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第 16 章

  和嬪指的正是四寶,眾人都面面相覷,有少數的面露瞭然,她這麼做雖有些出人意料,但也沒人會為了個小太監駁皇上寵妃的面子。

  四寶身子僵了僵,暗罵一聲流年不利,硬著頭皮走過去,把和嬪的胳膊架到自己胳膊上,低聲道:「娘娘請。」

  她雖然沒在妃嬪宮裡伺候過,但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做起來倒也有模有樣的,力求不出錯。

  和嬪笑一笑,把帶了瑪瑙護甲的素手輕輕搭在她手背上,她人生的極美,走起路來也自有一股天成的風韻。

  聽說她當年隨父親在蘇州居住的時候,就有蘇州第一美人的名號,後來入了京城,又壓倒了京城裡的群芳,要不是這幅好皮相,也不可能年紀輕輕就升了嬪位。

  四寶一邊在腦子裡調出她的資料,一邊小心攙著她,嘴上提醒:「娘娘慢些。」

  和嬪側了側頭,看著自己精緻的護甲,目光又在她嬌嫩水秀的面龐上凝了片刻,隨意問道:「知道我為什麼叫你來攙我嗎?」

  四寶小心答道:「奴才蠢鈍,不敢妄自揣測娘娘的心意。」

  和嬪眯起眼看著她,其實四寶也算是個伶俐人,她本也不想大過年的跟個小太監為難,但是十三皇子見天兒地跟她鬧騰,偏偏她次次想拿四寶立威,偏這小子又油滑,次次都沒成,久而久之這小太監簡直成了她心頭的一根刺,不把這根刺拔了,她以後對十三皇子都不好管教!

  今兒好不容易撞上了,她可不會平白放過這個機會。

  她想著想著又忍不住瞧了眼四寶,暗哼一聲,區區一個太監生的這般狐媚,瞧著便是個禍主亂上的!難怪能把十三皇子那個慣不著調的迷得神魂顛倒。

  四寶見她不再說話,也不敢再多嘴,提著心扶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和嬪身子忽然一歪,嘴裡輕輕哎了一聲,遞了個眼色過去,她身後的一等宮女一把把四寶甩開,厲聲道:「狗才!你怎麼伺候的?

  平平的地面也能把娘娘給摔了!」

  四寶還能說個6,慌忙跪下去告饒道:「娘娘仁厚,還請娘娘明鑑,奴才不是誠心的。」

  宮女聲調更高:「犯了錯兒還敢狡辯,快來人把他拖下去先掌嘴三十!」

  和嬪靜靜地看著,她這個位份的人,沒必要特地去跟一個太監為難,沒得失了身份,只要把意圖稍稍表露出來,自有底下人順著她的意思幫她完成。

  四寶猶豫一瞬,暫且沒把陸縝給她的牙牌掏出來,眼看著幾個面相尖酸的太監走過來,立即叩頭道:「奴才想著放煙火的時候快開始了,怕娘娘去晚了聖上著急,所以不留神走的快了些,娘娘寬宏,還請娘娘恕罪。」

  這話一說了皇上還在城牆上,鬧大了不好看,二也提了和嬪的盛寵,把話說圓了也沒得罪人,要是尋常主子沒準就抬手放過了,可和嬪就是要尋她茬的,怎麼會輕輕放過?

  和嬪身邊的宮女冷笑一聲,繼續道:「好伶俐的口齒,我看你是……」

  和嬪不想再讓四寶伶牙俐齒地繞下去,出聲直接下了決斷:「罷了,大吉的日子我也不想見血,賞四十個板子讓他長長記性這事兒便算了。」

  四寶差點暈過去,四十個板子啊!不死她也殘了,而且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挨板子,她想想麵皮就火辣辣的,正要把心一橫把陸縝賞的牌子掏出,身後皂靴踏在雪地上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了過來。

  陸縝排場仍舊煊赫,他目光掃了一圈,看見四寶垂頭喪氣,濃長的眉毛不由得蹙了蹙:「怎麼回事?」

  只要是宮裡發生的大小事兒,就沒有他過問不得的,身邊立即有人回稟了,和嬪先發制人:「廠公既過問了,那我也照實說了,雖說這奴才是十二監的人,但他險些摔了我,這人我總還罰得吧?」

  陸縝靜靜聽完,臉上笑意不減,用帕子半掩著淡色薄唇,輕輕咳嗽幾聲:「娘娘說的在理,可娘娘終歸也沒摔著,皇上還攜百官在上頭等著呢,後面也有妃嬪排著隊要上城牆,鬧大了終歸傷的是宮裡的體面,還望娘娘三思,也體惜體惜聖上。」

  和嬪忍著怒氣:「廠公口口聲聲拿皇上來威脅我,是執意要護著這奴才了?

  !」

  陸縝垂下長睫攏了攏大氅,顯然並沒有把她虛張聲勢的威脅放在心上,眼底幾分森冷:「臣不敢,娘娘既選了旁人攙著,說明是身邊伺候的人不得力,娘娘若要罰,不如先把身邊的人罰了,這孩子是我們司禮監的人,怎好讓娘娘費心?

