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第 94 章

  陸縝先是一怔, 隨即若有所思,四寶也被這一聲響動給驚醒了, 揉著眼睛騰的起身:「怎麼回事?

  誰來了?」

  陸縝在她肩上輕輕一按:「你先別起來, 我出去看看。」

  他其實心裡差不多已經猜到是誰,穿戴整齊出府去迎,果然見元德帝負手立在府門口, 身後跟著一二百騎士嚴陣以待, 駿馬咻咻喘息,馬蹄輕扣地面, 竟大有把這提督府圍起來的架勢, 使得這清朗明媚的初秋無端肅殺起來。

  元德帝罕見地穿了身戎裝, 面上顯出幾分老態來, 精神卻亢奮的不正常, 伸手在陸縝肩上一拍, 朗聲笑道:「陸卿不請朕進去?」

  陸縝眸光隨意從軍士上掠過,淡笑著比了個請的手勢:「皇上請。」

  元德帝帶著護衛跟他進去,就在他進去的一剎那, 二百騎士便散開將提督府圍住, 陸縝站在院裡看著元德帝:「皇上這是何意?」

  元德帝笑了笑, 竟顯得有些深邃, 比了個手勢道:「咱們進去再說。」

  兩人邊說邊進了待客的正廳, 四寶明知道自己幫不上什麼忙,還是忍不住借著上茶的名頭走出去, 給兩人倒茶順便探聽。

  元德帝對四寶一向是很感興趣的, 今日難得沒看她一眼, 只直直地盯著陸縝:「陸卿,為人臣子者, 當以忠孝為首,當為君主分憂,陸卿以為呢?」

  他原本想以迂迴手段牽制陸縝,當然對四寶感興趣,但如今他已經決定不再用那些迂迴手段,改為直面陸縝了,他是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病這幾日,算是徹底想明白這點了。

  陸縝以不變應萬變,鎮靜道:「皇上說得很是。」

  元德帝微微一笑:「倘若朕有一難事想請陸卿幫著分憂呢?」

  陸縝道:「皇上請講。」

  元德帝頗為憂心地嘆了口氣:「陸卿想必知道,西北戰事膠著不定,征戰之事情多拖一日百姓便更添一分苦楚,所以朕想派你去西北監軍,令戰事早日結束,大軍早日凱旋,百姓方才能安樂。」

  陸縝已經把元德帝的來意猜出個七八,皺眉笑道:「臣這些年只打理過東廠朝政,對戰事卻是一竅不通的,再說京里也得有人負責兵馬糧草輸送,皇上下此任命,臣甚惶恐,只恐有負皇上所託,不若皇上在兵部擇一幹才,前去西北……」

  元德帝擺手,眼珠子仍直勾勾地落在陸縝身上,那神情看的四寶心裡頭都有點發毛:「朕左思右想,沒有比陸卿更適合的人選了,不知陸卿可願意為朕分憂?」

  陸縝忽然笑了笑:「若臣說不願,皇上在門外那二百騎士可是要攻進府里將臣捉拿下獄了?」

  元德帝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只是避重就輕地道:「你與朕君臣二人多年,朕對你是再了解不過的,朕說你能,你就絕對可以,至於兵馬糧草這些,朕自會擇一穩妥人去做,必不讓你在前線有失。」

  陸縝修長手指輕輕點著桌面,起身拱手道:「既如此,臣定當竭盡全力,必不辜負皇上信任。」

  元德帝似也沒想到他答應的這般乾脆利落,自己先怔住了,片刻才大喜過望道:「既然陸卿忠義,那七日後便和大軍一起動身吧,朕等會會正經下一道聖旨下來。」

  陸縝含笑應了個是,元德帝知道他應下的事不會反悔,臉帶笑意地起身走了。

  四寶這才從後面匆匆繞出來,滿面驚愕道:「你真要去西北?

  !現在京里局勢這麼亂,你去西北了京里怎麼辦?

  !」

  陸縝啜了口茶:「不去又能如何?

  皇上沒有直接下聖旨,而是直接帶人圍了我的提督府逼我答應,為的就是怕我藉故推脫,我若是搪塞便是不遵聖令,他正好有了拿人的藉口。」

  四寶一想也是,除非他想造反,不然總不能和皇上真刀真槍的干一場吧?

  !

  她鬱悶了半晌才恨恨道:「皇上不會是喜歡你所以因愛生恨了吧?

  !」

  陸縝一口茶嗆住了,掩嘴咳了幾聲才算好,久久無語地看著他。

  四寶自認為有理有據,跟他道:「你想想看,皇上一開始不是老針對我嗎,這分明是嫉妒我啊!現在見想害我不成,知道挽不回你的心了,所以因愛生恨,乾脆狠狠地折騰你一番,他為什那麼寵顏嬈,顏嬈那長相跟你可有二三分相似吶!」

  她又看了看陸縝的臉,這樣的傾國美人難怪會被元德帝惦記,她又忍不住把元德帝那張老臉代入到韓劇里惡毒女配的身體上,越想越是火冒三丈,禁不住啐了聲。

  陸縝:「……」

  他本來還躁鬱,被四寶這麼一說,頓時煩悶之心盡去,屈指在她腦袋上輕敲了下:「你想什麼呢?

