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杏只是東宮姬妾,若無太子陪同,或是太極宮那邊的聖人皇后傳旨,徐杏是不能出東宮的。
再加上東宮暫無太子妃,她又是目前位份最高的。雖還有一個常良媛和她平起平坐,但明顯她有太子和嫡長子庇佑,常良媛也不敢過來作威作福。
所以,嫁進東宮這段日子來,徐杏算是過得十分自在愜意。
若是日後一直都能這麼自在愜意過下去的話,這樣的日子,她還能踏踏實實過好一陣子。
只是沒想到,這麼快,麻煩竟找上門來了?
若說不擔憂,那是不可能的。眼下太子不在身邊,她又直覺不好,一時倒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
但徐杏遇事還算理智冷靜,這會兒雖然火燒眉毛的著急,她也不會自亂陣腳。皇后那邊傳召,她肯定是片刻耽誤不得的,就更不要說不去了。
所以,既然即刻就要去,那她眼下能做的,也就是儘快讓太子知道這個情況。
所以,徐杏立馬又喚了身邊得力的人來,對她說:「曹內侍是宮內殿下身邊最得力的人,既見不到太子,便讓他知道這個消息吧。他總有法子去告訴太子知曉的。」
徐杏本來還打算讓人去告知雁奴,但細忖一番後,就作罷了。
不說雁奴還小,知道了也無濟於事。若她真利用了雁奴,回頭叫皇后知道,估計會更厭惡她。
甚至,還能給她安一個挑唆皇孫的罪名。
她尚還不知道皇后叫她去到底是為了什麼,倒還不至於如此興師動眾。
所以,最終徐杏也只是差人去告知了曹內侍這件事。然後換了身東宮正四品良媛規制的裙衫,就去了太極宮那邊。
皇后對徐杏談不上喜歡,但因徐杏還算懂事乖巧,皇后倒也沒有為難她。
給她賜了坐後,皇后就問她:「聽說前些日子,太子領你出宮玩去了?」
徐杏知道,皇后既這樣問,那肯定是什麼都知道了的。所以,她也沒必要遮遮掩掩的瞞著。
徐杏跪坐在蒲團上,聞聲又略彎了下腰回:「回皇后殿下的話,是的。」
皇后對徐杏多多少少是有些意見的,一是因為她貌美,這不免讓皇后想到後宮裡的那些鶯鶯燕燕。二則是,長子一向行事穩妥,從未做過什麼出格之事,可如今,竟為了這個女子一再頂撞聖人,甚至不惜與朝臣作對。
如此紅顏禍水,她實在難能喜歡。
再加上,她最喜歡的兒子秦王,也因這個女人而憤懣不快,甚至聽秦王妃說,這些日子來秦王鬱鬱寡歡,吃得少又睡不著,瘦了不少,也憔悴了許多……皇后自然心疼。
皇后當然不會去怪自己兒子存了覬覦之心、非分之想,她只會把這些都怪到這個惹得她兒子不快的女子身上。
「你雖自小長在鄉下,無甚規矩,更沒有大家閨秀的品格。但,既是以國公府義女的身份出嫁的,你也該守著些規矩。太子寵你,你也得自己掂量一下當不當得起這份寵。」
徐杏雖然聽著,但卻片字皆未過心。所以,皇后說的這些,也並沒有傷害到她。
「是,妾謹遵皇后殿下教誨。」話是沒走心,但該守的規矩她都懂。
總之皇后訓誡她就聽著,她說她錯了,那她就認錯服軟,實在沒必要做什麼解釋,更不必仗著得太子的幾分寵,就目中無人的和皇后對著幹。
徐杏心中明白,此時此刻,便是她做再多辯解,皇后也是聽不進去一個字的。
她又何必浪費這些口舌?
