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懵了一下:「王妃那些話……」
「蘇染汐大逆不道,言行無狀,與你何干?更何況,當時你不是代本宮嚴詞斥責了那孽障嗎?」皇后不動聲色地看一眼旁邊侍疾的賢妃,淡淡道,「本宮一向賞罰分明,你對本宮忠心耿耿,斷不會跟外面那個異樣吃裡扒外……即日起,你便是未央殿的一等女使,地位僅次於掌事女官。」
頓了頓,她面無表情地說:「若是綠珠再犯錯,這掌事女官縱然是陛下指派,她也做不久了。」
宮女欣喜若狂,連忙謝恩離開了。
賢妃眼明心亮,自然知道皇后對自己的敲打,連忙讓人上了新藥,親自服侍:「娘娘宅心仁厚,當是國母典範。」
皇后欣慰地笑了笑,拉著賢妃的手親昵道:「今夜事成,你當居首功。這些年在劉貴妃身邊隱忍伏低,你辛苦了。」
賢妃受寵若驚地跪下:「為娘娘效力,是臣妾的福分。若非娘娘庇佑,當年臣妾的孩子早就胎死腹中了。」
皇后寬慰了幾句,見她始終恭敬有禮,這才淡淡一笑,「妹妹賢良淑德又知進退,待劉貴妃的後事辦妥,本宮會向陛下請旨,允你攝六宮事。待他日妹妹誕下皇子,貴妃之位指日可待。」
賢妃心下咯噔一聲,連忙跪下示好道:「娘娘,臣妾資質平庸,素來不得陛下喜愛。承蒙娘娘庇佑能夠誕育公主,臣妾已經別無所求,哪有這個榮幸還能孕育皇子?」
聞言,皇后一改往日素雅不爭的寡淡形象,眼底鋒芒畢露:「在你心裡,本宮就這么小心眼——你怕自己誕育皇子之後本宮會心生嫌隙,為了梟兒害死你兒子?」
「娘娘恕罪!臣妾不敢,臣妾該死!娘娘寬厚大德,怎麼會跟凡俗之人斤斤計較呢?」賢妃暗中侍奉皇后多年,素來知道她看似淡泊清雅,實則心性多變,詭譎難測,當下嚇得臉色發白,「往後娘娘讓臣妾做什麼,臣妾便做什麼,絕不相問。」
皇后危險地眯了眯眼睛,陰冷地盯著她。
忽然,外面的杖責聲和哀嚎聲停了。
「怎麼回事?二十杖打完了?」皇后面無表情地問,「那賤婢死了?」
「娘娘……」外面值守的宮人連忙跌跌撞撞的跑進來回話,「王……王爺來了!杖責……停了。」
皇后臉色驀然一沉。
賢妃識趣地站起身,行禮告退。
臨出門之際——
夏凜梟裹著一身寒氣踏風而來:「賢妃娘娘,劉貴妃死了,可她的兒子還在,劉家還在,你就不怕嗎?」
賢妃身子驀然一僵,很快頂著身後的灼灼目光淺笑道:「王爺是天命所歸,我能為皇后娘娘跟王爺效力,是畢生之幸。」
「為本王效力?」夏凜梟腳步一頓,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賢妃娘娘出身寧家,寧家家主被本王的王妃下了大獄,娘娘當真心無芥蒂?」
「且不說我只是出嗣旁支,出閣前連家主寧蘅的面也未曾見過兩回……如今我已是皇室妃妾,心中只有皇家,並無寧家。」賢妃衝著夏凜梟笑了笑,似乎真的心無旁騖一般。
她微微走近幾步,低聲衝著夏凜梟說:「王妃乃性情中人,本宮待她之心一如王爺可表之意,甚是喜愛。」
夏凜梟微微皺眉,深深看她一眼。
賢妃卻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轉身衝著皇后再次行了大禮,這才帶著宮人離開了。
夏凜梟剛踏足殿中——
啪!
精緻的藥碗砸碎在他腳下。
藥渣飛濺,苦澀的味道瞬間擴散開來。
「本宮還當你當真要跟我母子情斷了!」皇后冷冷看著夏凜梟,諷刺一笑,「怎麼?眼巴巴趕過去哄女人還沒哄好?王爺這一臉死了爹娘的喪氣表情做給誰看?」
私底下,皇后發瘋時言辭刻薄已是常態,夏凜梟本該習慣,可每每聽到這些誅心之詞還是忍不住心生涼寒。
母不像母,子不似子。
因愛而為親,因恨而離心。
他們真真是天下最可笑又最可悲的母子。
夏凜梟淡淡撿起碎瓷片,面無表情地擺在桌子上,回身看著神色瘋魔的皇后,「我早就是死了爹娘的人,不是嗎?」
啪!
清脆的一巴掌。
又穩又狠。
皇后的指甲不長不短,卻剛剛好化身利刃,毫不留情地劃破夏凜梟的臉頰,留下幾道殘忍的血痕。
「孽子!你在詛咒本宮早死嗎?」
「母后怕不是忘了,當年你吩咐齊嬤嬤將我推入毒蟲枯井時,面對稚子的痛哭求饒,你親口說過……」夏凜梟閉了閉眼睛,腦海中浮現出那個寒風凜冽的冬夜,皇后猙獰又平靜的面容。
她一襲素白衣裳,青絲披肩,唇白如雪,面青似鬼,只冷冷地彎腰俯身井口,盯著井底驚恐嚎哭的稚子:「我九死一生讓你來到這世上,不是讓你流著他的血脈認賊做父,更不是讓你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城裡當個軟弱享福的糊塗皇子的!」
「若你不能變得無堅不摧,強大莫測,怎麼能為你父親報仇雪恨,怎麼能為楚家沉冤昭雪?過去是本宮待你太過心慈手軟,真拿你當個人教養,不想險些將你養廢了,養得是非不分,恩怨不明。」
大雪不期而至,落在女人精緻蒼白卻凌厲的眉眼上,襯得她的聲音愈發冷冽如冰:「即日起,本宮不再是你娘親,而是你的生命之主。你的命是我給的,你的命運也該由我掌控!若你不能按我的計劃成長,那就沒必要長大了。」
那一抹冰冷絕情的背影至今烙印在夏凜梟心中不曾褪色半分,經年日久,終成永殤。
「母后高高在上,兒臣莫敢不從。」夏凜梟淡淡抹去唇角的血跡,面無表情地警告道,「我的命是你給的,我的命運就該握在你手裡,我不掙扎也不反抗。可是蘇染汐和我身邊那些人,不該成為你玩弄權術的棋子。」
皇后嗤笑一聲,渾不在意道:「蘇染汐那賤人跟夏謹言勾搭不清,死不足惜。本宮除去劉貴妃,削弱夏謹言的實力,也是為了你著想。」
「母后這話騙得了別人,何必拿來糊弄我?」夏凜梟冷冷俯視著皇后冰冷無情的面容:「今夜此局,一招不慎,兒臣縱然死不足惜,可蘇染汐和王府中人命不該絕,母后想對付劉貴妃,該有千般手段能止步後宮。」
他一寸寸攥緊了拳頭,「百官在前,你當眾發難,不就是想撕破皇帝的虛偽面具,徹底將我跟皇帝的對峙之局挑明嗎?」
皇后鳳眸一眯。
她並未否認,理直氣壯地諷刺道:「若本宮不推波助瀾,只怕你只顧著跟蘇染汐風花雪月,早就忘了你父親和楚家的血海深仇!」
夏凜梟厲眸一沉。
危險之色瞬間盈滿。