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輪米價暴漲,首當其衝自然是吃上頓沒下頓的百姓,但作為民間所認定的流通貨幣白銀同樣是受害者。
若白銀有其他競爭者還好,但現在正在面臨布票的競爭。
因米價的持續性上漲,白銀的購買力相對下降,導致白銀正在變相貶值。
可別小瞧這一種變化,普通的百姓對手裡的貨幣是十分的敏感,這種變化足夠讓很多百姓遠離白銀。
反觀本輪的布票跟硬通貨棉布一直緊密關連,現在還可以跟精米變相掛鉤,這便足以秒殺白銀這種貨幣。
即便白銀再如何稀缺,但不能用來換取大家所需的糧食,亦或者換到的糧食越來越少,那亦不過是一堆無用的金屬。
雖然布票是比較新的事物,但不僅直接換取大家所需的棉布,而且還能換到所需要的糧食,必將成為大家所心心念念的新貨幣。
縱觀華夏的歷史,其實最大的錯誤正是各個王朝都推行銀本位制。
儘管白銀的價值一度是黃金的兩倍,而本朝白銀的兌換率仍舊高達四比一,但這僅僅是白銀瘋狂貶值的開始。
從後世白銀和黃金的價值變化,便可以知曉兩者存在的天壤之別。
且不說黃金跟白銀的價格能差到近百倍,各國都在明令禁止本國黃金外流,反而允許白銀自由流通,兩者對國家的重要性便不言而喻了。
雖然白銀一度接近天然的貨幣屬性,但歷史證明白銀並非天然的貨幣,亦或許不該是大航海時代後的官方貨幣,歸其原因是海外儲量太驚人了。
除了日本存在大量赤裸在地表的高品質銀礦外,美洲的銀子多到用火車都拉不完,僅僅19世紀最後二十五年的產量便相當於全球幾百年的白銀產量。
現在大明王朝白銀的稅收只有區區幾百萬兩左右,但到了後面一個朝代,戰敗後的賠款居然是幾億兩。
後面的朝代的白銀以億來計算,並不是後面那個朝代經濟變強了,而是大量的海外白銀湧進來將華夏的社會財富洗劫了一輪又一輪。
歸其原因,正是歷代的統治者將白銀推上了王座,最終致使日本和西方列強藉助華夏的物資壯大己身。
《弘治貨幣新例》將是一項重大的舉措,而主要的目標正是要根除白銀本位制,從而避免華夏再度走上一條錯誤的道路。
「哈哈……幸好我有布票!」
「走,咱們一起到皇家錢莊兌換!」
「嘎嗄……我的布票果然換到精米了!」
……
隨著《弘治貨幣新例》頒布,手裡擁有布票的百姓先是前往皇家錢莊換票,而後用米票果然在皇家米行換到了精米。
布票不僅沒有產生貶值,而且能夠輕鬆地從皇家米行那裡得到精米,這個結果導致百姓對布票的信任度大增。
「咱們手裡的銀子真是越來越不值錢了!」
「何止不值錢,現在有錢都難買到米糧了!」
「不管如何,以後咱們都要囤積一些布票以備不時之需!」
……
面對米店告罄而無法買到精米的百姓積怨已久,現在看到可以通過布票來換取米票而得到精米後,頓時紛紛發出了感慨道。
這個時代的百姓不懂得那麼多的經濟知識,現在意識到白銀不再是那般無往不利,而跟實物綁定的布票顯得更加的誘人。
正是如此,在弘治朝的引領下,一些根深蒂固的認知正在潛移默化地改變,而白銀本位制正在遭受來自朝廷的挑戰。
朱祐樘雖然貴為大明天子,但並不打算直接站到全社會的對立面,何況朝廷亦需要藉助海外的礦銀充實財政。
在《弘治貨幣新例》中,還拋出一個重磅的條例:朝廷即將推出面值不等的弘治銀元和銀鈔,不再提倡民間以銀兩交易。
這個條例進行了補充說明:「弘治銀元面值以一兩、二兩、五兩和十兩鑄銀幣,另於京師試行二兩、五十兩和百兩白銀大鈔。此銀元和銀鈔自鑄造之期起,於兩年後可到皇家錢莊兌換等額純銀綻,吾民可用窯藏之用!」
按原來的歷史,華夏直到民國才能「改兩為元」。
只是到了那個時候,華夏的財富早已經被洗劫一空,整個社會亦是積重難返。雖然華夏有了建立自己貨幣的意識,但奈何華夏成為了盤中餐。
朱祐樘現在將「改兩為元」的舉措提前,不僅可以有效地避免海外白銀洗劫華夏的社會財富,而且還可以慢慢打造屬於華夏的新貨幣體系。
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蹴而就,而今想要打造信用貨幣體系其實不現實,百姓又怎麼可能一次次上當呢?