左右最多也就是聽幾個時辰的訓誡,太子遲早會知曉此事的。
果然,沒過多久,便有宮人前來稟告說,太子殿下過來請安了。
皇后聞聲笑得意味深長,她垂眸看著徐杏道:「果然得寵,本宮不過是喚你過來敘話,太子竟如此不放心。」
又揚聲:「快請太子進來。」
太子在兩儀殿議政,東宮內監自然進不去。不過,一旦太子出了兩儀殿,自有人上前去奏明情況。
聽說徐良媛被皇后叫去了中宮,太子從兩儀殿出來後沒直接回東宮,而是先過來了皇后這裡。
皇后看著遠遠走近過來,一身斯文氣派的太子,倒是笑了。
從前她還以為這個兒子當真是對髮妻多麼深情呢,先太子妃走後那麼多年,他竟一點續娶的意思都沒有。不論是徐家送去的,還是鄭家送去的,亦或是從小跟在他身邊的曹氏,他都從未正眼看過誰。
原還想,這個兒子便是再和她不親厚,但只他只鍾愛亡妻這一點,也值得她這個當母親的另眼相待。
卻沒想到,不是他對亡妻多深情,也不是他多寡情冷欲,只是沒有遇到那個讓他願意動心動情的而已。
如今遇到了,不就是陷進去了麼?
「兒臣拜見母后。」太子直接無視皇后此刻臉上意味深長的笑容,只依著規矩請安。
「太子不必多禮,也坐吧。」皇后仍舊是笑。
「謝母后。」
皇后少不得要說太子幾句:「本宮不過是喚徐良媛過來說說話,又不會對她如何,你怎生這般急匆匆趕過來?」
太子笑回:「方才才從聖人兩儀殿出來,正想著先過來阿母這裡請個安再回。可巧,得知徐良媛也在這兒。」
皇后不信太子的話,但她也不好說什麼。
近日來,不論朝中,還是後宮中,傳議得最多的就是太子續娶太子妃一事。
這會兒皇后少不得也要提一提此事:「鄭氏已去多年,雁奴也大了。你續娶太子妃一事,到底是何打算?」
說罷皇后朝徐杏處瞥了眼,又說:「如今你自己都親自選了個新人入東宮了,總不能還一直拿亡妻說事吧?」
從前聖人皇后也提過要太子續娶,東宮總無掌權女主人,也不是個事兒。但太子回回以雁奴還小,又愧對先太子妃為由,予以拒絕。
皇后就想看看,如今都已經自己選了個貌美如花的良媛進東宮了,他還如何拒絕娶妃。
皇后有心看戲,但太子卻說:「眼下兒臣娶妃不重要,重要的是衛王齊王的婚姻大事。」太子道,「衛王齊王是兒臣看著長大的,如今他們二人皆到了娶妃的年紀,兒臣難能不管一管。」
又說:「齊王還好,才十七,又英姿矯健氣宇軒昂。只要稍稍收一收急躁的脾氣,願意把女兒嫁去他齊王府的名門勛貴還是不少。但衛王……」
「阿母也知道。衛王自幼多病,常年靠藥養著。雖性情溫和天資過人,但若日後難能有子嗣,怕不那麼容易說到合適的親事。」
提起衛王,皇后是慚愧的。
當年懷衛王時,她仗著自己已經生育過,便不聽大夫勸,沒有好好安胎。又加上當時秦王調皮,夜間總愛哭鬧,非得她這個母親親自哄才肯入睡,也勞累到了,沒能休息好。
胎沒坐穩。
所以,衛王打一出娘胎,就體弱多病。
打從出了娘胎,就一直靠藥調養著。
後來,她隨聖人駐守任上多年,對衛王總歸也是疏於照顧的。
如今又聽御醫說,衛王這久病殘軀,即便能靠喝藥靜修一直吊著一口氣,但日後卻是不能行人事,更別談什么子嗣後代了。
從前皇后倒沒在意這麼多,但這兩年來,皇后倒是越發對衛王有愧疚之心。
和衛王的終身大事比起來,的確,太子續不續娶太子妃,已不算什麼了。
至少,他還有雁奴和李信。
「本宮累了,你們便回吧。」皇后這會兒突然就沒了精神。
太子則說:「阿母操勞歸操勞,還得多保重身子。那兒臣便帶良媛先回,不攪阿母清靜。」
從皇后寢宮往東宮去,很有一段距離。所以,太子在過來中宮之前,就命人先去傳了轎攆。
這會兒往回去,正好轎攆就候過來了。
之前一道隨太子出宮遊玩幾天,徐杏和衛王也還算熟了些。不過,有關衛王的身體,以及衛王幼時的事,徐杏卻並不知。
她印象中的衛王,乃溫和寬厚之人。雖體弱多病,但卻有清風雅月之姿容,會是待嫁少女春閨夢裡的那個人。
她從沒想過,衛王這等身份和姿色的人,竟會難以娶到王妃。
便是難有子嗣,想嫁給他的女子,應該也很多吧?
