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染汐默默嘆氣。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楚盛對宋然的成見和怨恨深刻入骨,想要和解並非易事。
畢竟宋家也算是害得楚府淪落到這個地步的罪魁禍首之一!楚中丞固然罪有應得,可其他人罪不至死,尤其是無辜被連累的楚盛。
她沒有反駁,也不生氣,一撩衣裙在楚盛身邊坐下,「我偏要守著你,哪兒也不去。」
說完突然朝著他胸前伸出手。
嘶啦一聲!
她猝不及防地扯開了男子的衣袍,露出血肉外翻的肌肉,結實健壯的年輕軀體遍布著沙場血戰的痕跡。
新鮮的鞭傷和刀傷,陳舊的刀砍箭穿之傷,在男子勁瘦的身體上交錯縱橫,仿佛在為這名受盡磨難的少年英雄唱響無聲的悲歌。
按照楚楚所言,楚盛這個年紀和才華本該在戰場上大放異彩,如今落到這個地步,也是個可憐人。
思忖間,她的動作不由得溫和了幾分。
「宋然!」楚盛疼得倒吸一口冷氣,面露厭惡和震驚之色,怒聲斥道:「你個不知廉恥的女人!給我滾開。」
一向柔弱的老夫人為了孫子也硬氣起來,一把推開蘇染汐,面色警惕地質問道:「你要做什麼?盛兒都這樣了,你竟然還……」
「祖母,他的傷口再不處理,不死也會殘。」蘇染汐一抬手,撕開的衣袍上還沾著模糊的血肉。
「!!」老夫人捂著心口看向楚盛,那一道道深可見骨的傷痕看得她一陣心絞,「盛兒,我的孫兒啊……」
這一急,竟生生哭暈了過去,幸虧蘇染汐眼疾手快地把人扶進了懷裡,探手把了把脈。
「祖母。」楚盛一急想要掙紮起來,這一動卻扯得傷口撕心裂肺的疼,眉心緊緊擰了起來。
「別動,你想變成殘廢嗎?」蘇染汐忙把老夫人交給楚夫人照顧,轉身安撫楚盛,「祖母沒事,悲憤過度而已,睡一陣就緩過來了。」
她不動聲色地往外看了一眼,獄卒們都在外頭吃喝,沒工夫看顧這邊,低聲道:「楚盛,我得給你療傷,否則你撐不到上路就要掛了。」
「你?」楚盛懷疑地看著她,就她往日那般四體不勤、囂張跋扈的樣子,還會幫人療傷?
蘇染汐挑眉,俯身看著他:「除了我,你還能找到別人幫忙嗎?」
細看之下,楚盛的骨相生得極好,稜角分明,輪廓鋒利,傷痕之下,一身古銅色的肌肉充滿了蓬勃的力量感,寬肩蜂腰,肌理分明。
好身材更是一覽無遺。
少女溫熱的吐息落在耳畔,楚盛眉頭狠狠跳了一下,奈何身受重傷不得不受制於人,只得冷冷道:「看夠了嗎?」
蘇染汐盯著男人深邃的眉眼,乾咳一聲:「有點疼,忍著別喊出聲。」
說完又覺得這話有點不正經,立刻板起小臉,省得小鮮肉真把她當女流氓了。
蘇染汐連忙收斂心神,熟練地幫楚盛處理傷口爛肉、撕下裙擺包紮傷口……
這副有條不紊的樣子倒真像個經驗豐富的醫者,看得楚盛不由驚訝:「你懂醫術?」
蘇染汐不動聲色地說:「閨中無趣,隨便學了學。」
「??」看她輕描淡寫的模樣不似從前那般驕縱跋扈,楚盛心裡懷疑更甚,不由出聲試探:「蘇染汐,楚府已經淪落至此,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為何還要留下來做這些?」
蘇染汐動作一頓,抬眸平靜地看回去:「楚盛,你其實心裡很清楚,不管是你被抓還是楚府被判流放,罪源壓根不在我身上。」
楚盛指尖一蜷,冷冷的盯著她,仿佛在嘲笑她敢做不敢當。
蘇染汐毫不迴避他凌厲的視線,壓低聲音說:「我不過一介楚夫人,皇帝不可能因為我跟我爹幾句胡言亂語就定了楚家滿門這麼大的罪名,更別說你只是楚家最不受寵的庶子……說到底,你我都是權利遊戲的棋子罷了。」
說話間,她不動聲色的取了幾瓶傷藥出來,悄悄裹在撕下的裙擺里。
這是她研製的特效藥,能讓楚盛這一身重傷儘快療愈。
「你……」楚盛冰冷的眸底藏著幾分詫異。
她說的沒錯。
南夷帝這次不過是借題發揮想徹底打壓蕭家,所以才先弄垮了楚家,而他和姐姐都是這幫人權利遊戲的一環。
但這其中涉及的因素太多了!
蘇染汐一個不諳朝堂的閨閣千金怎麼會知道的這麼清楚?以宋太尉的性格,不可能告訴她這些。
以往她素來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明里說看上了他的好皮囊,暗中卻囂張跋扈,總是想法子欺負捉弄他,看起來蠢笨又跋扈……
楚盛看著少女丑陋依舊卻清明靈動的眸子,不由心下震動:一夜之別,宋然似乎和從前大不相同了。
「嘶——」傷口突然傳來濡濕的觸感,一陣火辣辣的刺痛襲來,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氣,「宋然,你做了什麼?」
「噓!這是上好的療傷藥,我趁著家前偷偷藏的,不能讓人發現了。」蘇染汐將裙擺里的藥如數按在他傷口上,小聲解釋,「這藥性雖然刺激,見效卻快。流放之路艱苦,你若不好好養傷,早晚死在途中。」
她言辭雖然不客氣,眉眼間儘是真誠,看不到往日半分的敵對和仇視,讓楚盛不由得信了幾分,只是細想之下,對她的行為有些難以置信:「你藏藥,是為了我?」
抄家時兵荒馬亂的,萬一被發現藏了東西免不得一頓毒打,她無病無災的,冒這麼大的風險沒有藏銀子沒藏食物,居然藏了藥?
蘇染汐糾正他:「是為了我們。」
她決定留下,一是為了借身份偽裝麻痹蕭家和太尉府,二是答應了楚楚會照顧好楚盛。
聖旨已下,就算要救人,也不能在別人的地盤,更不能讓他以戴罪之身繼續活在這世上。
「我們?」楚盛看著她,眼神一時諱莫如深。
當初宋家惡意設計,逼得他不得不登門迎娶。
可婚後宋然並未對他表現出半分關心和愛意,反倒作天作地處處與他針鋒相對,這才讓他徹底沒了耐心,求祖母把人趕去了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