  倘真有什麼做的不當的地方,我帶回去自會重責。」

  這話就是要把人強行帶走的意思,半點餘地不留。

  他說完淡聲吩咐道:「把人帶下去吧,這樣不得用的,也不能留在宮裡伺候的。」

  他目光又落在方才出聲的大宮女身上,看著她亂顫的身子,唇角勾了勾,神情卻很漠然:「挑唆主子,目無尊上,也一併帶下去。」

  轉眼幾個人上來把那太監和宮婢拖了下去,和嬪臉色忽青忽白,似乎想攔,但強權面前不得不低頭,睜著一雙美眸,眼睜睜地看著陸縝把人拖走,又帶著四寶上了城牆。

  她今兒是丟了大人了,想罰人沒罰成不說,身邊得用的還被陸縝拖出去杖責,眼看著他上了城牆,重重用腳踢著地面的一塊磚石,恨聲道:「這個閹……」

  身邊有年長的姑姑重重捏了她一把:「娘娘慎言。」

  要說還是底下人知趣,鐵打的廠公流水的宮妃,倘真把人得罪狠了,指不定明日就是一碗毒酒三尺白綾等著呢。

  她身子一僵,不甘不願地住了嘴,又回首看了幾眼身後幾個看熱鬧的嬪,將手裡的帕子一甩,高昂著頭上了城牆。

  四寶被成安拉起來之後人就蔫蔫的,陸縝見她垂頭喪氣,全然不見往日活潑討喜的精氣神,不由低問一句:「你怎麼了?」

  四寶訕訕道:「又給您添麻煩了。」

  陸縝側眼看著她,似乎覺著她說了句廢話:「你添的麻煩還少嗎?」

  四寶越發鬱郁,他是完全沒把方才那事兒放在心上,小場面都稱不上,他頓了下又道:「過年就該高高興興的,你這樣的,小心明年一年都愁眉苦臉。」

  四寶硬是擠出一個笑來,他又道:「左右你又無事,何苦一直惦記著,反倒攪了自己的心境。」

  她嗯了聲,又突然想到有這麼一個大靠山在,頓時覺得整個人都安心不少,腰背停止了,腿也不打晃了,昂首闊步地扶著陸縝往上走。

  陸縝見她表情變幻,也不由得笑了笑。

  他倒是沒覺著有什麼,和嬪最近手伸的有些長,也該敲打敲打了。

  元德帝已經在皇城牆上等了有一會兒了,見他過來,隨意問道:「下面怎麼回事?」

  陸縝欠了欠身,照實答了,末了又加一句:「臣想著今兒是年三十,若是鬧大了皇家臉上無光,見了血也不大吉利,所以攔了和嬪娘娘,還請皇上見諒。」

  元德帝才幹只能稱得上是中上,但也不是受女人擺布的昏君,聞言擺了擺手:「你做的沒錯,朕怎會怪你?」

  他又略有不悅地道:「和嬪不過是嬪位,『娘娘』二字她還受不得。」

  陸縝知道和嬪這新鮮勁已經過了大半,也不再拱火,聞言只笑了笑。

  四寶生的招眼,是個人都難免多看幾眼,元德帝見他身後多了個俊秀非常的小太監,目光落在她身上,正想詢問幾句。

  陸縝忽上前一步,跟他商議起正事兒來,元德帝的注意力被轉移了,收回目光跟他討論幾句。

  陸縝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跟四寶有些孽緣,極討厭她被旁人覬覦,皇上多看四寶幾眼他就忍不住上前轉了話頭。

  但仔細想想元德帝又不像這小東西一樣有斷袖之癖,他這般小心真不知是為了什麼。

  陸縝一邊思忖一邊跟元德帝應和幾句,等說完了話,特意退開了幾步,帶著四寶找了個看煙花的好位置準備欣賞煙火。

  和嬪上來之後想往元德帝跟前吹吹風,要是往常倒還罷了,今日元德帝對她正有些不喜,見她還這般不知趣,神色更為冷淡,和嬪訕訕地自己退了。

  四寶用眼措瞄見和嬪一臉衰樣,低下頭幸災樂禍,肩膀都一聳一聳的了。

  陸縝屈指在她頭頂輕敲一記:「別笑了,專心看煙火。」

  四寶忙抹了把臉把表情一收,揚著大頭專心看著煙花。

  上輩子由於煙花管制,就是大過年都少年漫天煙花璀璨的景象,她穿過來之後身份又太低,只能在宮裡偷瞄幾眼,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觀看過。

  不過今兒個算是全補了回來,而且皇宮裡的匠人手藝高超,不光造出了普通的七彩煙火,還造出了各種形態的煙火來,更有不少百姓也湊趣跟著放了起來,夜空燦爛非常,宮裡宮外都是一派其樂融融。

  煙火每年都有,陸縝早已經沒什麼新鮮了,看她興奮的小臉紅撲撲的,也不覺起了興致,負手在身後,跟她一併欣賞。

  宮裡的煙火足足放了一個時辰才放完,眾人依次下樓之後,四寶自覺和督主的關係得到了質的飛躍,興沖沖地道:「督主你覺著今年的煙花好看嗎?」

  陸縝乜了她一眼:「你放的?」

  四寶腦袋一縮:「我,我看的。」

  陸縝:「……」

  她莫名其妙地瞎樂了會兒,才後知後覺地擔憂起來,低聲問道:「督主,和嬪娘娘如今正得聖寵,您方才那般對她,她能善罷甘休嗎?」

  陸縝不以為意,不過四寶擔憂倒是讓他挺受用的:「除了皇后是正宮嫡妻,旁的妃嬪不過是聖上枕邊的小菜,這道用膩了便換另一道,喜歡了就多吃幾頓,不喜歡略嘗嘗就撂開手,總歸不會長年累月的吃一道。」

  四寶聽明白了,摸著下巴還是不大放心:「可是和嬪娘娘生的那麼好看,萬一吹吹枕頭風……」

  陸縝顯然對她的審美不認可,表情無甚變化:「是嗎?」

  他又低頭瞧她一眼:「並不比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