不過,徐杏又覺得,太子和皇后口中的選妃,估計是指和鄭四娘一樣名門出身的貴女。而不是她所想的那樣,隨隨便便的哪個小門戶女子。
衛王是再隨和不過的性子了,身上真的是半點身為皇子的架子都沒有。
徐杏不免為其可惜。
「怎麼唉聲嘆氣的?」見她情緒並不高漲,太子便問了句。
徐杏雖然沒有誇張到唉聲嘆氣的地步,不過,她這會兒也的確不算高興。
她沒瞞太子,就說了:「想到衛王那麼好一個人,竟有這種事,不免為其可惜。」
太子對衛王,也是既心疼,又可惜。
這會兒不免也感慨說:「憑三弟的心性和天資,若他是康健之身,日後必是一代賢王。」
徐杏心中表示贊同。
想了想,徐杏不免又問:「殿下心中已為齊王選好了王妃人選,那可有衛王王妃的人選?」
徐杏想的是,憑太子這份心思和手腕,他定能籌謀出來。
不過,太子卻沖她搖了搖頭。
「三弟心地純善,他早在得知自己難有子嗣時,便絕了娶妻的念頭。他認為他這副身軀,娶誰便是害了誰,而他不願害任何人。」
徐杏沒再說話,但心中卻是對衛王的品性有了一個更高高度的認識。
如今鄭夫人倒是不來東宮了,不過,鄭四娘還如之前一樣,每隔個兩三日便會過來一趟。每回來東宮,她也不去別的地兒,就只往徐杏麗正殿來。
蹭吃蹭喝,又蹭玩蹭樂。
不過,左右徐杏白日時一個人呆著也無趣。鄭四娘常來她這兒坐,她也很高興。
另外徐杏也發現一件奇妙的事,就是每回鄭四娘來東宮,齊王下了早朝後,必定也會跟著太子來一趟東宮。
且齊王也總有辦法能把他來東宮的消息送到麗正殿來,然後,鄭四娘聽到後,先是重重哼一聲,緊接著沒坐一會兒,就藉機跑出去了。
徐杏心裡什麼都明白,卻裝著沒看出什麼來的樣子,任他們二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打情罵俏」。只是心裡偶爾也會羨慕,羨慕他們能自主選擇自己未來的生活。
但這種艷羨的情緒也只有在太子不在時才敢表露出一二來,在太子跟前,徐杏還是會戴起自己那個事事都滿足、知足的面具的。
這天太極宮那邊又傳來了皇后的口諭,讓徐杏過去一趟。
因之前去過一次,這次皇后再傳,徐杏心中倒沒那麼緊張害怕了。
這會兒太子在明德殿議事,徐杏認真思量了一下,覺得不必去打攪。想著這會兒齊王和四娘都在東宮,為保周全,徐杏倒是差人去把這個消息透露給了齊王和鄭四。
太子雖能護她周全,但徐杏覺得,她不能總事事都靠太子。
日後在宮中的日子還長,她也必須要有遇事可以自己化解的能力才行。
齊王和鄭四是青梅竹馬,雖自小打鬧到大,但交情也就是這麼鬧出來的。
尤其如今二人都大了,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彼此心中多少也都有點和小時候不一樣的想法。加上太子的刻意撮合,二人如今雖還年少懵懂不知情滋味,但卻日日都願意看到對方。
哪怕彼此互嗆幾句,抬槓幾句,也都覺得很開心。
