起的,所以能遇上陸縝,是不幸中的萬幸。

  陸縝在她頸窩廝磨,薄唇親吻著白嫩的脖頸,半笑半嗔:「當初你死活不肯跟我說你是個姑娘,我竟以為我喜歡上一個男人,糾結許久才漸漸想明白了,沒想到又發現你竟真是個姑娘。」

  四寶聽了他這一番由直到彎再到直的心路歷程,噗的笑出來:「知道我是女的你有沒有點遺憾?」

  改性向可不是什么小事,得虧他心理強大才沒鬧出神經病來。

  陸縝:「……」

  他沒好氣地在她圓潤臀上輕拍了下,磨了磨壓根:「沒有,我歡喜的不知道怎麼是好。」

  四寶枕在他肩頭:「我一直以為你是太監來著。」

  陸縝笑了下:「若我是真太監,你還會喜歡我嗎?」

  四寶點頭:「會,我喜歡的是你,又不是你的几几。」

  陸縝雖然不是啥好鳥,對她卻是沒話說的,大不了兩人就談柏拉圖唄。

  陸縝:「……」

  他還沒系好安全帶,險些被四寶這一腳油門給甩下車,輕輕吐納一口才問道:「你知道我知道你是假太監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嗎?」

  四寶繞了一圈才把這話繞懂:「什麼?」

  他牢牢把她錮在身下:「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