  皇上只愛美女,對男人沒興趣,他身邊內侍近臣也有幾個相貌出眾的,也從沒見他有過什麼逾越舉動。」

  他說完才發覺自己又被這小混蛋帶歪了,現在又不是討論元德帝是直的還是彎的的時候!

  陸縝沉吟道:「皇上最近對三皇子四皇子內閣兵部和五城兵馬司都下手壓制了一番,輪到我也並不稀奇,他這般急著出手才讓我覺著奇怪。」

  四寶也把放飛的思緒收回來,下意識地跟著點了點頭:「我也覺著,皇上那眼神亮的也忒滲人了,跟夜貓子似的,瞧著便不像正常人。」

  陸縝:「……」

  他無奈瞧了四寶一眼,叫來成安吩咐他探聽元德帝這些日子反常的原因,東廠打探消息向來迅速,這回卻足足拖到第三日下午才打聽出來,成安邊擦汗邊道:「皇上這回可瞞的緊吶。」

  他不敢賣關子,繼續道:「您在南邊的時候皇上就叫了幾個據說是方外高人的道士進宮,他上回病倒之後,高人跟他說煉製的這種丹藥,開始服的時候身子會不好,但一旦熬過這一陣了,便能足足延一倍的陽壽。」

  陸縝不知道想到什麼,唇角勾了勾,嗤笑一聲:「難怪皇上這些日子動作不斷,先在他害病的時候把我們這些能威脅到他皇位的打壓派遣出去,等我以後回來,他自覺身子也就好了,如此方能高枕無憂。」

  四寶倒是有點理解,元德帝現在就跟她上輩子見過的那些熱衷買保健品的老人家一個心態,明明平時吃口好的貴的都捨不得,不管年輕時候多冷靜克制,買這些東西卻跟著了魔似的,幾萬幾萬的掏都不帶眨眼的,畏懼死亡也是人之常情。

  她忍不住握住陸縝的手:「皇上是鐵了心要你去邊關,你這一去少說也得大半年,多了一年兩年都有可能,我,我跟你一道去吧。」

  陸縝卻搖頭道:「不成,京里雖說亂,但好歹還有東廠護著你,戰場上刀劍無眼,一隻流矢都有可能要了你的性命。」

  成安忍不住勸道:「可是您現在去西北實在不是個好時機,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您在京里的作用比跑去西北的作用大多了。」

  陸縝漠然笑了笑:「我若是不答應,只怕就要刀槍加身了。」

  兩人正值熱戀期,陡然要分開這麼久,他還被逼著要去那麼危險的地方,四寶心裡揪的難受,但也知道他的為難之處,卻不好說出來讓他更加為難,只抓緊剩下的幾天和他好生呆在一處。

  陸縝卻不知道在想什麼,唇邊泛起一個琢磨不透的笑容。

  轉眼七日就到了,任她再怎麼難受也無用,站在官道上跟他送別,一邊抹淚一邊道:「你是養尊處優慣了的,西北風沙大,吃食也跟京里不一樣,不知道你能不能用的慣。」

  陸縝這幾日受了風寒,腦袋上戴著擋風的斗笠,他不言語,亦有些傷感,只微微嘆了聲。

  四寶想著陸縝在戰場上吃無好吃,睡無好睡的樣子就揪心得緊了,一邊用袖子抹眼淚一邊道:「你可得小心點,人知道尊卑優劣,刀劍卻無眼的,隨便一個大頭兵都有可能在戰場上把你給砍死了。」

  她忍不住嚎啕:「你要是出了什麼事,讓我可怎麼活啊。」

  這一嗓子吼的要跟去的東廠的人肩膀都抖了抖。

  沒見過有人這麼說話的!陸縝臉色一僵,不過還是把手搭在她的肩頭以示安撫,低聲道:「放心,我會平安回來的。」

  四寶吸了吸鼻子:「平安不平安的,你能說了算?」

  陸縝無奈道:「我只是監軍,又不是上陣殺敵,坐鎮後方而已,能有什麼事?」

  四寶握著他的手深情道:「你就是再安全,去那種地方,我也是擔心的。」

  陸縝嘆了聲便不再言語了,旁人聽完兩人對話,倒是止不住感嘆陸提督養的這個男妾倒是重情重義,也不枉陸提督為他連皇上都敢懟了。

  轉眼到了開拔的吉時,四寶目送著大軍離去,又在原地痴痴地站了許久,等所有人都走光了她才轉身往回走,不過卻沒有回司禮監,而是先折返回陸縝送她的那處隱蔽宅院。

  她進去之後先打了盆溫水給自己洗臉,又把袖口沖鼻的薑汁洗掉,擦著紅腫眼皮的時候,聽到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傳來,她邊擦邊搖頭道:「你倒是輕省了,我只可憐易容成你的那位,去西北這一路不知怎麼提心弔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