鄭四娘行事雖大而化之,但卻足夠機靈。
這會兒聽說徐杏被皇后叫去了,她心中立馬警鈴大作。
身為自小可以自由出入皇宮的世家女,她太了解皇家的這點事了。幾位皇子中,皇后最喜歡的就是秦王,對她這個比秦王有能力百倍的太子姐夫,總愛雞蛋里挑些骨頭來。
雖說談不上對太子姐夫不好吧,但總反覆這樣,也實在很能膈應人。
而這會兒,偏趁太子姐夫忙著的時候喚徐姐姐一個人過去,鐵定是沒安什麼好心的。
所以,鄭四轉了轉眼睛後,立馬對齊王道:「我也好久沒去給皇后殿下請安了,皇后不會怪我吧?」
二人這會兒正走在東宮內的一條長長甬道上,並排比肩緩行。聞聲,齊王側身去看了鄭四一眼,然後說:「怪是肯定不能怪的,你又沒犯錯。不過你若想去的話,我可以陪你一道去。」
「那正好,那我今兒就想去。」鄭四忽然駐足不前。
齊王也配合的停下了腳步,想都沒想,說:「那就去吧。」
徐杏前腳才到皇后寢宮,緊接著,就有宮婢來稟說鄭四娘子過來請安了。
皇后讓人去喚鄭四娘進來。
鄭四娘在皇后面前不比徐杏那般拘謹,她雖還守著規矩,但卻明顯活潑又自在許多。
皇后對鄭四娘,倒也頗多照顧。
「你和徐良媛姐妹感情倒是真好。」看了徐杏一眼,皇后又繼續說,「請個安,還能湊巧撞上。」
鄭四娘則說:「是我和皇后殿下心有靈犀,我正要過來給您請安呢,您便也喚了徐良媛。」
「是嗎?」皇后乾乾笑了兩聲,「這麼說,倒的確是。」
皇后此話話音才落,外面又有婢子過來稟說齊王來了。
皇后倒是不知道齊王也是從東宮過來的,以為他是宮外進來特意給她請安的。所以,一時臉上堆滿笑,忙讓婢子趕緊傳齊王進殿。
正殿一下熱鬧起來,徐杏倒成了多餘的那個。
不過,皇后倒還沒忘了喚徐杏過來所為何事。所以,和齊王鄭四二人熱鬧了一場後,皇后就打發了他們二人走。
「本宮還有話和徐良媛說,你們二人且先回吧。」
齊王也不太願意在皇后宮裡多呆,既皇后打發他走,他立即就起身道別。
而那邊,鄭四雖然還不想走,但也只能作罷。
不過臨走前,鄭四卻對徐杏說:「徐姐姐,那我先回東宮了。我今天晚上留在你那裡吃飯,你說過要親手做幾樣菜的,你可別忘了。你若忘了的話,我是不饞啦,但雁奴可能……會……」
鄭四話沒說完,留了幾句空白。
徐杏知道鄭四這是在幫自己,所以,她不留痕跡的應答道:「我答應了公子的事,定不會忘記的。」
「那就好。」鄭四娘笑著拍拍胸脯,「那我就放心啦。」
鄭四娘走後,皇后倒問:「你還會做菜?」
徐杏微垂腦袋回:「回皇后的話,妾會一些。」
「你在東宮,常做菜給雁奴吃?」皇后又問。
徐杏則說:「承蒙公子喜歡,偶爾倒會做一些。但不多。」
皇后又上下打量了她一會兒,這才說:「本宮知道你很得太子的心,今日喚你來,也是有一件差事要交給你的。你若做得成,本宮也會對你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