朱祐樘知道要將華夏百姓放在首位,而不能用白紙便強硬地換掉百姓辛辛苦苦創造出來的社會財富,不然這個舉動跟日本和西方列強並無兩樣,所以此次給銀元同樣賦予跟實物掛鉤的功效。
即擁有弘治四年的銀元或銀鈔,於弘治六年可以到皇家錢莊兌換等量的銀錠,如此便不存在僅是畫餅的問題。
一個貨幣體系的形成,不能僅僅依靠王朝的強權,而是需要提供一定的實物擔保,這樣的貨幣體系才能得到全民的認可。
若是計劃順利的話,日本的銀礦和美洲的銀礦將會歸為大明朝廷所有,而這些銀礦可以幫著朝朝廷輕鬆買下整個華夏的社會財富。
朱祐樘知道單是講道理根本行不通,只有將源源不斷的白銀運回華夏,華夏的百姓才能真正知曉白銀的痛點。
雖然並不準備全面禁止民間的銀兩交易,但朱祐樘擁有自己的絕對領域,亦是拋出一個條例:「各級衙門的雜稅今後不得再向百姓徵收碎銀或銀錠,當以朝廷所發行的銅錢和銀元為主。銅錢乃朝廷官方貨幣,今後不可重銀輕銅,以一千錢兌一兩銀元兌換,舊錢送回京城重鑄!」
由此次京城的米價風波亦是可能看出,貨幣的要領在於流通。
既然大明已經打定主意要打壓銀兩交易,那麼不能光靠口號,而是要拿出實際行動,從行為上扼制銀兩的流通屬性。
先是以官方的態度不鼓勵銀兩交易,接著推出銀元取代銀兩,而後不接受白銀納稅,再通過海外白銀來掠奪社會財富,將來必定讓民間放棄銀兩這種不靠譜的官方貨幣。
其實在這裡還有一個十分巧妙的手段,由於白銀的價值不斷走高,導致銅錢的價值持續走低,導致一兩白銀能換到的銅錢從一千文漲到兩千文。
只是現在官方進行了干涉,強制讓一兩白銀等同於一千文銅錢。
此舉既有利於銀元的推廣,同時變相扶正銅錢的地位,亦能讓更多的財富逗留在手持大量銅錢的百姓手中。
《弘治貨幣新例》的三板斧,每一斧都落到銀本位的要害之處,正在根除華夏最大的頑疾之一。
八月的京城,註定不會平靜。
隨著《弘治貨幣新例》出台,京城的米價終於出現了頹勢,要讓米價漲十倍的豪言壯語將成為一句空話。
「布票有是有,但可不能是四錢了!」
「我可以給你八錢,賣給我三張吧!」
「我可以給你一兩,賣給我兩張吧!」
……
雖然布票可以換到米票,但並不是人人都擁有布票。
一些百姓為了解決自家的糧食危機,只好高價向持有者進行購買布票,但一些布票的持有者趁機坐地起價。
其實不能算他們趁火打劫,畢竟跟漲十倍的米價相比,布票漲上兩三倍屬於很朋友的價格了。
「我不要你們的銀兩!這樣吧,這張布票算借給你!等以後的米價下來了,或者你們明年的田產了糧食,亦或者你手裡有布票或米票,到時再將米還給我就行,如何?」劉英面對上前求購布票的街坊,顯得十分大度地道。
她原本是地地道道的女織工,最先投身於皇家布行成為一名光榮的女織工,現在手裡擁有大量的布票。
只是她並不喜歡占其他人的便宜,亦或者對銀子並沒有過分熱衷,便是提出這一個相對合理的要求。
「真的,那太感謝你了!」原本打算前來購票的百姓聽到劉英竟然肯出借,當即便連連表示感謝。
其實不止劉英如此,純樸和善良早已經融入一些人的骨髓中,卻是紛紛將自己手裡持有的布票進行出借。
借米,這其實是很多百姓常有的事情。
生活在這個時代的百姓,誰家能沒遇到難處之時,往往鄰里都是採用相互幫助的模式,大家這才能夠平安地度過難關。
現在的借票行為,跟借米並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
自從朝廷將京城打造成世界第一棉織中心,而今的京城百姓壓根不缺布票,故而布票並不屬於稀缺資源。
只是這些京城百姓熱心的舉動,反倒給很多米店整不會了。
錢員外是愛華米店的東家,跟其他早早售空大米的掌柜不同,由於自己的老婆提前得知消息,所以現在自家的米倉還堆滿精米。
看到昨天已經一百七十文的米價,心裡已經打定主意在一百八十文的米價位置開售,爭取在二百文錢的位置售空。
雖然有一部分米是自己高價購入,但只能順利出售,那亦是一筆自己辛辛苦苦十年都賺不來的利潤,此次還真得感謝天災和襄城侯了。
錢員外今天並沒有在家裡用餐,而是到日忠坊最高檔的四季酒樓用餐,吃過午飯便領著幾個小廝朝自家的愛華米店走去。
由於他的牙齒不整齊,加上剛剛是大魚大肉,正在用牙籤剔著塞在肉碎里的肉。
錢員外雖然做了甩手掌柜,但每日都會前往米店查看帳本,整張胖臉更是藏不住笑容。現在每日都是大魚大肉,而米價是一天一個價,這簡直就是神仙般的生活。
「東家,您終於來了!」孫掌柜看到錢員外出現,當即便迎出來道。
錢員外看到門口竟然空無一人,卻是笑得更加燦爛地道:「呵呵……起晚了!起晚了!錢在哪裡呢?」
「什麼錢……哎呀?」孫掌柜頓時疑惑地詢問。
錢員外憤怒地打孫掌柜的臉,卻是板起臉道:「廢話,賣米的錢!昨天就跟你說今天賣一百七十文錢一斤,你不會私藏了吧?」
「東家,今日到現在,咱們的米都沒有賣出一斤呢!」孫掌柜捂著吃痛的臉,顯得十分委屈地道。
錢員外這才注意到米店門口的米還好端端的,頓時困惑地道:「這是怎麼回事?昨天他們還為了買米而打得頭破血流,今天怎麼一個人都沒有了?」
「皇家米行現在不僅布票能換成米票,聽說銅錢都能買到米,但每人限三斤,現在所有人都跑到皇家米行那邊了!」孫掌柜聽到這話,頓時哭喪著臉匯報導。
錢員外扭頭望向皇家米行的方向,頓時感到天旋地轉。
昨天還是人滿為患的店門口,但僅僅一日後,而今竟然是門可羅雀了。
「大家不用慌,咱們的米保證夠!」
「只要你們手裡有米票,咱們的米行保證兌付!」
「聽說皇家米行的米倉有幾百萬石,咱們還搶個毛線啊?」
……
昨天還有為米而恐慌,但今日一切都仿佛是煙消雲散,很多百姓都紛紛投入正常的生活中。隨著皇家米行將大量的精米放出來,京城的緊張情緒得到了緩解,而百姓自然慢慢冷靜下來。
其實大家並不見得多麼缺米,除了那些吃上頓沒下頓的破產之家,誰家裡的米缸沒有點存糧呢?
至於京城的米糧供應,亦不需要過度緊張。雖然南方的糧食一時運不過來,今年的秋季亦要歉收,但運河停擺終究不可能是永久。
一旦運河通暢的話,京城壓根不可能會缺糧。何況東北府正在大開發,據說今年便有第一批大米運到京城,到時京城更加不可能會缺米。
正是如此,原本正在突破二百文一斤的大米,結果是應聲而跌,哪怕腰斬都沒有百姓再進行購買了。
此次受害的不僅僅是京城的米店,而是整個事情的始作甬者,以襄陽侯為首的權貴再次遭到了重創。(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